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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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一场要载入史册的临时会议，主承销商仓皇逃窜离场，年轻的女律师手忙脚乱地将几人落下的文件整理好，被愤怒的投资人堵在会场门口，不让走。
“有本事就申请破产啊，破产清算啊！谁怕谁？”灰色夹克的秃顶男人大喊。刚才他坐在林白染身边，肌肉鼓起，皮肤粗黄，脸上毛孔很粗，透着一股正规军身上罕见的江湖气。
“对，有本事清算啊？！夹着尾巴开什么临时会议呢？”与会的投资人跟着喊，气势汹汹。
“你们别为难我，我只是他们的合作伙伴。”女律师尚还没什么经验，一看就是被主承推出来顶锅的；声音不太稳，但音量不小，努力显示着气势。
“你说话不算，那叫个说话算话的来啊？安心证券的人呢？跑了吗？你给他擦屁股？”灰夹克嘴里有烟味儿，眉毛以上有一道槽，挤得额头凸起，样子也凶；林白染刚和他聊了几句天，知道他身份——收不良的，市场的清道夫，银行的下水道。
下水道俨然带头大哥，带着一条船上的蚂蚱，愤懑问责。有人扔东西，是主承发给大家的债务情况，被揉成一团往门口砸。
原本以为债务人已经被保下来，还债是迟早的事情，没想到雷以这么稀奇的方式爆。
史上最莫名其妙债权人临时会议，洲飞集团又一次债务违约。听说鲸鱼死的时候，尸体分解形成的巨大富营养带会福泽海底无数生物；资本的庞然大物行将就木的时候，会有多少捡尸体的？
林白染失望之极，反而冷静了——捡尸体不成，被诈尸的玩了，搭上身家性命。杠杆太高，他撑不起了，也许别人有翻身的那一天，但他未必能等得到——他才应该是在场的人里最愤怒的。
有人实在气不过，上前推搡了一把；女律师退后两步，略有些恐惧地立定，眼神四下搜寻着，孤立无援。
林白染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站在女律师旁边，伸手扶了一把，没有摩擦力的假接触；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差不多得了啊，她也就是主承的乙方，为难她有什么用，她有钱能还你们吗？”与会的人中，林白染是衣冠最齐整的，尽管他昨晚临时被通知，凌晨五点到机场，第一个航班飞到，几乎没有休息。“都散了吧，主承也答应回去跟洲飞去谈一比一置换，给几天时间不行吗？洲飞什么背景你们不知道？门口有记者，都是想解决问题的，闹大没意义。”
离场时女律师给他递了张名片，略有些感激的问，您怎么称呼。林白染摇摇头，说就一接垃圾债的，食腐动物；他心里丧，话也难听。女律师却不以为意，给他递上名片。
房静，来自竟督。林白染笑了，这不律所界的沃尔玛吗，便宜大碗好用。
“我送你一程吧，我开车来了。”房静这段时间都在深圳处理洲飞集团的事，熟门熟路，“你住哪儿？”
“不用了。”林白染略一沉吟，打量了房静，又别开头，“不需要了。”
他需要点时间安静一会儿，出了会场抽根烟——昨晚没怎么睡，青色的胡根在下巴上浮现。洗手间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卖相颇佳的脸，鼻梁挺，嘴唇削，轮廓清晰；月余不剪的头发凌乱垂在额前，和西装革履形成反差。
最狂妄的时候，林白染也对着镜子抚摸过自己的脸，大好头颅，谁当斫之？
他洗一把脸，甩干手。认栽吧，仿佛看到这颗大好头颅骨碌滚动到脚边。
太狂了。摔倒又站起，站起又摔倒，前面二十九年，恍如一梦。
手机响了，是邱能几；林白染略一犹豫，接了。师兄让他这周别走，都到深圳了，抽空到香港聚聚。
会场所在的这家万丽很偏，靠近新开发区。林白染不想留在酒店里，怕和其他债权人寒暄，把外套扔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几步。
周边只有一个很新的商场，客流寥寥。他站在楼层分布图前面，有年轻的女孩给他发传单。
他挥手拒绝了。女孩热情，白T白裙，又递上一次，笑容难以拒绝。“我们是新店，有一人食套餐，好味哦。现在有活动，吃吃看，就在四楼。”
她不纠缠，林白染也就顺手接过。“春近”，一家冷锅串串，看传单上的照片，软装精美，红油顺着一把竹签滴下来，确实食指大动。
林白染看了看表——他挣到人生的第一个五十万时买的装逼玩意儿。下午四点半，可以吃饭了，于是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走进那家十分ins风的店。
“欢迎光临，里面请。”门口穿polo衫的年轻男人招呼他，给他引座。林白染飞快地打量他一遍，好漂亮的人物，眼睛会笑。
“先生一个人吗？”年轻男人递上菜单，“可以试试我们新出的一人食，有不错吃。”
林白染会相人。相比他top2的学历，不错的教育背景和智力，林白染引以为豪的部分是看人准；判断人可靠不可靠，是这个行业的基本功。
林白染看他的手。在他转过身时，又看他的牛仔裤。
“你是这个店的老板吧。”话出口了，觉得自己多事。吃饭而已，自己懒于说话，为什么要引起话端。
年轻男人微微一愣，笑了，“好眼力啊，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林白染不想聊天，迅速合上话匣子。长得不错，放平时应该是他喜欢的，但心灰意冷，没有心情。
“在旁边开会啊？”对方不以为意，对着一身严肃着装下结论，轻指桌上贴着的二维码，“这个也行，手填也行。”
林白染嗯了一声，不再答话。他对交出自己的信息有本能警惕，不愿意扫码点，指着两人套餐第一栏，“来份这个吧，谢谢。”
年轻人提示一句分量略大，没多质疑，走到收银台交代了几句，人就钻到后厨里不见了。服务员把菜端上来，冷红油配热菜，满满一钵；漆得光亮的造型签筒，白米饭，一碗冒酥肉，一份红糖糍粑，简直娇艳欲滴。
“请慢用。”服务员友好微笑，又递上一个封装好的塑料包，“衬布，您白衬衫干干净净，围上吧，别弄脏了，这个不好洗。”
大快朵颐。心情再差也是要吃饭的，吃完甚至觉得没这么丧了，甜的辣的，又是多巴胺又是内啡肽的，难怪饱吃闷睡心情好。林白染是北方人，但喜欢南方辣，麻辣、香辣、酸辣、酸辣，来者不拒；吃完结账出门。
天下之大啊。他望着颇为空旷的商场，想。天下之大。
踱步到一楼，抬脚出了商场，意外又看到那个年轻人——春近的老板。他杵在一家奶茶店门口，和店员模样的女孩状甚亲密地聊天，有说有笑，抬眼也看到他，打招呼，一双笑眼，“吃完啦？还满意吗？”
嗯。林白染点点头。抬头扫了一眼奶茶店招牌，碧波馆。
“喝什么？”年轻人问。
“嗯？”林白染一愣，摇头，“不喝甜的。”
“对咖啡因敏感吗？现在才五点半，一点咖啡因没事吧？”
“不喝。”林白染略一摆手，他不喜欢强行推销。
“喝一杯吧，新菜单。”年轻人笑得好看，让人错觉不忍说不，“刚才光临我新店，这杯算我请了，可以提提意见。小培，做一杯姜黄百香撞乌龙，不要糖。”
女孩应声钻进店里，萃茶的机器发出声响，在做饮料。
“坐。”年轻人指了指店外的座位，自己手里还端着一杯奶茶，招呼他，“姜黄素可以对抗炎症，增进代谢，现代人标配，就是有点辛辣，配百香果就好啦，和阿里山乌龙配在一起，很有层次感。”
林白染坐下。内啡肽和多巴胺之后，咖啡因也来了，齐活。他想，是身体需要，可身体这么从善如流，自己果然对这个人有好感。
茶端上来，透明杯子，姜黄色渐变，剔透漂亮。年轻人在他旁边坐下，摇着自己手里这杯，有点得意，“用点茶的方法做生牛乳，我自己开发的，不会腻。”
林白染明白了。无忧无虑富二代创业玩儿呢，有点令人羡慕。“也是你的店？”
“不是，”对方摇头，笑出一口白牙，“不算。”
回到酒店时，林白染口袋里多了张名片。何一珩+手机号，印着“春近”的店址，没有其他内容，连title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