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沈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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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国内陆边境，终年平沙莽莽黄入天，日夜狂风肆虐，满地砂石乱走。就在这杳无人烟之处，静卧着一座外形古怪的巨大城市。
灰色城墙高耸，上窄下宽，远看上去像一个森严的巨型水泥狗盆。严丝合缝的城墙似乎找不到入口，素来只有直升机能够靠近此地。如果有直升机能够更靠近一点，就可以看到城墙内的光景。
整座城像被拆危楼用的破碎球里里外外抡过一遍，地面塌陷，屋脊倾颓。只有五座锐利尖塔笔直刺破苍穹，闪着黑曜石般的光泽。
凹陷的地面因为过于夸张的曲率半径，无法彻底曝于日照之下。一天的同一时刻，往往只有半座城是白天，另一半则如同隐于黑夜。
083号直升机携狂风呼啸而来时，飞行员所见恰是这样一副景色。
一轮如血的太阳悬于黄沙满际的天空，朝死寂的城洒下一片猩红。凝在血色中的半座城像一曲苍凉挽歌，埋入黑暗中的半座城恰似腐朽尸骸。
直升机在边境徘徊了几周，只见城墙上沿划过一道绿色光弧，连闪三下。
然后像某个隐形结界被打开了似的，围城的铁丝网上，游蛇般的银色电光自上而下撤落。
083号直升机顺利入境。
城内数十个刚刚通电的喇叭同步传出沙哑的噪音，又在一声令人牙酸的蜂鸣过后，一个冷漠的女声骤然响起，回荡在巨型狗盆的上空。
“欢迎083号直升机携第六季度物资入境。坐标主高塔西侧，卸货限时5分钟，祝一切顺利。”
十八小时前。
百货超市在礼拜五下班高峰期总是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王晓宇百无聊赖地排在付款处的长龙里，手里提着一瓶他妈让他带的酱油。
他带着耳机的脑袋四处转了转，看到隔了一排的队伍里的一个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雪肌红唇，杏眼含光，以至于看到她的脸，总会让人忍不住联想她笑起来的模样，该是怎样盛世的容颜。
可她一看就不爱笑，脸色冻人，嘴角微微抿着，就连那双美丽的眼睛也噙着一泓冷淡。
王晓宇呆呆地想，她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他的视线追随着她移动到付款口，她手里的东西滚落到了收银员的扫描仪前。
两瓶防狼喷雾。
王晓宇的耳根子红了，觉得自己莫名丢脸。
每隔两个月的某个礼拜五，沈闻就会提前打理好自己在大学的工作，早早回家。
今天回家的路上，她路过百货超市，见人流如潮，仿佛想到了什么，于是便走了进去。
回到那栋狭窄的单人公寓楼，她打开三楼尽头的房门，踹掉鞋，光着脚趿拉进房间，把装着防狼喷雾的塑料袋扔在桌上，转身，一边拎起长发随手扎了个高马尾，一边走到茶几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等她盘着腿坐在了笔记本面前，等待她的是一封如期而至的邮件。
“尊敬的志愿者：我们感谢您的...”
她熟练地跳过开头，扫了一眼附件，无视那份冗长的保密协议，打开了第二个文件，一张地图。
坐标定位在一片沙漠的另一端，单从地图上大片的土黄色，就足以看出此地的荒凉凶险。她抬头看，在她自己亲手布置的墙板上，也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地图，坐标一致。
手机“叮”地进来了一条消息，入账通知总是很准时。她只看了一眼入账界面上的五位数，视线又回到了那个坐标上。
沈闻起身，把下午刚买的防狼喷雾装进了一个粗犷结实的帆布包，里面还装着她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各种物件。
她又两三口吃掉了早上剩下的杯面，背上包，把手机放进冲锋衣的口袋里，环顾了一下房间，出了门。
她之后的目的地是机场，再之后的目的地是那个坐标。
这往后两天两夜，其他人都与她无关。
飞机降落伴着耳膜的鼓胀，令人心生烦躁。出机舱的时候，沈闻舒了一口气。
等待她的是一个新的直升机飞行员。
年轻的小伙子带着宽大的墨镜，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只露出两条飞扬的眉毛，不过挡不住他殷勤的笑容。
“听说你就是那个固定志愿者。”他笑嘻嘻地要替沈闻拿包。
沈闻闪过身，礼貌地回绝了，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背包很沉，“只是每次都报名而已，没有固定这种说法。”
小伙子冲她竖了竖大拇指，继续说，“这个项目怎么就吸引你了呢？”
过了几秒，他自己又说，“啊忘了。NO question.”
食指挡在嘴前，他比了一个骚气的噤声。
此时，其他两名志愿者也到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瘦小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像个未成年学生，烫了一头最新款式的韩流发型。只是发型在他身上效果不佳，像一头突兀的鸡毛。还有一个老实腼腆的女性，和沈闻差不多大，神情略显局促。那两人都是第一次参加这个志愿活动。
每次志愿活动都是三人一组，外带一个飞行员，一架直升机。
墨绿色的直升机等着他们，机身烫着亮眼的红色数字——“083”。
直升机在空中已经平稳地飞了有一会儿的时候，大家才开了话匣。
飞行员叫赵远才，黄毛小子叫陈平，年轻女性叫李佳佳。
陈平的语气带着社会人士特有的吊儿郎当，李佳佳问他为什么来的时候，他没心没肺地回了一句，
“要买新的苹果，又不想卖肾。”
志愿活动的奖金高得吓人，高得让“志愿”两个字无地自容。
因此也说明了前方的危险。
李佳佳说话还带有点轻微的方言口音，她语气很无奈，“我妹妹要读书了，家里没钱供她，我就来了。”
沈闻一直很沉默，她宁愿装睡。
其他两个人其实也不是见钱流涎的傻帽，知道是高风险的志愿活动，报名之前把邮件里的附件从头到脚抠了一遍。
大致意思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在一片沙漠的尽头，由X政府建于十几年前，用来收容一些正常社会所不容的东西。
“东西”两个字，稍微意会一下就好了，想深了吓人。
任务简洁明了，无非就是给那些东西运输物资，并在入境后的五分钟内，当着负责人的面清点物资，上机返程。
什么无聊的活儿，还限时。
因为以前的志愿者出过意外，前车之鉴，现在报名的志愿者寥寥无几，千金难换。
至于是什么意外，因为保密协议的缘故只有那一批志愿者自己知道。
哦，还有那个有去无回的飞行员和他的082.
除了沈闻这样的怪人，就剩下那些囊中羞涩的人会陆陆续续地前来试探。听起来也有几分世态炎凉。
等到他们在直升机上核对物资清单的时候，炎凉变成了惊恐。
医疗物资，长长的一整条清单，还几乎全是外伤药。
军|备枪|械，清单比医疗物资还长，陈平一只手卷不过来，拖到了地上。
吓得他拿清单的手直发抖。
这是要给叙利亚战场送温暖的节奏吗？！
一旁李佳佳眼睛都看直了。
沈闻终于醒了，看着他们俩的眼神倒是很平静，让陈平和李佳佳觉得见鬼了。
不，是见黑寡妇了，或者是见女雷神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赵远才回过头去，时机紧凑地来了一句，“一会要是坠机了，你们记得我之前告诉你们的话，打开降落伞。那个降落伞有定位，自动导向停机坪。之前培训的内容没忘吧？”
语气听着像，忘了你就死定了。
陈平和李佳佳都吓成半个死人了。
过了好久，陈平才壮着胆子问，“所以那个叫永无之境的，到底里面有什么呀？”
他是冲着空气问的。因为冲着沈闻问显得奇怪，对方一看就不会理他。
李佳佳还懵着。
飞行员正专心致志地开飞机。
回应他的只有机舱里一片嘈杂的背景音，意料之中。
赵远才头也不回地说，“小子，签的保密协议这么快忘啦。不能问问题。”
一失足成千古恨，陈平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欢迎083号直升机携第六季度物资入境。坐标主高塔西侧，卸货限时5分钟，祝一切顺利。”
冷漠的女声压过了头顶直升机螺旋桨抽打空气的喧嚣。
直升机里的乘客在穿透力极强的女声中止不住地战栗。陈平向窗外微微伸颈，视线一触及地面，就迅速瑟缩回来。李佳佳的眼泪都快绷不住了。沈闻抬起一只手，捏住了眉心。
他们像一粒微尘，被抖落在这片名为“永无之境”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沈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