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到你》往易途

7、第 7 章

　　1978年12月18日晚上九点十分，莫先村南边靠山头的老何家诞生了一名男婴。何老太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念叨着老何家有后了。刚经历过鬼门关的周雪梅已经丧失了全部力气，虚弱地说着：“妈，让我看看他。”雪梅抱着还在哭闹的孩子，看这眉眼间像极了他那个没福气的父亲。何旭是两个月前出事的，矿井突发坍塌，几十个工人没来得及跑出来全部被埋，等挖出来人早就断了气。虽然收到一笔赔偿金，但仅够一家人勉强度日，未来日子一样不好过。周雪梅忍不住抽泣起来，以后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雪梅啊，别哭。”何老太慌了神不知怎么安慰儿媳妇，只得坐在破烂的竹床边跟着暗自抹泪。
　　哭了好一会儿，想起来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周雪梅断断续续地说：
　　“妈，孩子取什么名好？”
　　何老太没多想说：“就叫何安吧，愿这孩子将来能平平安安。”
　　何安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家里穷得没拍过一张照片，只能从长辈的嘴里想像出父亲的样子。他们说父亲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俊得很，当年村里前来说媒的人快踏破了门槛，但他就是谁也不喜欢，直到看到了母亲。周雪梅生得十分漂亮，鹅蛋脸，浓眉大眼，一头秀丽乌黑的长发，说话温温柔柔。俩人一见面就一见钟情，不到三个月就结了婚。莫先村是县里的贫困村，光有长相是吃不饱饭的，听说挖矿挣钱，何旭二话不说就跟着村里组织的挖矿大队外出打工。这一去一年才回一次家，只留着妻子和母亲在家看守。然而周雪梅怎么也没想到，今年年初的一面竟是最后一面。除了她，跟着一起出事的还有隔壁的李嫂和张嫂的丈夫，三个寡妇一见面便有说不尽的话流不尽的泪，互相苦苦支持着。
　　何安从小就很聪明，成绩连年第一，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懂事，让周雪梅少操了不少心，觉得是何旭在天上有灵保佑这一家。何安唯一的娱乐就是在家里不忙时，一个人去山头上写写画画，如果没人打扰，他可以从晨光微露的清晨，画到夕阳西沉。笔尖摩挲纸片的沙沙声，伴随着着山间清朗的风，对他而言是无法复制的快乐。慢慢地周雪梅注意到儿子这个爱好，问过他几回是不是想要成为画家，但每次儿子都坚决否定，说只是用来打发时间而已。她知道儿子在说谎，每次写生回来他眼里都会出现难得的轻快明亮，喜欢是骗不了人的。但至于为什么他总是否认，周雪梅心里有数。家里太穷了，当年何旭的赔偿金已所剩无几，靠着她养白毛兔也没挣几个钱。在这样的家庭，能有钱念技校学个手艺都是祖坟冒青烟，更别提上大学学艺术，那玩意儿哪能挣钱？但周雪梅不信命，十几年来儿子寄托了她全部的希望，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每天都焦虑着该怎样才能筹到学费。偶然听李嫂说县里头的招待所缺清洁工，工资比养长毛兔多，周雪梅二话不说第二天就搭车去了县里，至此家里就只留下何安和何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