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四 戏精精怪 ...
-
余邈邈也并不是每一次拉宅女出门都会成功，比如今天。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荒芜庄园待了整整三个月，时间也从春天走到了夏天。
就算是上午，炽热的阳光也毫不留情的炙烤着庄园的一切，包括院子里那棵树。那棵树为草皮投出大片阴影，使得紫花地丁与小雏菊都开得无忧无虑、无事发生。但它自己却越发葱翠油亮，远远看过去，好像每一个叶片都闪烁耀眼，正冒着绿色烟浪。
不知道是余邈邈的错觉，还是拉上窗帘后室内光线变得更暗了，她能明显看到安息惯穿的那件衣服上，所镶缀的绿宝石也比以前更加浓绿。
“这些宝石好像和以前不一样，安息小姐是新换了件衣服吗？”余邈邈趴在专属于自己的懒人沙发上，戳着安息身上的宝石，明知故问。
安息正在阅读一本外包装极其精美的希腊诗集，以极其平淡的语气告诉余邈邈：“这件衣裳是我的叶子，你可以以为是同一件，也可以认为不是。”
“叶子？”
余邈邈没想到她会直接告诉自己，整个人都傻住了。
“对啊。”安息点头，勾住窗帘的白玉钩自动拉开，明明那棵离窗户很远，但此刻却便得近在咫尺。余邈邈跑过去，一伸手就能摸到巨树幽绿的叶片，然后她就听到安息说：“你现在看到的这棵树，就是我的本体。”
“？！”原故事直到安息死亡才被揭晓的秘密，居然被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余邈邈大惊，不留神揪下巨树的一片叶下来，浓绿油亮。余邈邈呆愣愣拿着叶片，下意识看向安息的衣服，“我……弄掉了一片叶子诶。”
“没关系，我有很多叶片。”安息说，好像明白余邈邈在想什么，又好像没明白。
余邈邈：“秋天，这件衣服会变成金黄色？”
“大概是吧，有时候会红一些。”
“那……冬天的时候，树的叶子不都会掉光吗？”余邈邈看着安息的衣服，一双眼睛现在可谓是锃光瓦亮，十分耐心寻味。
安息抬头，目光平淡冷静不带任何杂念。
“我又不是不会法术，买不起衣服。”
所以冬天这件衣服还是会消失吧！余邈邈感觉很刺激。
室内开着冷气，本来就不热，现在窗户打开又加一片树荫，就更加凉爽。余邈邈将手放在窗台上，撑头看那棵树：“这棵树枝叶看起来这么茂密，树干又那么粗壮，一定有好几百年了。”
安息翻动书页：“大约有一万年了吧。”
“哇哦，一万年？这么古老啊。那安息小姐岂不是也活了很久？”如果刚才那些带给余邈邈的惊讶，那这个一万年就是十足的‘震撼’了。余邈邈回望静静看书的安息，一张年轻静谧的侧脸，细碎金光透过叶缝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长长卷发在绒毛地毯上卷起浅金色海浪，尖尖的耳朵上挂着闪耀的装饰物。她看上确实不是常人，但也足够美丽年轻，乍一眼看绝对和一万年这个庞大数字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但当她流转着空寂的冰蓝色眼眸，用最清淡最平静的语气说话时，属于千年精怪的遍历沧桑波澜不惊便昭然若揭。
“不过千年万年而已，不值一提。”
“千年万年……”
安息再次翻动一页书，忽然抬眼问余邈邈，“你知道这一页书上面写着什么？”
余邈邈看过去，只觉得书上的花体字是一排排扭曲的小蝌蚪，于是诚实的摇头撇嘴：“不知道，看不懂。”
“凡人的生活啊，就像代生的落叶，
当秋风吹扫，枯叶会被刮落在地，
而当春的季节回临，新叶又会重绿树干。
人也是这个道理，新的一代崛起，老的一代死亡。”
安息轻轻念起树叶上的诗句，余邈邈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梭梭声，安息最后一个字节落地之后，满室寂静。而余邈邈也在这沉寂中，忽然意识到，在安息漫长的岁月中，寂静应该她感受得最多的东西。
“安息小姐，难道你没有觉得寂寞过吗？”余邈邈开口打破了满室寂静。
“我听说在异人族群中，存在很普遍的自杀现象。因为异人最多可以活好几百年，这使他们其中一些人，因为受不了百年岁月所来的孤苦、寂寞、无趣，而选择让自己葬身火海。”
“异人只有几百年都觉得煎熬，而安息小姐却有几千年……难道这几千年的岁月，对于安息小姐来说，一直都是毫无起伏的吗？”
安息放下书来到余邈邈身边，略带温度的风将她一缕缕浅金色长发吹到余邈邈眼前，安息在看自己本体，那一棵遮天蔽日的古老树木。
“我虽然活了几千年，但从来没有渴望过任何东西。世间上的所有，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而既然是一样，就不会因为消亡逝去而感伤。所以，一天是一天，百年是一天，千年也是一天。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也不过是我在世上两眼度日而已。”
“无所求，就会无所扰。既然从来没有被热闹所感染，那么无论在什么境地，也都不会觉得寂寞。”
安息如是说。
余邈邈望着她，看她即是说着这样的话，眼中也没有任何波澜。
于是余邈邈沉默，听风吹树叶的声音，听自己的呼吸声，听楼下女仆们走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当人试图静下心来，总会听到一些平时被忽略的声音，这让她心烦意乱。
她想说，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这样看着我，眼中却没有我。
她不能这么说，因为有些东西，只有她记得。
而现在在她眼前的安息，就只是一只从未被任何人或事撩动心弦的千年大妖。
这个时候，余邈邈终于想起在这三个月中她忽略了的事情。她打开系统的好感界面，自落地一来第一次去看安息的好感。
当前目标人物好感度：0，分类：众生。
众生，众生。余邈邈一直以为安息对她让步、被她套路、一次次让她无视规矩，一定是因为在她心中自己是不一样的。然而，现在看来事情却不是这样。这个千年大妖，从没有过一次心动。
树下的紫花地丁一朵朵小花被风吹得摇晃，余邈邈了悟。自己在安息心中或许和这些树下的小花是一样的，虽然被看到，虽然可能和别的小花不一样，或许更紫一些、更鲜活一些。但那又怎么呢？再不一样的话也只是花，尽管开、尽管败、尽管一茬一茬，这些渺小和千年巨树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甘，也不愿意这样。
“安息小姐。”余邈邈抓住安息放在窗台上的手，柔软温暖一点也不像树木，“我觉得自己有罪。”
安息原本想抽出手，因为这一句话停下，她问：“怎么了？”
余邈邈抓着安息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两眼冒出泪花。
“最算知道这样会给安息小姐带来困扰，但是，我还是希望自己在安息小姐眼中是不一样的。”
“我希望自己对于安息小姐而言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人类是人类，余邈邈是余邈邈，是可以引起安息小姐一些特殊情绪的余邈邈。”
“我想做安息小姐眼中，唯一的不一样！”
最后一句，鼓足勇气，掷地有声。
隔着薄薄一层皮肤，安息触碰到了鼓点一样快速跳跃的心跳声，是紧张还是激动？安息分不清，但她知道，她从来没有如何接近的感受另一个人的情绪。
庄园骤然刮起一阵大风，数不清的叶子被风卷到，吹向站着窗边的两人。一片片叶子在余邈邈眼前盘旋，跌落，她的目光没有移动过一点，甚至不眨一下。
小女仆问她的大妖主人，“安息小姐，你有没有认真看过一个人的眼睛？”
“如果没有的话，我恳请你凝望我的眼睛。”
“你会在它里面找到你自己，这代表着，我正看着你。不只是眼睛，还有心灵。”
“你应该能感受到我的心跳。安息小姐，你相信吗？我的心，此刻是因为你而跳动的。”
“安息小姐……”
“安息小姐。”
……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树叶掠过安息眼前，化作绿色光粒消散。
“这并不是罪过。”安息开口。
“对于你们人类而言，想让自己在乎的人正视自己的情感并不是罪过。”
余邈邈比安息矮一点，所以踮起脚尖，凑近对方的脸，然后对视的双眼在一条平行线上。
小女仆神情急切，“所以安息小姐，我说的，你感受到了吗？”
“很抱歉。”长长浅金色卷发飘扬，下一秒，安息出现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她看到了小女仆在这一瞬间泪崩，于是又开口：“我能感受到你所说的一切，也都能理解。”
“可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首次体验，所以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没关系。”余邈邈这样说着，却在用手擦眼泪，“我又获得了一次安息小姐的首次体验。”
“我能让安息小姐第一次主动和别人说话，让安息小姐第一次下楼，第一次走到花房，第一次允许房间里有专属于其它人的家具存在，第一次为其它人念诗，第一次凝视他人眼中的自己……那么长久以往，我一定还能获得安息小姐更多的第一次，直到安息小姐第一次在乎，第一次心动！”
少女擦不干眼泪，用哭腔豪情万丈。
‘目标人物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1，分类：余邈邈。’
好不容易啊。久违的系统声音，让余邈邈在心中呐喊。
“安息小姐，我确实是有罪。因为我患有人类的通病，自私而贪婪，就算知道这对于安息小姐而言并不是好事，但我还是希望自己的贪恋能被成全。所以，您可以埋怨我、厌恶我，但请不要因此远离我、驱逐我。”
“安息小姐，请你包容我的逾越，不要赶我走。”
以防万一，满脸心碎的小女仆恳求。
夏季阳光将白花花的日光投射到室内，近在迟尺的树已经回到远方。安息闭上双眼又睁开，再次看向沐浴在盛大光芒中的小女仆，三秒钟之后，她再次走近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翻开那本希腊诗集。
“这些阳光太刺眼了，请为我拉上窗帘。”
安息再次翻过一页书，看着书中新的诗句，忽然想到。
自己从来没有和另一个人，说过这么多话。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四 戏精精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