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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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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再一次遇见程知念时,我已然18岁了。距离上一次和她见面,隔了5年。
遇到她的时候,我正和我的婢女们漫步在花园里,然后,我看见了她,不,应该说是他们。
是一对男女。
女子坐在花园凉亭的长凳上,半仰着头不知道和男子说着什么,男子垂下眼脸,望着她的目光里一片温柔。
他真真是生得好看。一身紫衣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女气,配上他的身量显得高大而又挺拔。他鼻梁高挺,嘴唇薄薄,一对浓眉下一双眼睛里带着坚定的锐光,让人移不开眼眸。整个人像是刀子一般锐利。
他身边坐着的女子长得娇小,一头乌黑长发用一根玉簪简单地绾着一个髻。皮肤雪白,额前坠着一枚通体碧色的玉石,巴掌小脸上一双剪水秋眸动人无比,像是含着无数的情话便要诉说的媚人。微翘的鼻头更加显得她娇俏。一身白底蓝纹的衣裳将她衬得温柔无比。
我挥了挥手,让婢女们待在一边,自己走向了凉亭。
程知念发现了我,她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要行礼的样子,我抬了抬手,“不用了,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但是我们的情分还在,表姐妹间不需要这些礼节。知念。”
知念也没再纠结,站在男子身边笑得温温和和,不再说话。
我将目光放在了那男子身上,稍稍点了点头,“二殿下。”
男子说道,“太子妃。”
是啊,五年过去了,我已经成为太子妃3年了,面前的男人是二皇子萧盛旭,面前的女子是我的表妹程知念,也是二皇子的未婚妻。
这里也不是靖远侯府的花园,而是御花园。
一切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回到东宫的时候,我的夫君也就是太子,萧盛锡正在练字,他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只留了从小跟着他的赵公公在书房。
我坐在了椅子上,我的婢女绿枝给我递了杯茶,是我喜欢的甜茶。
“今天臣妾在御花园看到知念了。”这么说着我细细观察着萧盛锡,“她和二皇子在一起,今天似乎是来宫里求陛下赐婚的。”
看着面前男人微顿的手,我自嘲地哼笑了一声。
只听他用着和往常一般的声音,不紧不慢,“那真的是要恭喜他们了。”他手上练字的动作没停,吩咐着,“赵公公,去封一份礼给皇兄送去吧。”
赵公公诺了一声,离开了书房,我向绿枝使了个眼色,她便实相地退了下去,甚至贴心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我的夫君两个人。
“殿下甘心吗?”我问他。
男人不咸不淡的目光向我飘来,和他成婚的三年他一直这么看我。东宫到现在也只我一名太子妃,但我知道,这并不是他爱我。
“殿下开口的话,臣妾也并不是不能接纳和知念共侍一夫。”虽然三年了我也没侍过就是了。
对,我成为太子妃三年了,他根本没有碰过我。
像是被我的话激怒了一般,那个一直练着字视我为无物的男人扔下了笔朝我走了过来。
他和二殿下是完全相反的人。如果说二殿下像刀子一般锐利的话,他就像是最温润的那一块玉。
君子如玉,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成语了。
他爱好穿宝蓝色的衣服,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平日总是微微眯起,温和地微笑着。但我知道他并不是那么温和的人。
就像现在,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那眸子里隐隐像是有火焰在燃烧,“颐知愿,你觉得激怒孤很有趣吗?”
有趣吗?我在心里问着自己。
可能是有趣的吧。因为,除了用这种方式,他不会主动和我说话啊。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离开书房回到寝宫后,绿枝告诉我,夫人来了。
她说的夫人便是我的母亲,靖远侯夫人。
母亲是捧着一个食盒来的,里面是京中流行的糕点。母亲的到来向来是我在这宫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间。
看着我吃得开心,母亲点了点我的脑袋,“当初就跟你说把陈妈妈一起带入宫中给你做吃食,你不愿意,看看现在,吃个糕点都狼吞虎咽的。”
陈妈妈是母亲院子里的奴婢,也是从小把我带大的妈妈。
微垂下眼眸,我又拿了一块绿豆糕,向母亲笑着撒娇,“陈妈妈当然是要留在侯府伺候母亲为好,我有绿枝在宫里伺候我就够了。”
“就你会说话。”母亲被我哄得开心,笑得娇俏。她虽然今年已经36岁了,但还是像个20几岁的姑娘一般,每日过的快快乐乐,天真又烂漫。
和我相反。
这宫里对我而言,就像个牢笼,可笑的是当初是我主动求着进这牢笼的。
“哎,对了。”看我吃完糕点,母亲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侯府收到宫宴的请函了,说是皇上为了二皇子殿下赐婚设的,到时候知念和你的姑母姑父都会来。”
“知念那孩子也是不容易,跟着去了边疆那么多年,肯定受了好多苦。到时候我把你父亲和哥哥都拉来,都好久没见面了。哎,说起来你哥哥当年也很喜欢知念,如果……”话没说下去母亲小心翼翼地瞄了我一眼,便有些生硬地转走了话题。
我也像是没有听出她的生硬一般,笑着回应。
母亲喜欢知念,小时候知念来侯府,母亲总会抱着她坐在膝上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哥哥则会站在她们身边,目光柔和。
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景象,总让我觉得我是多余的那一个。
宫宴开设在两天之后。
宫宴开始前一个时辰,我看着萧盛锡一改平日那副笑眯眯的温和样子,略显苦恼的站在自己的寝宫里。
赵公公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表情颇有些苦不堪言的意味。
我走上前去,从赵公公手里抽出一件白底蓝纹的衣裳,“这件吧,上次看见她时,她便穿着这个颜色的衣裳。”
最后我和萧盛锡在一个不早也不晚的时间一起赶去赴宴,在外人面前我们总是装着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
赴宴的路上,我们遇到了皇后。
她今年40有余,一张脸保养得很年轻,颧骨略高看着有些刻薄,但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美人,不然也生不出萧盛锡这样俊俏的儿子。
“锡儿。”皇后看着四下无人拉住萧盛锡,微皱着眉头,透出几分可怜的意味,“你看你父皇,为了那二皇子的赐婚便办了宫宴。你父皇将你置于何处!……”
她和萧盛锡说的话里十句里有九句都透着陛下对二皇子的偏爱。教唆着儿子早日处置掉那二皇子以防太子之位被夺。
所以萧盛锡很少主动去拜见他的母后。
和儿子说完话后,皇后一改和儿子说话时的可怜情绪,带上了属于皇后的骄傲矜贵。
她高傲地倪着我,“宫宴上可别给我锡儿丢脸了。”便甩袖而去。
皇后不喜我。
我看到了母亲父亲和哥哥。
他们一般都是在人群里最抓眼的人。京中都知,靖远侯府盛产美人。
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京中最负盛名的美男子,母亲虽不是有名的美人,但算得上小家碧玉。哥哥结合了他们的优点,美貌有些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意味。
“父亲,母亲,兄长。”我向他们打着招呼。
“参见太子妃娘娘。”父亲举着酒杯吊儿郎当地行着礼,目光触及到我身后的萧盛锡,又不着调道,“参见太子殿下。”
母亲轻轻瞪了父亲一眼,拉着哥哥向我们行了礼。
哥哥和父亲不同,是个严谨又严肃的人。但和父亲一样,他并不考取功名,也并无意在朝廷上抛头露面,似乎有着吃侯府祖上积下的老本的打算。
这也是皇后厌弃我的一大原因。
我的母族根本帮不上我夫君的忙,不能助他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我曾经绞尽脑汁想着帮哥哥和父亲在朝廷上谋求一席之地,都被他们拒绝了。
萧盛锡倒像是不在意他们的无用一般,客气地招待着他们。
就在这时,程国公府的人到了。
——程国公府也就是程知念的母族,当今右相一家。
右相,程连。右相夫人是父亲的嫡姐,颐永怡。程国公府嫡女,程知念。嫡子,程浩辉。
我们靖远侯一家子,和程国公府一家子,是表亲。
右相一家子一出现,周围一群官吏便一哄而上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可是现在朝廷上最炙手可热的红人,不仅程连本人位高权重,他的嫡女将要嫁给最受皇帝宠爱的二皇子做正妃。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视线扫过萧盛锡,看到他双手紧紧地握着,似乎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母亲小心翼翼地向我使眼色,似乎是想让我安慰太子一番。
但是,我怎么安慰他,我用什么安慰他。他不爱我,不在乎我。我爱他,但我的母族帮不上他任何的忙。
最后打破尴尬的是我的姑母,颐永怡。她并没有跟着右相寒暄,带着一双子女直直地向我们走来。
“参见太子,太子妃。”她今年也40余岁了,边疆的这几年似乎让她苍老了很多,和五年前我记忆里的她不太相似。
程浩辉今年15岁,长得不像姑母,像右相,并不特别好看胜在一副凌厉的气质上。他似乎挺瞧不上太子和我们一家子的,行礼时都带着一丝傲慢和漫不经心。
知念还是那副柔柔的样子,她今天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裳。
姑母看着我们,眼里似乎是有泪水在流转,“知愿,阿佑,雅和,知诚,好久不见啊。”
——我父亲叫颐佑,母亲叫戚雅和,哥哥叫颐知诚。
姑母上前握住我的手,“知愿都长那么大了。都嫁人三年了……”
在我的记忆里姑母对着知念总是很严厉的样子,对她样样严苛。对我却很是宠爱。所以直接导致了程浩辉这个护姐成性的小子非常厌恶我。
“母亲,我们还是快回去吧,等会儿二殿下要来了。”程浩辉完全不顾及萧盛锡的样子,张口就想带着母亲姐姐回去找父亲。
“阿辉。”知念唤着弟弟的名字,带着些许严厉的意味,“不可无礼。”
被姐姐训斥,程浩辉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姑母瞪了他一眼,扯过他往我跟前一放,“快过来,好好跟你表姐说说话,都那么多年没见了。”
我看着他,比五年前长高了不少,那副天不服地不服的死倔样子比五年前更甚。我并不在意他的无礼,甚至揉了揉他的脑袋,揉完后毫不意外地看见这小子想要跳起来发作却不得不憋着的样子。
视线的余光扫过我的夫君。
他的目光,从知念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
母亲从婢女手里拿过一个大食盒,她上前,交给了知念,“知念啊,这是陈妈妈给你做的。她说你去边疆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变了没有,便把你以前喜欢的和最近京中盛行的糕点都做了一遍。”
知念接下,“舅母,陈妈妈她近几年可好?”
“哎……她这几年身子不大好了,大夫说她心有郁结……”
从小陈妈妈都喜欢知念,即使我才是她带大的。她看着我的目光总是很复杂藏着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从不像对知念这般会主动去研究她吃食上的喜好。
每次小孩子间的小吵小闹她也是绝对站在知念这一边的,虽然我和知念很少会有争吵。
上次母亲带来宫里的那一盒子,也只是京中流行的糕点都像模像样地做了一点而已。
这也是当初我拒绝带陈妈妈来宫中的原因。
二皇子来了,他最后是晚来的。
他仍然穿着一身紫衣,似乎是刚沐浴完便赶来的样子,发梢间还带着点湿润。
他到的时候皇上都到了有一刻了,但并不生气。
皇上右边坐着二皇子的生母纯妃,左边坐着皇后。
纯妃看着儿子细声责备,“旭儿,你怎的来晚了?让你父王和朝臣们好等。”
萧盛旭跪下行礼,“回禀母妃,儿臣先前和穆大将军在习武场里练武,匆匆沐浴后赶来,才误了时辰。请父皇母妃降罪。”
“降什么罪!今天的宫宴本来就是为了皇兄开的!”说话的人是淮阳公主公主萧静阳,也是纯妃所出。
纯妃的一双儿女一个叫旭一个叫阳,皇帝说他们就像他心中最温暖的一抹太阳。可见多么受宠。
“淮阳!”纯妃瞪了女儿一眼,萧静阳娇气地一扭头,并不理会。
皇帝拍了拍纯妃的手,“好了好了,阳儿说的没错,今天确实是为了旭儿开的宫宴。”他向知念使了个眼色,她便知趣地走到二皇子身边跪了下来。
“今天的宫宴是为了旭儿赐婚办的。”皇帝看着面前一对男女越看越满意,他招招手,唤来了心腹李公公。
李公公从怀里掏出诏书开始念。
大抵就是夸赞知念是个贤良淑慧的好孩子,赐婚给二皇子做正妃。
这一切都看着没什么问题,直到李公公掏出第二份诏书。
诏书中写道,封二皇子为敬王,封了一块地给他,并且要求他和王妃大婚那日搬离皇宫前去封地居住。
我琢磨了一下那块地离京城挺远的。
可是……为什么?
我扫过纯妃、淮阳公主以及一众大臣包括二皇子自己在内所有人惊讶的面孔,也对皇帝的这个决定颇为不解。
世人皆知皇帝宠爱二皇子,其他皇子到了年龄便早早地给了封地让他们远离皇宫,只二皇子一个人到了二十多岁的年龄留在宫中。
大臣们都暗地里猜测着是因为皇帝想废了太子让二皇子上位,可今天这诏书……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我的心中一片愉悦。我看着二皇子眸子里一瞬闪过失望,随后很好地掩盖住了他所有的神情。他跪在皇帝的面前,和知念在一起,他说,“谢父皇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