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间章】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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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的案子沸沸扬扬闹得很大，几乎成了明德中学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
“学习机器制造工厂”，“为了分数泯灭人性”，“收费离奇却保证不了学生安全”等等指责不绝于耳。
更不用提雇用有/性/犯/罪/史的人做校工，聘用一个心理扭曲诱导学生自杀的女人做老师。
尽管世人并不知道背后更深的因缘和暗藏的犯罪组织，但光是名门女子中学大龄单身女老师和女学生畸形恋爱，最后导致谋杀这个事实就足够点爆所有人的嗨点。
风口浪尖之中，为了挽回学校风评，明德中学的校长十分强烈地和赵瑾父母建议，要让赵瑾的同班同学一起参加。
在媒体镜头面前俞静之和赵瑾父母握手，接受着对方谢意，而明德中学的校长站在中间C位，也强行把手加了上来，让大家拍照。
旁观的重案二组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几分讽刺。
明德中学是A市的招牌名校，为了应对这次的危机，重案二组也被要求一起来参加赵瑾的葬礼。
一场纪念一个死于意外的少女的葬礼，成了被各方利用的秀场。
火葬场到处都有着淡淡的焚烧味道，这让有鼻炎的王思远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被田光海说教了在火葬场这样打喷嚏是对死者的冒犯。
可是陆然倒觉得，比起这铺天盖地的摄像镜头和一张张急着往前找新闻的人比起来，几个喷嚏可算不上什么冒犯。
“站在这里真的不舒服。”陆然小声地和宋羽抱怨，“这就是我们和这孩子的最后交集了吧。最初看到她尸体的时候，还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一点舍不得。”
宋羽看着陆然眼神难得带了几分温柔：“这是因为你在调查中，一点点把‘赵瑾’这个人从一个毫不相关的受害者，构建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把受害者，从一个名字，一个尸体，一点点还原成一个人。所以当案子结束了，你才会觉得不舍得。”
没错。
他们多日的调查走访，从各个角度来了解和构建“赵瑾”这个人，尽管生前从未交集过，但是或许他们才是最后最了解赵瑾的人。
“小宋老师你说得对！每一次案件我都这么多愁善感可不太好。你说过的，我们警察要保持冷静客观的理性。”陆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振作起来，“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能像小宋老师你一样，习惯这一切就好了。”
宋羽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她眼中闪过极为沉重的忧伤：“怎么可能习惯呢？”
陆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感觉到宋羽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冷了几度。
宋羽抬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在媒体镜头包围中笑得开怀的俞静之。
“葬礼和死亡，不论经过多少次，都不会有人能够习惯的吧？”
宋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嘲笑，可是却又让人捉摸不透她到底是在嘲笑谁。
明德中学的校长极为可笑上台念了一段官腔官调的赵瑾的生平，十分滑稽，甚至有几分像是在表演黑色喜剧。
赵瑾初三（6）班的同学也都被拉来作秀，站在葬礼的前三排。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从没有注意过赵瑾这个同班同学，对于赵瑾的死亡除了恐惧和感觉到麻烦并没有更多的情绪。
这次被拉来作秀，很多人心里甚至觉得占用了自己的时间，并且觉得自己成了做戏的猴子感觉到丢脸。
整个葬礼的氛围都显得滑稽而诡异。
人们聚在这里，怀念一个逝去的少女，但是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是曾真的了解过这个少女的。
在这世上唯一了解这个少女的人，反而正是杀了少女的凶手。
重案二组的人站在队伍后面，对着台上明德中学校长的慷慨陈词，十分不耐烦。除了林俪和李铭两个年纪大的，还在保持着严肃庄重，几个年轻人都开着小差不愿听了。
宋羽站在俞静之的背后，俞静之的身影正好能遮住台上的校长，似乎那些滑稽的话全是从俞静之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宋羽觉得好笑，并且她是真的笑了。
陆然最先发觉她笑了，接着周围的人都发现了，开始装模作样对宋羽投来了几分指责的目光，宋羽于是尴尬地收了笑。
“怎么了？”俞静之回过头来，悄悄凑在宋羽耳边问，“你觉得葬礼很好笑吗？”
她故意这么问，她很久没有看过宋羽因为害羞而出现的窘迫。
宋羽瞪了俞静之一眼，然后冷笑着回她：“我只是很遗憾，没能看到韩队长葬礼上你的表演。”
听到宋羽说“韩队长”，俞静之原本笑着的脸也僵住了。
她还没曾想过到了今天还会听宋羽主动提起韩昭。
宋羽几乎是坏心眼地，完全故意要让俞静之难受一样地追着反问：“那一天，你是不是也像这样，在台上情真意切地表演着？”
俞静之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能压住从胸肺中翻涌而上的酸楚。
她抬头，带着极为镇静的神情对着自以为胜利的宋羽说：“我那不是表演，我是真的对韩昭的死，感到难过。我和他相处的时间，比你们都久，我只会更加——”
“那也不妨碍你把他的牺牲当做垫脚石。”宋羽的笑容残忍，眼里却开始泛了几分水光，似乎已经有眼泪在酝酿，“你为了不让我们拆穿你，借口把我们给关在了医院里。我甚至都没有能见到韩队长最后一面！”
“他/肉/体/的最后一面而已。”俞静之见宋羽流露出的心声和波动的情绪，她的声音倒是沉稳了起来。
“他是死在我们面前的，他的最后一面绝对铭记在了当场每一个人的心里。他的勇敢、他的信念、他的牺牲，没有人忘记。真正的铭记，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而在这里。”
俞静之抬起食指，轻轻指了指宋羽的胸口。
宋羽低头看着俞静之点在自己胸口上的食指，俞静之也在看着自己的指尖，她的指尖轻轻顺着宋羽的胸骨下滑，在触碰到那片柔软之前又拖泥带水地收了回来。
这动作超过了上司对下属应该有的界限。
胸口还能感觉到俞静之指尖划过的瘙痒，宋羽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口渴，她咽了咽口水。
就在两人间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暧昧，前方突然传来了一片哭声。
原来明德中学的校长已经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自己的表演，是赵瑾的父母上台答谢，可是几次开口，赵瑾的父亲都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赵瑾的母亲更加是哭倒了在了一边。
为了让女儿得到最好的教育，为了让女儿有传说中最好的未来，他们咬紧牙关，拼了命地努力工作，供养着女儿去了远超过原有家庭水平的世界。
不是没有察觉过女儿的不开心，也不是察觉过女儿的不适应，但是做父母都觉得孩子成长过程遇到的挫折，除了学习之外，其他都是不足一提的事情。只要孩子能够有个世人所认同的美好“未来”，他们就可以对此刻一切承受的痛苦和压力视而不见。
可是他们的女儿永远地停留在了14岁，再也不会有未来了。
这真实的哭泣，没有任何语言，只是人类最本能的悲伤的哀嚎。
却远比方才明德中学校长上台那一大串精心雕琢字字珠玑的文章要好得多。
眼泪代替了语言，爱代替了设计，这才是最打动人的讲述。
前三排那些赵瑾的同学中，开始也有人在哭。
最初只是一两个孩子，最后大家都被赵瑾的父母所感染，都默默地开始哭泣。
急吼吼拍下一两张冲击力强的新闻照片的记者们，也难得安静了下来。
眼泪和啜泣主宰了整个空间，人们终于开始学会如何去怀念这个生前安静不起眼，却又多情温柔的女孩。
葬礼结束后，李希茜来到了二组众人身边找自己爸爸。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掉了自己的眼泪。
“我其实觉得我这个人好虚伪。”她鼻子还是红红的，说几个字就要吸一下，“明明来之前，我想大家心里比起怀念赵瑾，都更加觉得丢脸和麻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大家还是都哭出来了。但是赵瑾生前，我们没有一个人曾经好好关注过她，和她做过朋友，现在倒好像都是很喜欢她一样地在葬礼上哭。大家肯定会以为我们都是在镜头表演的骗子吧。”
“一点都不虚伪。”俞静之把李希茜拉到怀里，“就算平日里你们和赵瑾的感情不深，可是此刻你们为她父母的悲伤所感动，所流下的眼泪，所感受到的悲伤都是真实的。所以，你们怎么会虚伪又怎么会是骗子呢？”
李希茜把头往俞静之怀里蹭了蹭：“我就是很难过，我居然知道今天才开始反省，才开始觉得如果当初能多关心一点赵瑾，能多和赵瑾聊聊天，能多帮助她一点，那就好了。说不定，我和她原本也能做朋友的。”
“你这次在破案中已经帮过我们很多。”宋羽不动声色地出手把李希茜从俞静之的怀里拉过来，伸手摸了摸李希茜的头，“你不用再自责了。”
宋羽的动作很生疏僵硬，明显她并不是适合给孩子温柔的角色。
李希茜听自家老爸说过宋羽的事迹和脾气，也看出了宋羽动作的不自然，她被宋羽逗笑了，心情也开朗了一些。
“这么说起来，姐姐，你们觉得我适不适合？”
“适合什么？”
“当个警察！你们看，当时就只是看了一眼，我就把威胁赵瑾的三个女孩子的脸记住了。后面又能耐着性子，一个班一个班地把她们找出来，再劝她们来‘自首’，我是不是很适合当个警察呢？”
“别瞎说！”李铭立马反对了李希茜的异想天开，“让你妈知道了，她又要以为是我教唆你来当警察的。你妈还盼着你接她班，做个外科医呢！”
李希茜做了个鬼脸，不服气地说：“可我又不想当医生。再说我觉得我挺优秀的呀！我这侦查能力，做个‘卧底’之类，没准都很合适！”
“你得了吧，小姑奶奶。你做什么都行！就是别做卧底！卧底多危险呀？讲不定都要有生命危险的，说不定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和你妈就生了你一个闺女，那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应该做的，知道吗？你真要做，你去考个法医什么的，那倒还不错。”
李铭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松了口，只是还觉得自己这是信口逗弄女儿的话。
在一旁的宋羽和俞静之却都是换了一张严肃的脸。
“是呀，我们希茜还是不要做卧底了。做个女法医多好，又漂亮又聪明！”俞静之极快地又换回了亲切的脸。
“你爸爸这句话说得没错。”宋羽瞥了一眼俞静之，“说不定哪一天卧底到了最后，连害死你的到底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
俞静之的目光越过李希茜，扫向宋羽，那眼神里面已经带着愠怒了。
每个人都知道宋羽似乎意在言外在讲些什么，可是每一个人都不敢问。
俞静之和宋羽之间六年前究竟有什么样的过节？
这成了盘桓在重案二组其他人心头的疑云。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间章】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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