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缺心眼的傻子

17、第十六章

　　初八日，凌晨，天空没有意思亮光。
　　先前的教习麽麽带着十来个丫鬟，捧着各式各样的红色物件站在如故房间门口，敲门。
　　内间，素离应声去开门。
　　大黄被敲门声吵醒，不耐烦的跳上床，一个轻跃从如故脸上跳进床里侧，尾巴在如故脸上扫来扫去，催促如故赶紧起。
　　“呸呸呸……”如故迷糊睁眼，一抿嘴全是毛，瞬间清醒了过来，抓住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毛尾巴，摸了摸：“大黄，你该洗澡了”。
　　“小姐。”素离端着洗漱用具进了内间：“小姐，要快些了，教习麽麽把喜服头饰都送过来了”。
　　如故起床，想想先前在崇阳王府试的那套喜服和头面，就不住叹气。
　　如故放下方才捞进怀里的大黄，下床洗漱，大黄得了自由，后怕的蹿了出去。
　　“大黄！”素离想追。
　　“无妨，它自会找去王府的。”如故出声阻止。
　　素离走过来，帮着如故洗漱完毕，带上面纱，方才让外面的教习麽麽等人进来了，服侍如故穿嫁衣，里三层，两层红色上等丝绸，一层金丝掐边洒金云缎，束以金丝绣百花宽腰带，外三层，一层大红洒金轻纱，一层绣百花竟艳图的云锦大袖，一层绣百蝶戏花云肩。
　　待嫁衣穿戴妥当，教习麽麽领着一众丫鬟退至外间，里间只留下素离服侍。
　　如故伸手看这嫁衣，依旧觉得太过华丽，这一身衣裳，是云秀坊连夜赶制，听说耗尽了他们这一月的金丝，如故不明白，又不是真成亲，何必如此铺张……
　　“小姐。”素离见如故发愣，轻唤一声。
　　如故回神，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反正也不是花她的钱！
　　素离引着如故在梳妆台前坐下，取下如故的面纱，按照教习麽麽要求的，在如故脸上铺上厚厚一层粉，一瞬间，如故原本白皙的脸，变得血色全无……
　　“阿嚏，一定要这样厚吗，阿嚏。”如故一边打喷嚏一边抗议。
　　“教习麽麽说的。”素离一边拿起眉笔为如故描眉，“小姐你忍一忍，莫动，若是眉画歪了，定要洗掉重来”。
　　如故停了立刻捂住嘴，大气不敢出一下，开玩笑，穿着这样重的衣服再去洗个脸，想想都觉得灾难……
　　不过一会儿，素离已经为如故上完妆，如故瞥一眼镜子里白面、粗眉，红脸、红嘴的人，忍笑道：“很好，很成功”。
　　素离拿过放在一边的由九颗大东珠，八十一颗小东珠，外加十八条小珍珠穗，制成的凤冠比着事先梳好的发髻要带上去。
　　“等一下！”如故紧急叫停，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方才豁出去一般说：“来吧”。
　　但是当素离将凤冠带上的时候，如故还是忍不住歪了头，还好素离早有准备，及时扶住了，不然如故不怀疑自己一定会扭到脖子，这哪是什么娶王妃，简直就是迎仇人呀！
　　“小姐，坚持！”素离用长钗将凤冠固定，理顺那十八条珍珠穗，迅速拿起一旁的红色面纱为如故带上，跑出去将教习麽麽招呼进来。
　　教习麽麽一进来，将如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尤其是再看见那额头上煞白一层厚粉时，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方才取过盖头为如故带上，将人搀扶起来。
　　“吉时已到，请姑娘出门！”教习麽麽好生唱。
　　李涵楚一众人在大堂里伸长了脖子看上去，在看见如故嫁衣的瞬间，她皱了皱眉，却转瞬隐去，笑着迎如故下楼，从教习麽麽手中接过如故的手。
　　门外，王府的迎亲仪仗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如故出门，一人快速走过来。
　　跟着出来的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气，如故隔着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想询问，只听李涵楚说：“看来，王爷着实看中如故，竟请了太子殿下来迎亲”。
　　如故一震，她终于明白，这一身嫁衣不过小菜而已，太子迎亲，呵，不过是为了在看的人罢了……
　　欧阳俊贤伸手，轻唤一声：“弟妹”。
　　如故伸出右手，那上面依旧包着纱布，没忍住低声问：“不知来日苏姑娘出嫁，可还需劳动殿下？”
　　欧阳俊贤小心避开如故伤处，握住她手腕，引着如故过火盆，他无法回答，只觉得一片红火中，那一点白格外刺眼。
　　“若来日，姑娘有求，孤定当全力相助。”在如故进花轿的瞬间，欧阳俊贤略带歉意的说。
　　如故一愣，紧接着说：“殿下此言，如故记下了”。
　　轿帘落下，外面好喝一声，起轿，吹吹打打，颠颠簸簸的上路了，如故甚至都没来得及再看一眼怡春阁……
　　不一会儿，外面热闹起来，如故听见有人议论。
　　一个姑娘说：“王爷的婚宴就是盛大，要是有人能以如此盛大的婚礼娶我，便是死了也值了”。
　　如故心想，姑娘，你来，我让给你，不自觉伸出左手扶住头上的凤冠，让它不至于压折自己的脖子……
　　另一人反驳：“你怕是这辈子都没那个机会了，人家王妃可是怡春阁的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长相更是堪比谪仙”、
　　如故跟着腹诽：来来来，大哥，我现在掀了盖头和面纱，你瞅一眼这大面团子，哪里谪仙了，吓折了的仙子吗？
　　又来一人说：“跟你说，别乱想，这王妃可是个妖精，听说她的琴声可以勾魂摄魄，想勾谁就勾谁！”
　　如故反思：我偷窥梦境，应当也算不得勾魂摄魄吧？
　　随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而且，我以后应该也弹不了琴了吧……
　　另一个年龄稍长的女声说：“对呀，对呀，我也听说了，说是这王妃长得奇丑无比！所以才不敢真面目示人”。
　　如故暗自点头：是，丑哭了，这会儿更丑，简直可止小儿夜哭、
　　外面的议论继续，已经从身份，容貌和技艺上升到了神鬼志怪的高度，如故无聊的在心里跟着议论，不一会儿就到了崇阳王府门口。
　　外面唱：新郎背新娘下轿！
　　光亮了些，如故看见一只手伸到盖头下，如故颇为遗憾的伸出手，这就到了呀，真快，一边想着一边将左手伸出去，握住那只手，这一次不用她自己走，欧阳慕华将她一路背进了大堂。
　　刚放下，如故站定。
　　司仪高唱：“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行礼！”
　　“一拜天地！”
　　如故随着欧阳慕华的牵引转身。
　　“拜！”
　　“二拜高堂！”
　　如故再跟着欧阳慕华转回去。
　　“拜！”
　　“夫妻交拜！”
　　最后，转身，两人面对面，如故看着手中的红绸，对面一双描金撒花的红靴，花样甚至比自己那百花争艳图还夸张张扬，倒是符合那人的性子，如故却是红了眼，不由自主的想到：爹，娘，你们看见了么，如故出嫁了，虽然未必会到老，但约莫是唯一一次了……
　　“如故？”欧阳慕华牵了牵红绸，小声唤。
　　“拜！”司仪喊了第二遍拜。
　　如故方才反应过来，缓缓拜下，从此，她生命中刻上了一个男人的名字，无论真假……
　　大堂之中所有人都随着如故那一拜松了口气，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出岔子。
　　大堂外，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一名黑衣男子悄无声息隐于枝叶间，双手紧握着武器，在如故拜下的瞬间，眉峰紧皱，一双眼睛看着如故不曾稍离。
　　此刻，一阵风过，枝头突然多出第二人，先前那人头都未回，迅速出手，手中匕首直取要害，眼看后来之人退无可退，下一秒便要血溅当场。
　　“乾，是我！”后来之人轻声求饶。
　　先前那人便是乾，乾皱眉，收了匕首，回到先前的地方，继续盯梢。
　　待司仪最后一声“礼成，送入洞房。”鞭炮声起，乾方才问：“你来做什么？”
　　“来给少主送礼！”那人吊儿郎当的笑说。
　　“巽。”乾看过去。
　　“好好好，我说，我说。”巽摆着手妥协，哭着脸说：“是《牵机》有线索了”，保命重要！
　　听到《牵机》，乾再度皱紧了眉，回头看一眼热闹的大堂，如故已经不在那里了，方才转过头说：“走！”
　　两人一前一后隐入人群。

　　夜至，王府主卧点燃红烛，照亮了整个空间，如故一人坐在喜床上，玩着手中的苹果，这是她入洞房的时候教习麽麽塞给她的，她不觉得这是用来给她充饥的，但是，现在，她顾不得了，苹果凑到嘴边，张嘴要咬，门却开了。
　　教习麽麽是背后灵吧！如故恨恨的放下到嘴的苹果。
　　“谁？”见来人进来后一直没出声，断定不会是教习麽麽，如故问。
　　那人不说话，只是走近了 ，如故防备的握了握左手，却还没有更多动作，那人就将一个油纸包塞进她手中。
　　“你是谁？”如故拿着油纸包未动，她只看见一双暗纹黑靴在自己对面站定。
　　对方还是不答。
　　如故作势要掀盖头。
　　“别！”那人急道：“你别掀，不吉利……”
　　“苏公子？”如故问。
　　“嗯”来人正是苏倾禄。
　　如故不说话了，她不太善于面对这样的场面。
　　“你不问我来做什么么？”苏倾禄站在对面，看着如故，他用了极大的控制力，方才没有去掀如故的盖头，他如今没有任何护她之能……
　　“苏公子想说，自然会说。”如故笑。
　　“我是来同你告别的。”苏倾禄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明年便要离开建业了”。
　　如故张了张嘴，良久方才说：“离开，挺好的，如故祝公子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如故这时并不知道祈雨公主被赐婚给苏倾禄一事。
　　“你也照顾好自己。”苏倾禄看了一眼门口，他今日是逃出来的，就想在离开前，再看一眼如故。
　　“谢谢公子，如故会照顾好自己的。”如故真心道谢。
　　“你小心崇阳王。”苏倾禄走到门口，在看见又一波巡逻士兵走过后，恋恋不舍的说：“你，你等等我，好不好……”
　　“会有更好的人等着公子，如故送公子。”如故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轻轻福身。
　　苏倾禄看着如故良久，终于还是快步离开了。
　　如故只手打开那个油纸包，是回锅肉，如故闻了闻，宝膳斋的。也不知道他从何得知，她喜欢……

　　前厅，欧阳慕华先前看见一个苏倾禄模样的人朝后院去了，于是推说如厕悄悄往后院走。
　　却被尾随他的祈雨公主阻了去路。
　　“慕哥哥。”祈雨公主上前一步，隔着半步的距离喊。
　　欧阳慕华转身：“你怎么在这里？”
　　祈雨此刻应该被皇帝关了禁闭，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求了父皇。”祈雨双眸含泪的看着欧阳慕华，轻声说：“慕哥哥成亲，我怎能不来”。
　　“你……”欧阳慕华看一眼祈雨，不知道怎样安慰。
　　“慕哥哥，我知道我先前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祈雨眼泪掉下来，哀声求道。
　　“傻姑娘，我怎么会怪你呢。”欧阳慕华掏出手帕，擦去祈雨脸上的泪，哄道。
　　“那慕哥哥，你永远都是我最亲，最好的哥哥”祈雨抬头，一脸期盼的看着欧阳慕华。
　　“嗯，你也永远都是我最亲的妹妹。”欧阳慕华笑着说：“傻姑娘，别哭了，乖”，他时真心心疼这个堂妹的。
　　“好了，我还有事，你先去前厅好么？”欧阳慕华还记挂着方才那个像苏倾禄的背影，怕这时生了变故，转身急着去后院看一眼。
　　“慕哥哥，等等，我有东西给你。”祈雨拉住欧阳慕华，自怀中取出一枚圆形令牌，交到欧阳慕华手中，说：“这是通州隐藏兵力的兵符，待你赴通州，说不定用得到。”这是她今日从李公公那里骗出来的，她想好了，无论如何，她要为慕哥哥做些什么！
　　欧阳慕华迟疑着接过兵符看了一眼，确定着实是兵符，但不明白祈雨手中为何会有通州的兵符，于是问道：“你为何……”
　　“别问了，你日后会知道的。”祈雨抬头看着欧阳慕华眼泪又掉了下来，急忙转身跑走了，她无法再留下，若是再多，她怕自己便更无法松手，无法嫁进苏家……
　　欧阳慕华握紧手中兵符，目送祈雨离开。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