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1999》绯山

7、剧院

　　陈东华最近一年的时间里，跟着剧团下乡跑了一圈慰问演出。
　　在冬日腊月时节里，一行人经历一路颠簸后总算回到安城。

　　到了宿舍后陈东华把鞋子在门口摆好，换上便服，来不及洗漱就累得躺倒在床上。

　　剧团里有编制的演员少，像她这样的合同聘用工更多，演出剧目就那些，主角都是固定演员的，其余机会僧多粥少，少不得要争抢一番。
　　陈东华小时候家里没钱送她学，她那时候对于未来也没抱有理想，整天和同学一起压马路，平房区逛了一遍后开始骑车去远郊游玩。等长成亭亭玉立小姑娘的时候，陈东华发现自己很喜欢表演，喜欢在舞台上扮演不同的角色。
　　可是戏剧演员，非常注重科班出身，陈东华吃了没见识的亏只能靠后天勤奋去弥补，先是去夜校旁听过台词训练和表演课，理论知识搞得差不多之后，她开始没日没夜泡在练功房，回到宿舍往往是半夜，舍友和她关系不太好，经常借口夜黑怕坏人而把门锁上，陈东华就躺在练功房睡觉。

　　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陈东华的付出逐渐得到了回报。

　　刚开始是站在舞台最角落，整场演出下来基本没正脸的一个边缘角色。
　　后来，能凑到光柱边沿，她可以看到台下的观众，观众也可以看到她，但听不到她的声音。
　　再后来，这次巡演中，她终于有了台词。

　　虽然只有一句。但对待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台下排练无数遍。
　　预排时导演看到效果表示比较满意，但陈东华心底仍不满足，预排后，她还坚持再来一遍，再来亿遍。

　　巡演第一场是在安城剧院。
　　演出那天，台下坐着几位市里领导，听说还有几个首都过来的评论家和艺术家。

　　这天准备的是剧团自制剧，名字叫做《满天星斗映山红》，有以下这幕场景：
　　民国时期一位世家小姐要弃文从军，小姐身旁的丫鬟受老爷交代要“照看”好小姐，但小姐心意已决，今晚就准备逃跑，刚准备翻越围墙，丫鬟眼尖，立马上前。
　　陈东华饰演那名丫鬟。只见她冲到小姐身边，冲势太猛不小心跌跪在小姐面前，丫鬟一把攥住小姐衣襟，声泪俱下，“小姐你不能走啊！您走了姨太太怎么办啊！”

　　下场后，这部戏的导演叫住陈东华，带她去后台休息室与首都来的几个人物见面。
　　几位评论家表示欣赏陈东华，在听说她不是科班出身后更是惊讶，除了夸陈东华，也对导演说要珍惜人才，多多提拔。

　　时光飞逝，此时距离那次演出已过去三个月。
　　大脑里走马灯一般地闪现以前那些在剧场的生活片段，陈东华身体依旧感到疲惫，但脑子清醒得不得了。
　　看天色能估摸出时间，快吃晚饭了，她在床上翻个身，面对着墙，懒得起身去食堂打饭。

　　进入梦乡前，陈东华脑海中回忆起的，是那场演出后，她依旧演着小配角，没得到啥子提拔，反而剧院里关于她“被额外照顾”的流言满天飞。

　　陈东华这天没有排练任务，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才慢吞吞爬出被窝，随便套了件棉外套就去食堂吃饭。
　　赵艳芬特地给她发消息，说腊月初八一定要喝腊八粥。

　　低头喝粥时，陈东华所坐桌子对面有动静，她抬起头一看，是行政那边的小李。
　　两人闲聊间，小李说，剧院最近要裁员。

　　陈东华早就有辞职的想法，还有十几天就放假，正好趁着过年的时候好好为自己打算。
　　她不打算在安城过一辈子，有机会也想去北京拼一下。

　　回家过年前一天，陈东华从领导办公室路过，她想进去请示领导自己能不能晚一天来上班，因为排班表上第一天没有她的任务。
　　刚想抬手敲门，却听到里面窸窸窣窣传来声响。
　　听墙角从来都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行为，陈东华转身走开。

　　然而她这个耳朵总是在最不需要的时候灵光。
　　结果还是被她隔空捕捉到几句话。

　　“我听说咱们团下部话剧有一个主要角色还没定人选，你看我行不行，我最近呆着没事干都胖了呢~”
　　“你消停会儿吧，上个角色本来是定了陈东华的，你非得缠着我给你，结果演的也就那样，这次的角色不能给你，给你我饭碗就得没。”
　　“哼，你饭碗还能没？谁敢辞退你，那不是拂了你爸的脸面？哎呀总之我不管，这次的角色人家就是想要嘛！”

　　陈东华快步转过走廊，把后面那两人说话的声音甩在身后。
　　她坚定了自己辞职北漂的决心。
　　这回无论谁想阻拦，她都不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