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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阿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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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染!”云石在老远处喊道。
时生被河泥糊了眼睛,正坐在地上抹脸。身旁一道细弱的声音呜咽着“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来人柔柔弱弱的,时生也不好说什么,只抹脸说道“我是没事,你可摔着了?我刚才听到碗碟摔碎了,倒是糟蹋了你的东西。”
“我无事。对不起。”阿染低低的声音,似有些局促不安。
“姑娘可别抹了。小心泥进了眼。这牙还落了一角在那,留着也是无用,补不回去的。”云石从后面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方巾,那方巾中正是时生的大板牙的一角。
时生气呼呼拿起手里另一半的牙丢到屋顶,又说道“既然无用,便丢了吧。”
云石依言丢了另一角碎牙,阿染刚一见到他,连忙又把头低了下去。这孩子自他们相识便是如此腼腆的性子,见谁都这副模样,不敢看人。怕他拘谨,云石便也就不去看他,只先替他把地上的碗碟收拾了,笑道“刚才看见一人穿着藕荷色的常服,我便想着是你。”
“嗯。今年鱼塘打上许多的鱼,阿娘便做了鱼汤。”
“多谢。但可惜了。”
阿染攥着衣角连忙说道“都是我的错,我明日再把鱼汤送来。”说完便要离去,云石忙去拉他 “无事。如今灶房打好了,就别让你阿娘费心了。我若想喝鱼汤,自己煮就行。”
他看了云石一眼,方又连忙将头低下。小声怯懦道“好。”
“咳,大哥们,扶我一把可好。”时生听了许久,始终找不到机会插上话,等他们说完连忙问道。
“姑娘怎么还坐在地上。”云石收拾了碗碟,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时生,他捡起时生地上的鞋。
“我被河泥迷了眼,扶我一把行吗?”说着,时生便伸出手。
“早说过会迷着眼,非是不听!”云石正要去拉,半路却被阿染截了去,他胡乱抓着时生的袖子,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带进了院子。
云石看着素来软弱的阿染竟主动去扶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有些纳闷。
“谢谢……兄台!”
阿染怔了一下,偷偷望了一眼云石,见他没有异样,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冒失,温声回道“无事。”他未再说话,只低着头,手掐着时生衣角把她带到水井边,打了一盆水给她。
“阿染,你先看着她,莫让她掉进了井里,我进去拿条汗巾。”
时生洗脸的手一顿,觉得这二十年未还的羞辱劈头盖脸的还报在了她身上。施加者却是一个她认识不到十二个时辰的人!
“好。”阿染听了云石叮嘱,果然认认真真把时生从井边挪到了树下。
“阿染,对吧。”
“姑娘,可是需要什么?”阿染听她唤自己名字,只以为时生需要什么。他向来不善与人交谈,现下又只剩他们两人,心中只怨云石进去拿汗巾怎么还不出来。他神情紧张的问道“可是需要汗巾?我这就去……”
听他语气,似有些紧张。时生忙回了他“不不不,我只是想问你可喜欢香料?”
“姑娘何出此言?”阿染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方才牵我过来,我隐约闻到了丁香的味道。”
阿染笑了起来“阿娘喜欢用丁香熏衣服,大约是这么沾上了。”
“如此,那你阿娘真是心灵手巧。我有个表姊擅长制香的。”时生顿了一下,方又说道“是我说错了,女儿家都擅长制香。”
“那……倒也是。”阿染不知道该如何和陌生人相处,脑子里搜寻了半天,却也不知怎么回时生,只能生硬的附和。
时生未语,低头洗着手,她原想着通过交谈来缓解他们之间的尴尬氛围,但却并未奏效。她甩了手上的水珠,云石还未出来。她又说道“记得幼时家中表姊就是十足的大家闺秀,故此家中长辈总是对她分外喜爱的,不同于我,阿姊总是分外俏皮娇美些,而我呢,却是如野草疯长一般,不可收拾。耍蛮斗狠,张牙舞爪,七岁跳床,十岁翻墙,十三岁……敲碎了梁。”
阿染噗嗤一声乐了,说道“姑娘真是个奇怪的人。”话一脱口而出,阿染又懊恼了,自己说的都是什么!忙又补救道“我是说……我是说姑娘是个……是个”
“是个什么?”时生逗他。
“是个……好……好姑娘。”阿染尽力了,他红着脸,听到时生在笑,气急败坏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云石哥哥怎么还不出来!”
好姑娘?是了,家中所有长辈都爱说表姊是个好姑娘。他们并非不疼爱自己,可只要有表姊出现,总归是先考虑她的。时生并不羡慕她,而是对她的嫉妒已经到了骨子里。众人皆说时生那几年通达显贵是靠着手里一点小小的才华吃饭,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填满她内心的,不是狗屁的才华!不过是满心的虚荣嫉妒,不甘!
不甘心自己费尽力气得到的东西,她只要撒个娇就能拥有。不甘心自己倾心所付,到头来她只要哭一哭,就可以得到别人手里的糖。
“得了,别等他了。”时生用手抹了脸上的水,她撑着脸,就这么撑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你是个好孩子。”
阿染不知道明明一开始笑得那么开心的时生怎么就不笑了,他不善交谈,但却能感觉到她似乎不怎么高兴了,似乎有些难过……
“姑娘也是个好姑娘。”
时生瘪嘴,似乎有些质疑这句话,其实,也不过是她从未听人说过她是个姑娘,呵……还是个好姑娘!家里人把她当做男儿教养,时间久了,谁还记得刘家三房家有个姑娘?她叹了口气,喃喃道“时生是个好姑娘?”
阿染认真的点着头,怕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时生是个好姑娘!”
“行吧。时生是个好姑娘。”时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复又抬头看少年,一时愣住,方才并未仔细看,阿染双目竟没有瞳仁。她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孩子,怎么……
阿染察觉到了她的神情有异,急忙转身“吓……吓到时生姑娘了,我这就走。”
“别!”时生上前将他拦下,手舞足蹈的解释着,生怕自己表达不清楚,让他误会“你见过弥留川的大蛇吗?它有这么大!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一条蛇,那时候鬼差们都笑话我没见过世面。我确实没见过世面,所以看见你才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真没什么意思,其实我想说的是,阿染也是个伶俐乖巧的孩子。”
阿染怔仲了一下,原本警惕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天生有眼疾,一受惊吓,瞳仁就会变成白色,村里的孩子都怕他,排挤他。云石刚来这时,却并没有害怕他,甚至可以说是待他如幼弟,不嫌弃他笨拙不会说话,还总哄他是伶俐机灵。
他眼睛看着别处,不敢抬头看时生,原本白净的面庞染上了一层红晕,嘴巴一张一合,细若蚊声“我……那……那什么,云石哥哥怎么还没出来。”
时生噗嗤一乐,舒了口气。笑道“这可是你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阿染连忙用手捂住唇,气急败坏,可是又不知道如何辩解,撇过头,假装不经意间看向时生,见她还在笑,便蹙着眉说道“时生姑娘脸上还有些泥,快洗洗吧。”
“哪呢?”时生弯着腰,低头看水里的自己。左瞅瞅,右看看,又抬头说道“没有啊。”
阿染弯着圆圆的杏眼,促狭的看着时生。她这才知道这个小滑头骗了她,笑道“你骗我!”
“我没有,只是看错了!”阿染眨了眨眼睛,怕她不信。又说道“真的,真的看错了。”
“你的眼睛……又变成了灰色的瞳仁。”时生看着阿染的眼睛惊讶不已。
阿染连忙扭过头,抬高手臂遮住自己的脸,身体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语气又变得慌乱了起来“对……对不起。我吓到了你吗?”
“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眼睛了。”
阿染说道“时生姑娘净会说些浑话!拿我打趣儿。”
时生撇撇嘴,说道“好看还不让人夸了?”
阿染未语,唇弧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之前我与云石兄谈话,他说这里是闭世,可他却对外面的事情了解颇多,莫非他不是这里的人?”
“他也是从不语川飘过来的。”
“不语川?”时生有些纳闷,古书上并未听过有这么一条大川啊。
“那是连接梦龙梦境与现实的一条川流。”阿染抬头看着远方的河道“先祖带着我们逃难来到此处,这里是梦龙的梦。”
“梦龙?”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时生左思右想,方才记起来。那鬼差可不就把她投给梦龙当饲料用了?那这么说,她没到梦龙的肚里,而是在它脑子里游荡?
“那我还能出去吗?”时生问阿染。
阿染摇了摇头,说道“不语川后面是数十里风沙,还有吃人的遗岁。要想出去,不太可能。”
“那为什么我和云石兄能进来啊。”时生还不死心,朝阿染比划道“是不是进这里也要等九星连珠,血月当空之类的日子?”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阿染有些为难的说道“梦龙是灵兽,能进来的人自是与此处有渊源,若非如此,族长也不可能容你们活下来。”
“那我去求求梦龙,求它放我出去?”
阿染看时生迫切想要出去,怕他若说出梦龙已经许久没有醒来过了,会让她更难过,斟酌了半天才又说道“姑娘不如先把伤养好,再想如何出去吧。”
时生点头称是,只是心里总有块石头,不着地有点不踏实。她天生野惯了,在一处待三天就闲的直叫唤。如今若让她窝在这一个闭世的小镇子里一辈子,这怎么受得了?心情瞬间跌到了低谷,垮着脸生闷气。
阿染见她这模样,也不知那句话招惹了她,遂又不敢言语了,找了个由头去找云石。
时生点头答应,一人蹲在地上盘算着怎么能从此处出去。等了一会儿,只听见里屋云石嚷嚷着“欺人太甚!他便是仗着自己父亲是族长便能欺负同窗?”。
常言道非礼勿听。时生扯着袖子将耳朵塞住,见那树下阴凉,便蹲在树底下翻蚂蚁窝。
等了一会儿,云石拿着汗巾出来,他似乎是没看见时生,四处寻她。
“云石兄打哪处瞧呢,可找着了什么?”
“我看你上衣湿了,在里屋寻件中衣,耽搁了点时间。”云石将中衣挂在晾衣架上晒晒,去去霉灰,转头还看见时生蹲在树下“你怎么还在树下蹲着?进屋里来吧。”
“我看着树下阴凉。”时生站起身,正好看见阿染正拿着一块白纱遮住眼睛,他唯唯诺诺的立在门后,朝云石说道“我若再不回去,娘亲怕是要急了。”
云石忙上去拉他“急什么,这会子你阿娘定是去给你哥哥送饭了,我锅上煨着汤,你也喝着,若觉得味道不错,给你哥哥他们带去。你哥哥扛着这个家不容易,这汤补血益气,也是十分不错的。”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你现在这样回去了,让你阿娘看见岂不是又要伤心许久。”云石有些急了,正要说些什么,看见时生走近,便也没再说。兀自进了厨房盛汤。
阿染立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时生见他为难的模样。顺势在他身后推了一把,把他推进了里屋。时生负手像个老头子一样,低头絮叨道“吃了饭再回吧。我见他像是跟谁生气呢。”
阿染听她这话,隔着白纱看了一眼厨房里盛汤的云石,正巧,他正也偷偷摸摸往这边瞧,见阿染看他,又假模假样的转过身去。阿染颔首,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想驳了云石的面子,转身又进里屋坐下。
云石端汤出来,给他们各盛了一碗。阿染见他面色稍稍缓和,淡淡舒了口气,这一幕正巧被时生看见,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这样的神情模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她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时生端着汤慢慢的喝,漫不经心,她看了阿染许久,云石敲了敲筷子,示意她吃饭!时生这才回过神,看见阿染红涨的脸,方才觉得失礼,她干巴巴的哈哈了两声,低头喝汤。又做贼心虚般说道“这汤好喝,你们快专心喝汤!”
阿染小声回道“嗯,好喝。”
云石“……”
等阿染回去,云石收拾碗碟。时生便在厨房生火烧热水,灶口暖和,时生被熏的眼乏身困,几欲睡着。
“阿染还小!”
听到有人说话,时生半眯着眼,神情恹恹“是啊,看着稚嫩的很。”
锅里沸腾的热水被云石用力的搅着,他阴阳怪气的说道“那孩子没那心思!”
时生眼皮耷拉着,应和着云石“什么心思啊?诶,你洗碗能不能温柔的,乒呤乓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拆家呢!”
云石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暴力搓碗“你别想些有的没的!这孩子你别想染指!”
“染指?”时生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瞬间睡意全无。她挥舞着柴火,大声回道“若我没死大约也是朵蔫了的黄花菜了。我染指他,我还没那个胆,我可不想又上一次火刑架!”
“你……是被烧死了?”云石问她。
时生盯着熊熊大火,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描绘着火焰的轮廓,半晌将柴火丢了回去。方又有些不快的说道 “年代久远,记不太清了。”
云石小声嘟囔道“刚才不还说了火刑架吗?怎么就不记得了。”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云石含糊回她,复又问道 “那你干什么老盯着那孩子看!”
“那不是因为那孩子看着心里有许多事,怪可怜的。”时生撑着脑袋,眼睛似乎是盯着氤氲的热气,又似是看着被火焰燃尽的秸秆。
火焰里似乎有个小人,她时而皱眉叹气,时而舒展双臂开怀大笑。她站久了又蹲下来寻找着什么。似乎是只蚂蚁,她兴高采烈蹦蹦跳跳,肆意玩弄着黑色的生命。一只大手掐住她,她的头上伸出触角,她变成了蚂蚁,她被拎着在纸上行走,在琴弦上跳跃,丝丝缕缕的琴弦把她缠绕起来,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哄笑着。
她被琴弦撕的四分五裂,残躯里迸发出火星,噼里啪啦烧的干净。一颗火星落在时生脚边,险些引燃秸秆,她连忙将火星踩灭,再去看灶台内,火已经灭了,只剩黑红的炭灰也快慢慢熄灭了,她又添了一把秸秆,眨了眨眼,小声的说了句“多大的娃娃,心里藏太多事会活的太累啊。”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便是如此。满面愁容,活像一个小老头。那时他还只有六岁,可是吃药却如家常便饭一般。”
“他生了什么病?”
云石叹了口气,洗碗的手似是灌了铅,沉重百倍“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甚明白。我只知道,我初到此处,便看见他们将一个瘦弱的孩子绑在竹筏上,从河道上放出去,河岸上的众人只是惋惜的看了一眼便也就没了下文,他们无视那孩子的哭喊声,将她抛弃在了不语川。后来,他们又把几个孱弱的孩子送了出去……”
“送出去?送去哪?”
“送去哪?”云石苦笑道“能送去哪?不语川之外绵延不绝的风沙里。”
云石低头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你看得到那些孩子哭的多绝望,可却听不到半点声音。那时,我便也就知道了,那些孩子被遗弃了,活不下来了。”
“我以为外面的日子难挨,原来哪里都一样。”又是一颗火星噼啪炸开,火光落在了时生眼里,她揉了许久的眼,全身微微颤着,直到眼周红了一圈才将手松开。再睁眼时,眼睛湿漉漉的。
云石拿着水瓢一下一下舀干净锅里的水,动作平缓,眼睛略微瞥一眼灶台后面的时生,却也是没有说话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与人说者不过二三事。他不明白时生有多少不如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便也只能任由她如此。
“姑娘早些歇下吧。我在东边的屋子,若有什么所需,只管叫我。”
“嗯。”时生低头擦了一下鼻子,又抬头朝云石笑道“云石兄也早些歇下吧,这一天闹腾的,实在对不住。”
“好。”云石回道,他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将瓦豆灯放在灶台上复又叮嘱道“天黑,姑娘当心脚下。”
时生在灶台前坐了很久,久到双腿发麻,灶台壁变凉方才起来。她举着瓦豆灯回了里屋,躺在床上却迟迟不能入睡,翻来覆去,时而睁眼,时而叹气。一闭眼便想到阿染那双眼睛,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
皎白的月亮偷溜进她的屋子,拉扯着她的胳膊,她小声嘀咕道“定是屋内太亮了。”她把胳膊从月光下抽了回来,压在脑袋上,遮住眼睛。这下满脑子乌漆麻黑,唯剩下一张哭花的小脸在脑子里盘旋……
那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混淆在一起,她手里抱着断成两截的竹笛。那是她的恩师赠的,是来日再见时相认的信物,却被曾祖父认为这是她玩物丧志,不思进取的原因,一把折断……
时生感觉她的眉毛又不听使唤的拧在了一块,伸手捊了捊眉心,方才又舒展来了。
一室静谧,安静的能听见墙角下老鼠磨柜子腿的声音。咯吱──咯吱──声音断断续续,那老鼠似乎是怕被发现,磨牙也磨一会儿,停一会儿。时生不胜其烦,瞌睡快来了,又被吵没了。
“吵死了!”她气呼呼的坐起来,怒瞪着墙角处的柜子。撸起袖子将瓦豆灯点燃,猫着腰,撅着屁股,发誓要把那只该死的老鼠找出来。可寻了半天,除了些灰尘,柜子底下什么也没有。她被灰尘呛得直打喷嚏,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再抬头,瓦豆灯已经熄了。
瓦豆灯烧断了芯,半截灯芯草落在油里,豆大的火光烧成一缕烟飘在空中,弯弯曲曲的,将要消散时又绷直胶着着不愿散开……
“天亮了?”时生看着天边的鱼吐白,有些怅然道。这一夜到底在拧巴什么?她自己想不明白,只是在看到阿染那孩子时,总能看见过去的自己。一瞬间,所有儿时的旧忆如锁在盒子里的魔鬼被释放,朝自己席卷而来,什么月光,老鼠……不过是她自己心魔作祟。她推门出去,金黄耀眼的朝霞刺的她睁不开眼,她只能把手挡在眼睛前面,从指缝里看看这万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