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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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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帝利用怀庆太子妃摆了成王一道不假,可他病重是真。
老皇帝原本就已被病痛折磨得去了半条命,今夜被突然发疯的太子妃一吓,气怒攻心,醒来后整个人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可他还是强撑起精神,几乎一字一喘交待着:“……今夜成王犯上作乱,朕本应秘密赐他一杯鸩酒,好去见列祖列宗。”
七皇子讷讷道:“父皇……”
他虽然也深恨成王,可到底不忍见人去死。
永平帝闭着眼,苍老的声音渐渐平缓:“……但念在朕与他多年手足情深,以及太后临终前的交待上,改号为宁,软禁于王府,此生不得踏出一步。”
七皇子没想到永平帝居然还能放成王一条生路,只是还未来得及惊喜,听到宁王这个封号时不由得哑然。自大周开国以来,历代宁王不是作乱被杀,便是早夭横死,哪怕是天潢贵胄,下场也没有好的。
他并不知道,这封号里藏着永平帝的一桩陈年心病。
成王这个封号,乃是他少年时登基后不久,当时还在世的太后亲自为小儿子求来的。这个封号与宁王正如一枚铜钱的两面,倘若说宁王是恶封,那成王则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封号了。
大周此前只出了两位成王,后来皆登基为帝,太后对小儿子的宠溺可见一斑,也让永平帝始终耿耿于怀。但凡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眠,明面上,他选择了孝顺太后、友爱幼弟,可事实上却是一点点将弟弟养成一只蠢笨的肥猪,乃至推他落到如今的地步。
宁王,这才是他这个做兄长的为弟弟所选的封号。
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永平帝脸上的皱纹抖动,眼神难得流露出几分慈爱:“老七,朕从前对你多有疏忽,除了朝政外,唯一能替你打算的事便是为你指了桩婚事。七皇妃虽年长你几岁,但品性不差,再加上她与家里不睦,往后定会一心一意替你打算。”
他的语气和蔼,竟像是寻常人家的父亲谆谆交待临终遗言。
七皇子呜咽不已:“父皇……”
他虽敬重自己的皇妃,可哪里能想到永平帝指婚时居然为他考虑得这样周全,一时感动得涕泪交加,却只听到榻上的人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
他忙打起精神来,跪行上前:“父皇,父皇,您可还有什么要交待儿臣的。”
永平帝的眼神早已渐渐涣散,可听到七皇子的声音,还是强行撑起最后一丝精神,断断续续道:“你生性柔善,颇类怀庆,却太过天真,沈廷炤此人……可用,但、但你绝不可轻信,将来定要、定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七皇子惊骇失色,重重叩首:“父皇!”
哪怕今夜发生的一切让他意识到,沈先生的为人并非他往日所想,可他下意识还是想要维护对方。
永平帝知他心中所想,若在往日,他定要怒斥,但他已没力气了。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他今夜在七皇子心中留下的这根刺,来日必会让他寝食难安,也早晚会要了那沈廷炤的命。
只是明明已经留下了后手,可他心中还是充斥着强烈的后悔和不甘。
悔啊,一手培养的太子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发疯一样杀了许多人,引得朝臣离心;他重用沈廷炤,想为七皇子留下一把锋利的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把握朝政,到后来竟是奈何对方不得,就连宫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已成了沈廷炤的马前卒。
如今回顾,几乎是他一步步将沈廷炤推上了如今的位子。
倘若上天能再给他一些时间,能再给他一些时间……
七皇子只见榻上的人猝然间双目圆瞪,气息已绝。
刹那间,满殿皆是宫人此起彼伏的恸哭。
……
这一年的八月,永平帝驾崩。
国不可一日无君,数日后年仅十五岁的七皇子登基,改号延平。
此前曾有人还担忧过七皇子年龄尚轻,却没想到皇权的过渡居然如此平静毫无波澜。哪怕从太子妃身死、宁王被囚中,足以看出永平帝驾崩前一夜的宫里并不平静,但这样尘埃落定后,还是让人松了口气。
永平帝死得不是时候,因有一重国孝在身,百日内京中不得有宴饮集会。
原本预定好陆幼宁要在徐老夫人的寿宴上光明正大地认亲,一时也不好做得太过张扬,只能改作家宴,当着徐家众人的面,陆幼宁给徐老夫人奉上一杯热茶,对方接过赐以还礼,如此便算认下这门亲了。
至于她和沈廷炤的婚期,则定在一年后的冬日。
那时已出了国孝,无人指摘,再有足足一年的时间准备,他们的大婚足以办得花团锦簇,以沈廷炤的身份,再求一道圣旨下来,更是锦上添花。
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眼下新帝登基,朝中的事务纷至沓来,沈大人比往日更忙了,就连休沐这日教陆幼宁习字时,都免不了要被六安敲门打扰,说是有加急的公文需要大人处理。
他搁下笔,还未张口,就听陆幼宁乖巧道:“姑娘等大人忙完。”
她说着去角落里自己的那张花梨木小几前坐下,竟是早已习惯了的模样。毕竟以往也是如此,每次只要他们独处时一有公务,沈廷炤总会把她撇下。
沈廷炤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习惯了说再等等,再等等。有的时候,是他想给她更好的,所以一再等候时机;可有些时候,他却无法为自己辩驳。
他生性不喜拖泥带水,却唯独待她不公,总是将她的事放在后,这个发现让他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他之所以一再忽视于她,不过是因为因为他知道,纵然他一时有事抽不开身,小傻子也会永远在府里等他。毕竟除了他身边,她在这世上也无处可去。
沈廷炤慢慢道:“不去了。”
七皇子已上位,如今朝局安定,他没必要和从前一样大小事务都要过问,也是时候抽空多陪陪她了。
于是他把着她的手,又教她写了一下午的字,晚上还一起用了晚饭。
陆幼宁如今的字写得已经很好了,不过这个好在沈大人面前还是不够看,他总嫌她的字迹太柔和稚气,硬是要陆幼宁模仿他的笔迹。
然而这样放纵的结果是,等到了夜里,沈廷炤还是不得不连夜加班批公文。
为了防止某个小傻子硬要陪他一起熬夜,沈大人事先拿了佶屈聱牙的《尚书》给陆幼宁听,果不其然,才念了三行,小傻子就听得晕晕乎乎,眼皮直打架。等她昏昏沉沉睡过去后,他才为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离开去了书房。
陆幼宁这一觉睡至月上中天,等醒来后才发现沈大人不在房内。
她略带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大人好狡猾。”
陆幼宁想了想,便让丹桂去趟小厨房,请常三娘子帮忙炖一盅小吊梨汤给沈大人送去。在同一个屋檐下住得久了,她深知依沈廷炤往日批公文的程度,至少要深更半夜才能停下。入秋以后天气干燥,喝那个最是清甜润肺不过,亦不用担心难以消化。
只是丹桂临踏出门槛前,她突然叫道:“……姑娘也要去送。”
往常都是丹桂帮忙跑着一趟的,今晚她异想天开,有了别的想法。
丹桂犹豫道:“姑娘,大人有公务在身,你不能不懂事去打扰他。”
大人最近宠姑娘宠得越发厉害了,若是她一去,就算什么也不做,大人也不可能放心,只能把手头的事暂时搁下。
陆幼宁央求道:“……姑娘扮成小丫鬟,送完就走。”
丹桂和甘草瞠目结舌,都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出这么个主意,这也能行得通吗?不管能不能行得通,最后她们还是提心吊胆地让陆幼宁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守在书房外的六安居然难得没装腔作势不准,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陆幼宁一个人进去了。
沈廷炤正在低头看密报,突然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了,脚步声虽然刻意放轻了,却还是略显拖沓,显然不可能是六安。
他头也不抬道:“放在案上吧。”
山月居的丫鬟晚上常常会奉陆幼宁之命,来给他送点夜宵,有时是汤汤水水,有时是一碟子点心。只是今日来的丫鬟似乎有些不同,对方听完后仍迟疑着久久未动,反而好像愣愣地停在那里。
沈廷炤下意识用余光看去,只一瞥就让他啼笑皆非。
陆幼宁正穿着一身跟沈府丫鬟们类似的青色比甲,还把头发梳成双环髻,正低头揉着衣角站在不远处,不知在想什么。她不想马上离开,既想抬头看看沈廷炤,又怕看了他就不想走了,正在纠结着呢。
他一看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故意问:“你是哪里来的小丫鬟,怎么从前没见过。”
小傻子低着头瓮声瓮气答道:“……姑娘是刚刚进府的,大人没见过。”
她说完后,却也没听到对方下一句话。
一抬头,却撞上一双含笑的眼。
随后,候在外面的六安等人突然听见书房里传来阵阵低沉悦耳的笑声。
他抬手搓了搓耳朵,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心里却在暗暗得意。
果然,把那小傻子放进去是对的,他还从没听过大人笑成那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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