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214、冷宫

　　“你说，你叫玉衡是吗？”吴星试探着问道。

　　决堤的悲愤被释放出去，木枯子已经恢复了冷静，她深吸一口气，答道：“那个人叫我玉衡，慕容玉衡。”

　　“谁？”吴星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但随即又为木枯子说出的“慕容”两个字而心头微颤，担心地看着木枯子，生怕她情绪失控，再出什么岔子。

　　木枯子费力回忆着看到的现场：“我看到那个黑衣服的人，好像是黑莲的头目，师父在拼命阻止他，但黑衣人还是说出来了。他说到‘摇光’的时候，眼光瞥了一下旁边，有个女人扶着一个昏迷的女孩，被众人簇拥着。我猜，那个就是慕容摇光，师父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她。”

　　可人没救出来，却搭上了自己的命。木枯子想到这里，心中又无法抑制地涌上痛楚。

　　“你说师父干嘛要这么好？我们不过是他的友人之子，为什么要这样豁出命来救我们，到头来连自己也赔进去？”木枯子哽咽着自言自语。最初的灭顶般的痛苦过去，现在心中余下的，只是悲凉和怀疑。她忽然想起，当初卫翎拜托她回京师，就是为了救他那个所谓的旧识，凉国公主慕容摇光。那她师父去救人，会不会也是受了卫翎的托付？

　　那么，卫翎既然是托付的人，对南山的情况为何会毫不知情，还在打斗结束之后才出现，真有这么巧？

　　还有，那黑衣人带笑唤卫翎世侄的样子，那亲昵熟稔的语气，就像相识了好久。退一万步，就算卫翎出现的时间是意外，黑莲临时起意栽赃嫁祸，又如何能算准这么多巧合，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从善如流，装的比真的还像？

　　太巧了。太多巧合在一起，再说是巧合，就显得虚伪。

　　“怀辰，谢谢你来安慰我。”木枯子站起身，坐回了原木凳上，“但你要是还想说别的，就算了，我现在不想听他的开脱。”

　　木枯子说的是谁，吴星心知肚明。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还是拿出了怀中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我刚才在门口，卫先生派人加急送了这个过来，还带了话，说你愿意看就看，不愿意就扔了。”

　　木枯子犹豫良久，还是接了过来，撕开漆封，工整清隽的行楷被缓缓展开。

　　“木姑娘，见字如晤。卫某不求木姑娘信卫某片面之词，只是告诉姑娘自己所见所闻，但求无愧于心。

　　家父家母，慕容国主，乔默前辈，齐国先帝，秦将军先父先妣曾是旧友，最终只剩前辈一人留于世间，当中造化不得而知。但卫某猜测，黑莲教主靳云当年与前辈们便有纠葛，认识卫某，大约也是此因。乔默前辈为了旧友之子四处奔走，多年踽踽独行，卫某也承蒙前辈帮助，不胜感激。

　　前辈在救摇光之前，嘱咐过卫某不要告知姑娘真相，想来是为了保护姑娘不受黑莲伤害。只是如今隐瞒已无意义，卫某言尽于此，望木姑娘节哀顺变，照顾好自己。卫某亏欠前辈的，千千万万不止，只是独有一条，背后陷害之事，我没有做过。

　　卫翎敬上。”

　　木枯子放下信纸，闭眼徐徐吐出气息，却总觉得自己心头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

　　“阿木，”吴星担心地看着木枯子，心中涌动的无数话语，却挑不出一个问出嘴边。

　　然而木枯子先开了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放心，我还是我。他们给我安上一个慕容氏的帽子，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收下。一路指引我长大的，是告诫我大医精诚的师父，不是金玉其表的慕容皇室。国家和国家的事情，我没能力，也犯不上去管。以后我只是乔默的徒弟，在医馆治病救人，其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木枯子的表态让吴星微微松了口气，然而木枯子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和卫翎有关的事，别再来问我了。我相信他无罪，但不信他无辜。我师父被黑莲的人害死，总有一天我会替他讨回公道，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

　　这时小伙计绕到后院来，在门口询问道：“木大夫，掌柜让我来问，您要是不舒服，就休息几天，他替您和病人说一声。”

　　木枯子起身走过去，对伙计道：“麻烦你们了。我现在精神不太好，看病怕是会出岔子，烦请你替我向掌柜告半天假，下午我便来坐诊。”

　　“欸好嘞！”小伙计得了准信，乐呵呵地离开了。

　　木枯子回头看向吴星，吴星有眼力见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对其道：“阿木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把药拿上，最近天气干燥，少食辛辣生腥。”木枯子说罢，便关上了房门。

　　吴星看着光秃秃的木门，在心底叹了口气。

　　黑莲的事一日不查清，木枯子和卫翎的梁子怕是就一日解不开了。

　　冷宫。

　　“茉儿姐姐，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月俸。”清池小跑着进来，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荷包送到茉儿手上。茉儿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月俸和在凤栖宫一样，一点都没少？”茉儿迟疑地看向清池。

　　“是啊，”清池也奇怪道，“还有吃食，御膳房也没在背后使绊子，克扣什么。不是说，宫里惯会拜高踩低的，我看各宫的小主娘娘也不是什么大方角色，怎么也没见有人落井下石给咱小鞋穿？”

　　茉儿沉思着道：“能压住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的，整个宫里怕是没几个人。娘娘平日清高，又懒得和各宫妃子打交道，这种时候，谁还会出手帮娘娘挡风呢……”

　　清池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姐姐！是皇……”

　　“嘘，”茉儿把手指抵在唇边，皱着眉示意她不要说了，并用眼神示意边上紧闭的窗门，“娘娘正在小憩，不要惊扰到她。”

　　“茉儿姐姐，皇上还是念着娘娘的吧！不然怎么会帮我们做这些？”清池激动地小声道，“那是不是说明，咱们娘娘还是有希望的？”

　　茉儿心里却没有太多高兴，只是轻声叹道：“但愿吧。”

　　紧闭的窗后，本躺在榻上假寐的洛珂早就睁开了眼睛，听着外面侍女的窃窃私语，心中只是无奈和悲凉。

　　如果念着我，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看我？

　　荷妃宠贯六宫，位同副后的消息，洛珂连在冷宫都听说了。明明留连在别人的枕边，这点小恩小惠，当是逗弄谁呢？

　　深秋的风不时就灌进窗缝里，吹得洛珂本就病弱的身子更加单薄。洛珂不想宫人进来，就自己悄悄咬着被子，生生把冲出嘴边的咳嗽忍了回去，忍得泪眼斑驳。

　　要是心里真有我，为何那天会像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一步一步认定我的罪名，对我一点下意识的信任也没有？

　　连出自直觉的信任都没有半分，应当就是真的没有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