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49，今天起入住永无之境》微吟罢

3、等级

　　沈闻面对壁炉而立。将近11月，死地天气干冷，她在烘手。
　　上下跳动的明艳火舌舔舐着壁炉架，在她脸上投下一片忽明忽暗的暖红，她的脸色似有些阴晴不定。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大部分真相，但是地面上的情况她始料未及，尤其是死亡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生存手册当然不会大喇喇地把每季度死亡人数直接挂上来，但可以从新居民引进的频率反向估算。
　　沈闻很清楚永无之境的用途，一来是隔离危险物种，二来，促使物种之间互相竞争残杀，消灭危险系数相对较大的物种。相当于一个巨型垃圾填埋场，还配备了天然的有害垃圾自过滤系统。
　　既然是一个系统，当然要维持进出平衡。所以每季度新居民引入数目，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境内的死亡人数。也就是...
　　每季度100人。

　　一阵焦虑扫过心头。
　　那...有没有可能....
　　可能....已经晚了

　　一旁的陈平维持以头抢地状已经十分钟了，跪在地板上蜷成一团。
　　无需怀疑，要是他抬起头来，一定是一张涕泗横流的脸。
　　“我爸妈...我瞒着我爸妈来的...”

　　李佳佳自始至终抖得像筛糠，这时向沈闻气若游丝地说，“姐...”
　　声音一梗，说不下去了。

　　其实沈闻不一定比李佳佳大，但淡定如她，已经被四人当成了救命的海上浮木。
　　她走上前去，握住李佳佳的手，掌心柔软而温暖。

　　肢体接触是很奇怪的东西，沈闻总觉得上一次那样握住别人的手，还是在不久前。
　　可明明过了很久。
　　她一贯冷淡的脸色有一瞬的恍惚。

　　接下来的几分钟，四个人总算强打着精神看完了那堆“续命宝典”。
　　手册编得详尽，历年更新，让陈平想起小时候被爸妈逼着刷的辅导书，那种封面写着“二十三版”“二十四版”的合订本。
　　只不过辅导书的更新基于每年的真题，至于生存大礼包的更新...大概基于新的死法。

　　赵远才最先看到的是等级分类制度。

　　一等原住民——管理者；住所：高塔；永久居住权
　　二等原住民——技术人员，公派部队；住所：高塔；永久居住权
　　临时居民——每季度胜出者；住所：高塔；一季度临时居住权
　　死地居民——住所：死地，具体住所随机

　　赵远才的指尖在“永久居住权”那五个字反复划拉，面露典型社畜的愤慨。
　　有社会就有阶级，有阶级就有竞争，有竞争就有弱者。
　　而他们就是弱者。无权利可言。
　　明明是个人都明白的道理，在死地也不足为奇，但却更让人心酸。这大概就是“人生在世无所遁形”的无力。

　　现在他们可以理解，为什么死地的人一言不合就往天上放火箭炮了。火箭炮，和酒店赌场卡拉OK游戏电视剧漫画并无二致。只是后者在死地没有罢了。

　　赵远才所知的永无之境，原本并非如此。
　　最初，永无之境用来关押高危生物，隔离具有未知风险的种族和失败生物实验体。高危生物关在东西南北中五座高塔里，威胁性稍弱的物种居住在地表。
　　后来，门槛逐年缩水，难民也被扔进来了，无名也进来了，永无之境如同一个国家五星级垃圾场。
　　再后来，外来病毒借杂七杂八的载体趁虚而入，生态错乱，管理失控。
　　再后来，什么洪水猛兽都可以在大街上乱跑了，大有占山为王之势。人逃进高塔，五座塔失守了四座，他们畏缩在仅存的主高塔里，开始了万恶的阶级分裂。顶层苟且偷生，底层被迫风餐露宿，与怪物共眠。
　　于是，血肉成泥作垢，尸骨风化为齑粉，在这座城层层堆砌，掩盖了原本的模样。
　　生与希望被深深埋葬，放眼所及只有这座面目狰狞的鬼城。
　　对，就是赵远才他现在看到的死地。

　　总之，就是惨绝人寰。

　　一旁陈平和李佳佳关心的还是怎么逃出去。
　　沈闻正在读《永无之境历史》，旁边两人争论火热，被她一开口，一盆冷水浇得一点火星子都不剩。
　　“死地的生化等级是BSL-4，军事等级也是四级。建造死地的工程师都是本世纪行业顶尖的变态，武装覆盖到窨井盖。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相当于一个发生了特别重大生化事故的武器库，而我们就是事故本身。想要逃出去，除非整座城毁灭。”
　　李佳佳的眼泪又顺着脸上残存的泪痕滑落下来。
　　“但不是说没有可能。”沈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姐姐，你这话和“坐着等死”有什么区别？

　　绝望这种情绪传染性极强，沈闻预感若放任自流，恐怕所有人的意志势必不攻自破，便说道，“死地居民总人数控制在2300人，临时居民控制在200人。也就是说，每一季度都有两百个人可以获得高塔居住权。2300人都在努力求生，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你们看看竞争制度，五人一分队，按季度为周期进行竞争，根据上一季度清算得分排名，选出该季度新临时居民前40个小组，共200人。上一季度临时居民随机拆散，与存活者混合重组为五人小组。如此循环。”
　　“所以，不要再去想能不能活下来和能不能出去了，我们现在只要想怎么活下来就行。”

　　赵远才是第二个重整旗鼓的人，道：“你们看看，即使是死地居民也可以成为永久居住民的。”
　　陈平耷拉着的鸡毛脑袋抬了抬。
　　赵远才顺势继续打气，“个人一年内三次被选为临时居住民，并全A+通过必修课程，则可进入公派武装部队，身份为二等原住民，负责作战及掩护公派技术部队。个人一年内三次被选为临时居住民，并全A+通过必修及所有选修课程，则可进入公派技术部队，身份为二等原住民。清洗废弃高塔，系统默认为此塔一等原住民，获得基础管理权，相应二等原住民、临时居住民按此塔安全等级成比例扩增。”
　　“也就是说，”赵远才眼中有微光闪过，“只要有其他人打下了高塔，我们也可以成为原住民。”
　　方才的绝望没有那么沉郁了，但房间里的气氛仍然重得像固体，只有偶尔的抽泣声打破死寂。

　　有人敲了敲门，吓得三个人又在椅子上跳了一跳。
　　门外探进来一个传话的人：“跟我出去，接种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