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到你》往易途

8、第 8 章

　　1996年，何安十八岁。村里来了个开发商，说周边几个村的土壤肥沃，气候温度适宜果树生长，要在当地大力开发种植业，村民都喜不自胜仿佛马上就要脱贫致富，家家户户争先恐后地加入了果林种植行业。开发商叫陆国强，村民们都叫他陆大善人，因为除了帮助当地脱贫致富外，他还对当地落后的教育进行了扶助。尤其是当他得知莫先村有个很有美术天赋的孩子叫何安，当机立断决定承担其大学的全部费用。在大家难以置信的议论中，莫先村诞生了第一个学艺术的大学生。周雪梅每个月都会从县里回来一趟整理家务，当得知这个消息后，竟没有过多的震惊，只是红着眼眶对何安说：“这是你父亲在天有灵给你的，是你应得的。”
　　何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人生转机冲昏了大脑，直到临行的那一天还没从这冲击中缓过来。本以为自己的未来是在这小山村奉献一生，好点的设想也不过是在县城里打工过余生，从没想到能去遥远的大都市念大学，这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经过几天的舟车劳顿，终于来到千里之外的C城。这是一个只在书本里见过的世界，白天大楼鳞次栉比，夜晚霓虹灯光怪陆离。穿着解放牌帆布鞋，背着陈旧的布包，还提着一个大蛇皮袋，里面装着周雪梅特地找村里手艺人弹的新被褥。在这个一直发出轰鸣声，不停转动的大都市脚下，何安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卑微。在村里，他被称为天之骄子优等生，在这里他连优等生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整理好心情，何安踏进了D大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学校。
　　“同学，你是新生吧？”
　　埋头走路的何安突然被一声招呼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去，一个挂着工作牌的男生向他跑来。
　　“要不要我帮你？”
　　看了眼工作牌，这个男生原来叫陆天。
　　“不用，我拿得动”何安委婉拒绝道。
　　“别不好意思，一个学校的不用客气。”说完，那男生帮他就拎起了蛇皮袋。
　　“真不用......”何安觉得让另一个男人帮自己拿重物是一种变相耻辱，但人生地不熟也没好说什么。
　　“同学，你宿舍号是多少？”
　　“北区七栋508。”
　　“这么巧，我就在你楼下。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嗯，谢谢。”对方如此热情开朗，何安渐渐放下了防备。
　　“对了，我叫陆天，广告设计专业的。你呢”
　　“我叫何安，油画专业的。”
　　“看来是未来的大艺术家。”
　　听了这话，何安有些不好意思，没再说什么。但对于这个自来熟的陆天学长，不再那么抗拒。
　　接下来的日子就跟千千万万个普通大学生一样，开学典礼、军训、选课、上课、考试......何安住在五楼，陆天住在二楼。没事的时候，陆天经常主动跑来找何安打球吃饭，两人渐渐熟络起来，最后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兄弟。
　　“何安，我爸前一阵去国外考察，带了很多礼物回来，我也给你拿了一份。”
　　“你太客气了。”此时正一个人在宿舍整理复习资料的何安有些惊讶。
　　“都是好兄弟，别见外。快拆开，看看喜不喜欢。”陆天把礼物一把塞到了何安手里。
　　“这是一套油画笔！”现在油画笔已经破的不能再用了，这个礼物就是及时雨，何安自然十分欣喜。“这是什么？名片吗？”从油画笔的夹层中掉落了一张小纸片，何安眼疾手快接住了它。
　　“唉，别看！没什么！”陆天看似就要一把抢走，但何安一个转身扑空了。
　　“天元房地产开发责任有限公司，陆国强董事长。”何安逐字念到，到最后几个字瞳孔瞬间放大。这名字他看到过，是接受大学助学资金的同意书上。
　　“这一定是我爸东西太多了，不小心混进去的。”陆天赶忙解释到。
　　“陆国强是你爸？”何安有些难以相信。
　　“嘘，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跟你关系好才告诉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我爸。”
　　“为什么？”
　　“人红是非多，做人还是低调点。”
　　“你爸是不是开发过莫先村的果林？”以防重名，何安想再次确认。
　　“这两年他是在念叨要种果林来着，不过哪个地方我就不清楚了，你怎么知道？”
　　“我......”何安一时语塞，不知道从何说起。
　　“何安，你这样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陆天满脸疑惑，皱起了眉头。
　　见宿舍没人，何安便把接受陆国强助学资金的事说了出来。
　　“你是说，因为我爸的帮助，你才能来这上大学？”陆天难以置信地摩挲着下巴。
　　“是，我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资助我上大学人的儿子。”
　　“那......你岂不是得好好报答我？”陆天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着说。
　　“那是自然，以后仅听吩咐。”熟知陆天爱开玩笑性子，何安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根以为会引爆内心自卑感的导火线终究没有烧起来，自然而然地熄灭了。
　　熟知了双方秘密的两人情谊愈加深厚，每天形影不离，学校里甚至在传这俩人存在想入非非的关系，他们听了只得苦笑。直到1999年陆天毕业，这样的传言才有所收敛。陆天比何安高一届，毕业后就在C城的HSBD广告公司工作。此时已经大三的何安也已是声名在外，得天独厚的绘画技巧，对色彩的异常敏锐和光影的灵活运用，使他蝉联专业第一的宝座。他的画充满想像，总以静谧孤独的主题为主，得到不少赞誉。
　　“何安，下周客户要交终稿，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怎么改，你再帮我一下。”
　　接到电话的何安无奈长叹一口气：“好，我帮你，需求发邮箱。”
　　何安记不清这是陆天第几次提出这样的要求，自从得知秘密后，两人的关系是比以前深厚了，但同时朋友间的请求也逐渐多了起来。第一次是专业课作业，陆天来请教他背景色用什么颜色比较好，这样小小的请求陆天自然是欣然相助。但之后，各种各样的作业和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何安只得一一耐心解答。最后甚至到了毕业设计，陆天直接请他帮忙设计，想当甩手掌柜。何安虽然内心不愿意，但又无可奈何，毕竟现在能拿着画笔在这个地方作画，这样的要求又算得了什么。本以为陆天工作后情况能有所改善，但谁知变本加厉。也许是内心的抵触，每次帮陆天做设计，何安都会故意用另一种截然相反的风格，用色大胆出格，结构也不走寻常路，创意也是天马行空，他不想世界上有两个他。谁知正是这种超现代风格竟让陆天声名鹊起，在业内迅速占了一席之地。何安看着陆天一天天的变化，无奈地接受现实，对方是自己麻雀变凤凰的树枝，那怕是一辈子做对方的画手，他也无话可说。
　　2000年6月，何安大学毕业，在陆天的极力劝说下，来到了HSBD的美术设计部门。这是HSBD迅速崛起后业务拓展的新部门，主要承接大大小小艺术展览的宣传海报，没主营广告部那么商业化，且有一定的创作自由，最关键的是薪水客观。何安权衡再三，最终同意。不过何安也知道，陆天这样极力劝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一家公司更方便做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