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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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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年代,在街边流浪的孩子的命运是凄惨的。
那是穆莲还未失明的时候对世界存在的认知。
至少自己的身上还穿着昂贵华美的衣服,那些脏兮兮的小东西们就随处的游走在路边,自己在饭桌上吃着琳琅的美食,那些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们就在街边争抢着一点发霉的食物,世界就是如此不同。
这个国家对穆莲来说,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在母亲世家的熏陶下,自小便酷爱音乐和钢琴的穆莲,6岁便随同父亲走出家门,去到遥远的英国,在异国整整呆了6年,再次回到这个国家,已经什么都改变了。
如果说是为了理想而远离故乡,那么回来的时候可以说,是失去了所有。
父亲穆子旭,或许算是穆莲人生中第一糟糕男人的典范,不仅抛弃了深爱他的穆莲的母亲,还娶了英国一位富商的女儿为妻,那富商过世后,父亲得到了全部的财产,又抛弃了那个同样可怜的女人,从此花天酒地,挥金如土,沉迷于各种女人的温柔乡。远在重洋这边的母亲,一日日期盼着亲人的归家,最终杳无音讯下郁郁寡欢,还未盼到长大成人的儿子便独自孤寂的死去。得知母亲的死讯那年,穆莲10岁。已经成为世界音乐圈中看好关注的钢琴新秀,穆莲的演出费,大片大片的流入父亲穆子旭贪得无厌的荷包。
他的音乐极有天分,但音乐声中却孤独而缺少温情。母亲的死亡对孩子是巨大的打击,母亲死后的2年,穆莲不再弹琴。不再对外界的事物感兴趣,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内心,穆莲12岁,战争爆发,父亲穆子旭受到富商生前一好友的迁怒,不断遭受到生意的打击,最终只得带着儿子回国,国内时局已经非常险恶。
在穆莲的记忆里,出现过许多战争的片段,或许这些画面在孩子的思维里是无比残酷的。但是因为已经先在自己父亲身上,看到了人性中颇为叫人失望的一面,因此战争对于穆莲,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他终日沉浸在自己的自闭世界中,感受着那里面的孤独,阴冷和潮湿,毫无乐观可言。他对于自己的父亲而言,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捞钱的商品,一件有价值的物体,这个认知残酷的俯视着没有母爱的孩子,他在失望中成长,事实上,所有的黑暗只是源于他不过是一个孩子。
他也有心灵触动的时刻。
那时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的封闭了内心,但那一天,他遇到一个孩子。
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大约还不到9岁,背着小包包,又瘦又黑,站在他面前,比他矮了一个头。
他拿着两袋面包从面包店走出来,被人撞了一下,他的身体微微侧,手中的一袋面包已经不翼而飞,而另外一袋掉在地上。
他抬起头的时候,面前就站着这么一个孩子。前面还有孩子在飞跑,怀中揣着他买的面包,不断的朝这个女孩喊什么。
分明是一伙。他皱眉,但是却异常的发现,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跑,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她很瘦,黑乎乎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安静的站着,有一个词语叫,营养不良。
他很快的明白过来,她大概是战争中失去家庭和大人照顾的流浪儿。这些群体在大街上到处都是,因为饥饿,这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随处在摸路人的荷包,随处遭受成年人的毒打和伤害。
但是地上的食物,她却没有去捡。
分明很饿,但是却没有伸手去捡。
他凝视着地上的面包,凝视着她,最终转身,离开了那条马路。
他坐上了一辆人力车,在快要到达父亲的寓所门前下车,徒步走了几步,却发现那女孩一直跟着他,气喘吁吁。
这次轮到诧异的是他。她怀中拿着那袋食物,递给他。
他讽刺的笑了。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傻瓜。难怪她那么瘦。
“你掉了东西。”她说道。他注视着她的脚,竟然没有一双鞋子,她就为了还给他这么一袋被他真心遗弃的面包,跟着人力车一直跑到这里……
“我已经丢掉了。”他说。
女孩微微一愣,还是把袋子举上前:“还是拿着吧。我妈妈说随便抛弃食物是会受到佛祖的报应的。”
他抿唇,心想她的母亲必然没有教导她夺取食物是为了迎合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法则。报应?只怕他是已经受到报应了。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这种个性,怎么在这乱世生存??
他接过她手中的食物,又重新放回她的手里,淡淡的说:“现在它是你的了。我把她送给你,不算是我丢掉的了。”
她的神情,似乎又在发愣,他转身,她又跟上来,他不悦,板起脸,盯着她。
她说:“谢谢你。祝你平安。”
她笑了。
他转身不再理会她,这一次,她没有跟来。到路口的时候,他转身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里的台阶下,小心的吃着面包,一脸幸福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酸。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但是,过了很久,他却都仍然记得。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触动了他心灵的哪一部分,他一直能记得这女孩的脸,记得这袋面包的回忆,他身边有太多丑陋的面孔,却没有想到,一个贫穷到鞋子都没有的流浪的女孩,有这么不可污染的心,她的脸漆黑不堪,但她的心就好像她的眼睛一样干净。
这大概算是珍贵的回忆吧。
他总是去那家面包店,但是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
渐渐的,他自己得到了结果。大概是死了吧。
这乱世,怎么能容许那么干净的人生存?
这是穆莲失明前,最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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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莲的失明,是父亲穆子旭造成的。
虽然不是亲手,但是那个男人难辞其咎。
穆子旭仗着自己风流倜傥的外表,再度故技重施,和京平局长的交际花沈维薇走在一起。但又耐不住寂寞,身边包养一个名叫若叶的戏楼红牌,那沈维薇心高气傲,怎么受得了这样的闲气?一怒之下派人到穆子旭的居所,放了一把大火,没烧到穆子旭,却独独毁灭了穆子旭大半的财产,穆莲当时就在那居所中,所幸被人救了出来,只是眼睛被浓烟所伤,再也不能见到光明。
穆莲15岁,随同生意败落的父亲,返回到母亲的故居,南孚村。
也是他曾经生长6年的地方。
那里有一套母亲祖上流传的老宅,在那里生活了几世的人们,曾经流传着关于这个老宅镇压着传世宝藏封印邪恶的传说,老宅里还余下母亲旧家的一些很老的帮佣,南孚村地势偏僻,似乎有洋人传教到此,避免了许多战争的余气,穆莲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何最终还会回到这里,但此时他的心中,已经不想去关心这许多的问题。
母亲早已逝去多年,穆莲就在那宅子里住下来,佣人们都是从前服侍母亲及其旧家的人,虽不满父亲穆子旭的作风,却对穆莲很是照顾。穆莲从不与人交流,失明之后便独自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他早已不知道光明是何种色彩。
穆子旭不久便将老宅改装一番,开了一家名为“paradise”的西式旅馆,投机取巧的接待城里那些在战争中奔走的富商太太与精明政客。平日里来游走的不过是些玩弄政治发动战争的狂热分子,穆子旭的投机和八面玲珑很快为这个村庄赢得了另一种安宁。
穆莲15岁,人生却因那些晦涩的纠缠,而时时如同到达了尽头。没有生存的意义,也没有未来,音乐之梦,渐行渐远。人生之梦,在战争之中,更是无从所终。
直到他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