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立宫墙》莫德散官

23、宣王寿宴（7）

　　此时已经深夜，宫里来往的宫人寥寥无几，到处都是一片寂静。

　　秦均被两个侍卫架着，嘴里也被塞了布团，以防他大喊大叫惹来是非侧目。

　　我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不止的手和起伏不停的胸口。

　　说实话，虽然我刚刚制止了吴长俊，但是本心上我也很想将这个冒犯莺语的无耻之徒暴打一顿。

　　来之前，我质问过他，为何胆大包天，敢在宫里行此□□之事？

　　他一边痛苦地捂着软绵无力的胳膊，一边狡辩着，是那妓女先勾引的他，他只不过是没禁得住诱惑一时糊涂罢了。

　　我听完后更加窝火，你说的什么屁话，竟能颠倒黑白到如此地步！于是我不顾宫里的条例和侍卫阻拦，也踢了他好几脚。但那人还在叫嚣，口口声声地说我冤枉他了。

　　“好！既然你不肯认罪，那就不必多说了。”我努力克制着怒气，“跟我去见父王，看你在父王面前还敢不敢狡辩！”

　　我们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父王的寝宫——聚龙殿。

　　守在门口的太监是苏如海公公，他一见到我这个架势，连忙上前来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将那暴徒的行径和苏公公说了，希望他能通传一声，让我见见父王。

　　没想到，苏公公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回道：“公主，圣上现在在忙别的事情。您要不明日再来？”

　　平日里我若是听到这句话，肯定就偃旗息鼓，乖乖地回去，等着明日或者以后再说。

　　但是今日不同，我满心想的都是要替莺语讨回公道，严惩那个登徒子，便一步也不肯让，非得要见到父王才肯走。

　　苏公公拗不过我，叹着气：“公主，既然您如此坚持，那奴才便帮您通传一声。”

　　我点点头，“麻烦苏公公了。”

　　等待的过程中，有个侍卫头头模样的人走到我旁边，小心翼翼地替秦均求情。

　　他说他叫王桂军，是秦均那队的队长。

　　“雨雀公主，恕奴才斗胆。秦均也是第一次犯错，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次。”

　　我压住怒气，反问他：“第一次犯错就应该被宽恕是什么道理？侍卫秦均不顾宫中禁令，妄图□□宫闱，光这条罪就够杀他头的了。”

　　那侍卫压低声音，“公主，那也不是宫中人啊。只是一个青楼女子，算不得□□宫闱吧？”

　　我气极反笑，冷笑道：“青楼的姑娘就可以随意凌辱？更别说他还用了下药这种卑劣的手段，要是我和吴长俊再晚到一会，莺语可能就已经被他杀害了。”

　　“是是是，公主您说的没错。”他连连点头，又继续说道，“奴才知道您生气，但奴才有些话必须得说。”

　　“奴才是有私心，希望你能放秦均一马。但奴才也是在为您考虑啊。您想想，这大半夜的您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的事儿扰了圣上清梦，不合适。”

　　我冷眼看他，嗤笑道：“王队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为他开脱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不巧，你口中的青楼女子是我的朋友，我今天非要为我这个朋友讨个公道。”

　　王桂军听我说完，咧着嘴笑了，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堆，“公主，要真是这样，就更不能去见圣上了。您是公主，和一个青楼女子做朋友，圣上知道了您也不会好过的吧？”

　　他笑得极其谄媚，说的话却暗藏刀锋，句句都是威胁。

　　我眯了眯眼，大有一副破釜沉舟的气势，“今天就算是被父王打板子，我也要惩治这个小人。王队长，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一会到了父王那儿，我来说明就好。”

　　他的面色沉了沉，脸上闪过一丝阴鸷，但还是应道：“既然您铁了心，奴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轻哼了一声，越过他看了一眼已经接近半昏迷的秦均，心里的那股火又冒了上来。

　　犹记第一次出宫，就是莺语陪我去的。在那辆小小的马车上，她毫无顾忌地和我谈天说地。她的经历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她从来没有挂过牌子，没接过客人，一直以来都是靠着当歌妓赚取收入。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她还有很光明的未来。我甚至想着要帮她赎身，带她离开春风南里，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但是现在一切都被这个登徒子给毁了，我都不敢想象莺语醒来后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请父王做主，严惩这个污人清白的衣冠禽兽。

　　不知过了多久，苏公公从殿内走了出来。

　　我连忙迎了上去，问道：“苏公公，父王怎么说？”

　　苏公公一脸的歉意，“回公主，圣上实在事忙，抽不开身来。”

　　我呆愣在原地，但依旧不死心：“父王在忙什么呢，大半夜的……”

　　“雨雀！”

　　有人喊了我的名字，我下意识看去，发现太子正好从聚龙殿出来。

　　这么晚了，太子为何会在这里？

　　疑惑归疑惑，礼数还是不能少的。我和身后的一众侍卫一齐向他行了一礼。

　　太子还穿着宴会上的衣服，看来是宴会结束后直接来了这里。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看了我身后的一众人等，沉声道：“你的事情苏公公已经告诉我了。”

　　我心中一喜，追问他：“你都知道了？那你能帮我求见父王吗？”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我急了，“父王又没有就寝，为何不能求见？”

　　太子的脸色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犹疑，但他的话依旧斩钉截铁：“你听话，别在这个时候烦父王。”

　　我早已不能冷静，莺语的受害和刚刚王桂军的威胁早已让我怒火中烧，只想要把这个禽兽绳之以法。

　　“你既然不能帮我就别拦着我。”我越过他，想直接冲进去求父王做主。

　　太子将我一把拉住，语气严肃：“你冷静一点！这件事情大可以以后再说，你为什么非得要这时候解决？”

　　我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不是女子，自然不能感同身受。反正我今天必须见到父王，你拦不住我！”

　　“你给我回来！”太子有些怒了，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向他。

　　我倔强地僵立在原地，咬着牙瞪着他。

　　“真的是……”他叹了口气，随手指了几个侍从，“你们几个，带公主回芝兰殿。”

　　那几个侍从得了令，也不跟我客气，架着我的胳膊就要带我走。

　　“什么？不行！我不回去！太子，你不帮我就算了，为什么要拦我？你们放开！”

　　太子冷声吩咐道：“快带公主离开。”

　　“你们放开我！”我徒劳地挣扎着，“太子我恨你！你听见了吗？我恨你——”

　　那一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太子的脸上看到了受伤的表情。

　　但只是一瞬间，快到根本捕捉不住，像流星一样消失了。

　　我瞬间安静了下来，也放弃了挣扎，任由侍从们将我带走。

　　回去的路上，我依旧忘不掉刚刚太子的表情。我应该是没有看错，那真的是受伤的表情。那一刻，他的眉头紧皱，悲伤的情绪从眼里止不住地流淌出来，好像要将他淹没一样。

　　所以我那时立刻就就住了口，任由着侍从们把我带走。直到现在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对太子说得好像太过分了。

　　苏公公早就说过，父王现在有事缠身，叫我做好被拒的准备。而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全然忘了父王的身份。他可是主管天下的天子，每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事情，拒绝我的求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因为出事的是我朋友，所以我就不管不顾起来。要是我真的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地闯进聚龙殿，也许真的就如王桂军说的那样讨不着一点好，甚至有可能因为冲撞而被父王责罚。

　　太子也好心劝我，但我却全然没有领他的情，反而与他争吵，还是在聚龙殿门口……

　　冷静下来想想，我最近真的是太胆大了，短短几天内居然和太子正面刚了两次，这在以前是万万不敢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走着走着，我觉得有些心烦，便对身边送我的侍从们说：“就送到这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可是公主，太子殿下说了让我们送您回宫。”

　　我不耐地摆摆手，“我保证不回去闹，你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几个侍从面面相觑，向我行了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四周的宫灯还没有熄灭，所以这夜路并不难走。

　　我看着漆黑一片的天，暗想道：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宵禁了，不知道吴长俊有没有带莺语出宫。莺语她会不会已经醒了，她要是知道……

　　一想到这，我忍不住重重地锤了一下身边的假山石，锥心刺骨的疼痛逼得我眼泪直流。

　　该死的秦均！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突然，旁边的小树林里传来异响，窸窸窣窣地仿佛有什么兽类在攒动。

　　我四顾环绕，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这地方偏僻，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来，所以连守夜的侍卫都没有安排。

　　一股熟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难道是那个刺客？

　　我悄悄后退两步，紧捏着拳头，一脸紧张地盯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