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49，今天起入住永无之境》微吟罢

2、死地

　　机缘总是很巧合，而且往往以不好的方式。
　　直升机在靠近主高塔顶层，黑色高塔繁复的外层结构在他们下方徐徐展开。已经看到黄色十字线了，赵远才快活地叫了一声，“咱到...”

　　“到”字一半还含在嘴里，机舱“轰”地剧烈震摇起来。
　　陈平觉得脚底很烫，可脚底明明是厚厚的铁板，如何发烫。
　　除非飞机自燃了。
　　李佳佳开始尖叫。

　　沈闻突然沉声一喝：“把降落伞解开！”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即使在大喝，声音也有一丝意想不到的从容，就好像她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刻。
　　可那两个人也早已在滚烫的机舱里滚成一团。
　　赵远才这时已经脱身了，凭着过硬的技术，开始收拾那两个不省心的家伙。

　　最后，四顶金色的降落伞抽离了那沿抛物线带自旋下坠的直升机，悠悠落到了停机坪上。
　　身后，巨大的直升机残骸与地面响亮地亲吻，撞起大片黄尘。

　　四人狼狈地落在停机坪上，不住干咳喘气。陈平都快把酸水呕光了。
　　至于物资，阵亡。

　　一旁等着一个胡渣满腮、身形遒健的男子，对接物资的负责人，送了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闻最先起身，拍了拍后背，确认帆布包奇迹存活。她看向那个负责人。

　　负责人开口便语惊四座，“我很久没看到了，物资居然被下面那帮傻叉用火箭炮打下来了。”

　　一群人顿时傻眼。协议里的高风险，居然还包括“直升机被火箭炮抡下来”？这下连赵远才的脸也吓白了。

　　负责人改口安慰，“不过还好，没有引发二次爆炸。看样子着陆也没有那么糟。毕竟给咱配的是改良机。”
　　两句话几十个字，一点不提眼前差点殉职的四个人。这个草菅人命的负责人给了他们极不好的预感。

　　他随后抄起腰间的通讯器，通讯器连着广播。
　　下一秒，广播里传来完全不同于最初那个冷漠女声的声音。

　　“你们这帮傻逼，给我听好了。第六季物资给你们不知哪个混球打下来了。”
　　“撞在地上了，武器没炸。你们不怕死的，爱拿不拿。”
　　“坐标，去你妈的坐标，自己睁大狗眼好好瞧瞧，这么大片烟还找不到，是瞎了吗？”
　　广播的多样性被发挥到了极致。

　　陆地上真的起了动静。四人这才意识到，原本从高空看到的城市，和真实的完全不一样。
　　真实比原先恐怖万倍。

　　只见塔下方视线所及之处，人形奔突，人头攒动，奔向烟尘还未沉下之处。相隔甚远，四人也可以看到他们的戎装打扮。
　　甚至还有一群群...不是人的东西。
　　原来协议里的“东西”，是指这些东西。
　　枪声、喊叫声顿时在下方鼎沸聒噪，夹杂着几声绕耳不绝的惨叫。

　　负责人放下通讯器，“咔”地一关，扭头甩了他们一个不屑的眼色，
　　“欢迎来到死地。”

　　站在高处的男孩用手做扇挡在额前，眯眼望着远处腾起的烟尘，扑哧一声笑了。
　　周泽仁在这里呆了三年，头一次看到运输机被火箭炮打下来的场景。
　　他觉得很壮观。

　　他转过身，满脸兴奋地冲着另一边一个人跑了过去。
　　那个人一半躲在阴影里，日光只打在侧脸上。他垂着眸，在仔细地擦一把枪。火箭炮击中的瞬间，他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但冷冷的目光很快就落下了。仿佛眼前的枪才重要。

　　“折原！你看到了吗？”男孩跑得飞快，一眨眼就跑到他跟前。
　　被叫做折原的男人，这时才复抬起头来。他的眉眼很出众，脸庞瘦削英俊。
　　“泽仁，快点回大屏幕那里去。马上算分了，日落之前去找到新的组会和。”他的声音意料之外的平静温柔。

　　男孩子皱了皱眉，心中强压着的失落重新翻涌，一发不可收拾地咕咕往上冒。他没动，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像在等折原再开口。
　　但他没再开口。
　　男孩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地对那个男人说，
　　“等第六季过了，我回来看你。”

　　永无之境的一年分为六季，两月一季。

　　四人在负责人的带领下，在主高塔曲折的走廊里穿行复穿行，亦步亦趋。心中有不安的预感作祟，众人都面呈菜色。
　　他们被安顿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一侧壁炉火正旺，气氛还算温馨，暂时将他们与错乱疯狂的外界隔离开来。围桌而坐，其中三人捂着心口缓神，沈闻默然不语。

　　须臾，一身土黄戎装的男子推门而入，拿着一套一式四份的文件，在每个人眼前码开。
　　《19年6季更新版地图》《物种图鉴》《生存指南》《永无之境历史》
　　他开口了，声音干脆利落：
　　“永无之境，和各位想的不太一样。我不知道外面怎么传的。”
　　“反正，这里关的都是危险分子，实验失败品也好，恐怖分子也好，还有些难民和无名。哦，还有很多不是人的。”

　　李佳佳面白若死人，陈平牙槽打颤。沈闻在听到“无名”的时候，不易察觉地眯了一下眼。
　　“那本图鉴里都有，回去慢慢看，别忘了。”军官继续说。

　　那是似曾相识的“忘了你就死定了”的语气。

　　陈平翻开《物种图鉴》的目录，上面赫然写着：
　　居住民：
　　民兵
　　鬼将
　　混血种
　　无名
　　难民
　　拉撒路

　　干扰项：
　　部分变种人
　　变种动物
　　丧尸

　　“最后那个是什么意思？”陈平破音。
　　“字面意思。”军官看了一眼目录，说。
　　陈平缓缓眨了眨眼，脸色像消化不良。

　　鸟不拉屎的地方，物种多样性居然一流的丰富！

　　似乎对新来的理解力不甚满意，军官补充，“你们记住，就是分成两类。吃人的，和被吃的。”
　　陈平啪的一下把那本册子捂得死紧，仿佛只要如此外面就还是桃花源。

　　“还有，生存指南非常关键，回去也一定好好看。”
　　回去？回哪儿去？大家这才发现军官对返程只字未提。

　　沈闻察觉到军官制服上的肩章很奇怪，是和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章纹，仿佛一种暗示，暗示永无之境的一切都与外界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现实存在的地狱，外头的人闻之色变，里头的人如笼中之鸟，待久了就会被洗脑。

　　沈闻直视着军官干瘦的脸，问：“告诉我们这些算是机密的东西，是指我们也要留下来了吗？”
　　军官淡淡一哂，答，“永无之境除特定停机坪，不低于领空100米以上，才有自由进出权。过了红线，就是里面的人了，别想出去。你们刚刚是屁股着地落在主高塔上的，一清二楚。”
　　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过三个小时，第六季支队名单公示，你们可以待在主高塔里看完结果再下去入队。然后照着生存指南上的来。”
　　言罢，他突然两指并拢，横于胸前，行独属于永无之境的军礼。
　　“呼吸！活着！”
　　声音粗犷，鲜有情绪起伏。

　　屋子里静得像没有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