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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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鸦隔日便好了。好似昨日面若修罗的少年是个假象。
却见凡林进屋，急切地问沈鸦：“小鸦，昨日我听了你师兄说的，是被无端念想扰了心神，现在可好了？”
沈鸦敛目，慢慢的站起身来：“无碍，我自到后殿前念心经。”
凡林定了定心神，暗怪自己急切，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少年跪在殿前，喃喃念着，合着目，眉宇之间仿佛依旧有那令人心安的佛气，殿内昏暗，唯有烛火跳动，映着佛祖慈眉善目的面向。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他想着，取下手中转动的念珠，拽开，珠子在地上乱滚。
他抬眼，慈悲的佛像怜悯的看着他，他想着，若是亵渎神灵当受惩罚，那便来吧。
他掏出袖刀，向掌心划去。血沫呛出，在无力的喘息，是难言的极乐。
他听着珠子跳动的声音，心里格外的宁静。
日子便在一天一天的消磨中过去。
京城的天，还是变了。
这天，沈鸦恰好出了院，为寺里师兄采买些用品，却听到集市中议论纷纷，说是首辅家出了乱子，大儿子同同朝官员起了争执，还险些伤了人性命，受到皇帝训斥，被谪了官，二儿子向来是有些不成器的，文不成武不就，在朝中混了个闲职，估计现在也是自顾不暇。
沈鸦一哂，看向竹筐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竹篮编的不算上佳，有竹条抽了出来，他折断，捏入掌心。
他想着，很快便能回去了。
果然没过几日，首辅大人便和妻子来上香了。凡林眉开眼笑的接下随喜，将两人引入庙中。
沈大人向来不信奉鬼神，但又为了博个心善的名声，还是和沈夫人入了殿。
虔诚的跪下，拜了三拜。
周围人瞧着，都感叹沈氏夫妇鹣鲽情深，数十年如一日的和睦，即使纵生不幸，也诚心向佛。在看着沈大人平和的面向，怎么也不信他会教出沈家长子那样背德不逊的儿子。
沈大人瞧着表面功夫做的不错了，就领着沈夫人往后院去了。
沈鸦一早便被师父留在了屋内，换了件青褐色的小衣，简洁儒雅，头发束起，却没有不伦不类之感，更显清逸出尘，手上换了玉白色的佛珠，颗颗晶莹，一瞧便知不是俗物。
凡林先是进屋，面色很是肃穆，后边跟着的便是沈父沈母。
沈夫人一见他便哭了，不知掺了几分真心，沈大人一脸沉痛的对他讲起他的身世和他的苦衷。情到浓处，滚烫的泪落下。
沈鸦静静的听着，却是置身事外的，他想着，应当作出什么表情，惊喜吗？怨愤吗？
他心里只有一片荒芜。
这样想着，便有些走神。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却是沈夫人抓住了他的手，声声哀切。
恶心感在胃内翻涌，他明明已经苦行多日，为何遇见他们却还是让他几欲作呕。
容貌不过是白骨上的覆盖，千人千面腐烂后不过一般，他也曾剖开手臂，血肉相连后，都是白骨，所以，不论男女老少，面容妍媸，应当都是一般的。
除了阿桑。
除了沈父沈母。
他阖了阖眼，用力的咬向舌尖，面上做出哀戚之色，听着她说着思念。
他不管别人如何，他只想努力的迅速的强大起来，找回他的阿桑。
离开的时候，他又去了一趟桑弘的柴屋
原本壮实的男人已经瘦脱了相，见他来了，却还是勉力笑了下：“小鸦怎么来了？”
沈鸦掐了掐掌心：“叔恨我吗？”
桑弘摇摇头：“恨，不恨你，小鸦也受伤了。”他不清楚事情的内幕，也只是通过那个黑袍男人了解到只言片语。
桑弘叹了口气：“小鸦，你是要离开了吧，不然也不会来我这。”
沈鸦低低问：“她叫什么？”声音在被粗糙沙砾磨过，破碎的不成样。
“我的女儿，叫做，桑浅。”
寥寥几字，如千斤重般砸在沈鸦心口，他不敢去想桑浅的事情，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戮的意思。
桑弘顿了下：“小鸦，杀了那些人。”咬牙切齿的字句从唇中逸出，是滔天的恨意。
阳光割裂阴霾，沈鸦半张脸落在黑暗中，他垂眼看了下手上清透的玉珠，微微挡住了手臂上斑驳的伤痕，可那一道道血印仍是要挣扎的爬出，啮咬着他残存的灵魂。
他转身就走。
车轱辘在地上滚着，带走了沈鸦。
沈鸦回府不过半日，沈大人便发现了他手上的刀伤。首辅大人又急又气，赶忙从私库里拿出就此一瓶的玉容膏，给沈鸦擦。
接下来几日，都会有教习嬷嬷进府，教给沈鸦入宫的礼仪。沈鸦清楚沈大人的盘算，也从不过问半句。连孙嬷嬷都暗叹这孩子也太安静了些。
大哥曾来看过他一眼，不过是些场面话的嘘寒问暖，沈鸦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过去了，礼数还是全了的。
日子照旧走着，一个月翻过，沈大人按捺不住了。圣上的态度暧昧不明，也不知对大郎是什么个态度，对他的态度也是含糊不清。他想着，得抓紧把沈鸦送进宫了。
沈鸦这日出了门，回府这些日子，他总会在无人的时候，在府中乱转，因而他身形瘦小，也无人察觉。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可嘴唇还是殷红的，黑色的鸦睫低低的压下，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多了些神秘，手臂上的血印早就褪的干干净净，还是当得起小菩萨的名号，可却也再也看不见从前的佛气了。
有个贴身的小丫鬟走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猎猎冬风刮得脸疼，她看见衣着单薄的少年有些怔怔地站在门外，进屋拿了件大氅：“郎君，外边太冷了，快快进屋吧。”
却听见沈鸦口中喃喃念出：“已经深冬了啊。”
他是蛰伏的毒蛇。冬天太冷了，阿桑定不会喜欢这样地时节，若是冬天过去了，他也该现身了。
又过了一日，晚饭时，罕见的，饭桌上一家五口聚齐了的。从未见过的二郎也出现了，只是眼底泛着青色，估计是在花楼放浪过了头。
沈家吃饭向来不言，沈鸦大约也能猜到这场鸿门宴的意图，心底却是多了些期盼，终于能入宫了。想到这里，心底的扭曲的喜悦缠绕了他的脊梁，捏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好容易捱到饭餐都撤下，沈大人做回主位，重重的咳了一声：“三郎，近日身子可还好？”
沈鸦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沈大人送他入宫，面上还是端的滴水不漏，微微的点了点头。
沈大人看着沈鸦怯懦的样子，更觉得这个孩子好拿捏，心底更多了些成算，定了定神，说了自己的打算：“三郎，先前圣上见过你一面，觉得你甚好，你可愿进宫陪伴圣上？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沈鸦抬眼，看向周围的人，不论是大哥还是二哥，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他不由在心底冷笑，却也只是垂首，乖顺的答：“听爹的。”
沈大人满意的点点头，隔日便将沈鸦装点好，打包扔进了皇宫。
当今圣上酷爱奇珍异物，专门辟了一个殿，唤作宝华殿来放置这些稀奇宝贝，沈鸦是偷偷被送进去的，就当是一个玩物，所以就先住在了偏殿。
起先，沈鸦并未得圣眷。他也不甚着急，倒是家书来了一封又一封，催促他去博圣上宠爱。沈鸦也只是笑笑，随之付之一炬。
他想着，不着急。垂眸，看着眼前的棋盘，与自己对弈着。眼看那白子被杀的丢盔弃甲，可就还剩那一点残余，还在苟延残喘着。他按下一子黑色，白子被逼入角落，苦苦挣扎。
花灯节后，宫里便渐渐传出流言，说圣上在花灯节时发现了件宝贝。可惜那宝贝神龙不见首尾，只听到当值的侍卫透露的一星半点的话，据说是个男子。
是男子啊...好奇的宫女撇了撇嘴，又想起听老宫人说的圣上的癖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忍不住好奇，追问了下去。
侍卫回忆着昨晚的惊鸿一瞥，是个红衣少年，那样艳丽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竟被他生生压住了，肤色玉白，长发漆黑，合着目，在梅林中为家人祈福，花灯节那天到处都是鲜亮的，唯独梅林稍稍暗淡，不时有微风吹过，有梅瓣落下，垂在他的发中，人在画中游，好像是谪仙落在凡间。
不知为何圣上来了这片梅林，不知说了什么，那少年睁开眼，那侍卫大吃一惊，那是极其妖异的鸦色双眸，清透澄澈，像是林间小鹿仓皇失措，侍卫晕了下，等回过神来，那少年已经乖乖跟在圣上后边离开了。
沈鸦的受宠，最高兴的莫过于首辅家。沈大人只要在圣上面前提点两句，那重获圣上青睐还不是指日可待。
日日圣上都宿在宝华殿中，他倒也没动沈鸦，只是有些贪恋的看着沈鸦的双瞳，不时会和他对弈一番，或只是讨论佛经。
两人日渐亲密，偶尔圣上也会允许沈鸦进御书房。总有宫人议论沈鸦是妖异祸主，沈鸦也无甚在意，不过就是在圣上面前稍稍提了那么一两句。第二日，那宫人就受了杖刑，生生的血被打了出来，不久就断气了。
也无人再敢议论了。
初春了，万物复苏，沈鸦抬眼看向窗外，笑了笑：“快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