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215、了结

　　离卫翎上任的十日之期越来越近，卫翎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其他疑虑，着手准备起自己的上任事宜。他以一个外籍人士就任高位，又是内阁那种文人聚集之地，多生是非，他又对齐国朝堂的弯弯绕绕不熟悉，眼下没有捷径，只能打起精神来恶补。

　　限制外出的事，秦峥没有明说，卫翎也心知肚明，每日只是去秦峥的书房拿几本齐国国史，偶尔和秦峥讨论各派大臣的政见，还有近几年齐国发生的大事。不过最近秦峥被严晟支派得很是忙碌，经常一天也见不到人影，两人的交流就越发少了。

　　“凉县大旱三年，乍逢水患，当地百姓毫无防备，此次伤亡比旱灾时还多。”大殿内，严晟沉着脸听底下大臣回禀消息，“臣等听从皇上吩咐，开国库下发了赈灾粮米，紧急搭建避灾木棚供灾民暂住。只是灾民人数众多，赈灾队伍一时间顾不过来，现场有些慌乱。”

　　“那就加派人手。”严晟皱眉道，“恶水出刁民，除了赈灾还要防备动乱，这就不只是户部的事了。赵副丞，你带着兵部的人去现场维持秩序，如有异动压不下，就去大营抽调人手。”

　　“臣遵旨。”赵世昌立刻领命。

　　然而还不等严晟开口，外面忽有一名士兵进来禀报：“启禀皇上，户部大人们赈灾时，灾民突发暴动，大人们控制不住了！”

　　严晟的眉心聚起了阴沉的乌云：“都给他们开仓赈粮了还要闹，一群没良心的。秦峥！你速速派兵去赈灾现场，不计手段先压下暴动，再好生安抚。给朕仔细查清楚，是什么人惹事生非！”

　　“是！”秦峥短促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走。赵世昌见状，连忙向严晟告退，小跑着跟着秦峥赶去现场。

　　凉县在东南方向，在京师和赈灾处马不停蹄一来一回也要大半天。秦峥大步走到宫门口跨上马，对在外等候自己的郑冲道：“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今晚大概不回来了。你和吴叔看好府上，再跟光羽说一声，叫他不要担心，我去去就回。”

　　郑冲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回应，秦峥已经驱着马一骑绝尘而去了。郑冲挠挠头，只好和马夫一起坐着空马车回了府。

　　“这么急？”拿着书在门口等秦峥回来的卫翎只等到一辆空空的马车，再听了郑冲的话，愣了一会儿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奴才都没来得及问，将军的人影就没了。”郑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又想起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将军特意让奴才和您说一声，让您别担心，他去去就回。”

　　卫翎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阵，才摇着头轻声道：“在外面过夜，连换洗衣服都没来得及拿，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郑冲听到了，“呃”了一声，有点想说其实将军就算在家里也不是像您一样天天要换洗衣服，不过看卫翎的样子好像不是很想听这个，他只好自己把话憋了回去。

　　卫翎拿着被他圈画了好多地方的书，有些失神地往回走。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秦峥，这几天，不光是朝堂的党派交织困扰着他，他自己也对未知的将来产生了惶恐。就算当初说得再大言不惭，该紧张该无所适从的时候，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人模样。只是最近秦峥真的太忙了，忙到照顾不过来他细微的心情。

　　他回到屋里，坐在窗边随意翻起了拿在手上的书。没有完全紧闭的窗忽然吹进了一丝风，有什么细碎的东西透过窗缝撒了进来。

　　卫翎愣了愣，再低头时，就发现手上的书摊着的那一页，不知何时被加了料，在空白处浮起了一行黑色的小字：

　　南山溶洞底，摇光姑娘邀公子相见。

　　卫翎拿着书的手倏忽间僵在了原地。

　　身旁的窗户突然被人笃笃叩响。随后，一只素手缓缓推开了窗户。

　　“卫公子，好久不见。”来人笑盈盈地道。

　　卫翎按捺下颤抖的内心，勉强想起眼前这个人是当初被皇上硬塞进秦府的众多美人之中，那个叫碧柔的女子。

　　卫翎闭眼深吸一口气，抬眼用清冷的语调对其道：“你是黑莲的卧底。”

　　“也不全是，”碧柔笑靥如花，“皇上派咱们来的时候，也让好生盯着公子你，奴家一直勤勤恳恳，按本分做事而已。”

　　“你有什么目的？”卫翎冷冷道。

　　“奴家哪有什么目的，全是听从上头吩咐，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公子见谅。”碧柔拿起手帕轻掩嘴角，倚在窗边道，“不过奴家既然来了，公子怎么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碧柔姑娘，还请自重。”卫翎右手紧抓着窗棂，极力忍耐地道，“有什么话请直说，卫某不想惹人误会。”

　　“误会？”碧柔的语气忽然变得满是嘲讽，“你以为别人当你多清白呢，你想了什么，做了什么，不但是奴家，还有教主和皇上都一清二楚。反正脏水这么多，不差这一桩了。”

　　说罢，碧柔忽然手扶着窗台，趁卫翎不注意，提气一翻，半跨半闯地跃进了卫翎的屋子里。

　　卫翎猝不及防，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碧柔落地后，拍拍自己的衣裙，又恢复了盈盈的笑脸。

　　“你到底什么意思？”卫翎眉头紧锁，“皇上信不信我是他的事，你们教主也跟我没关系。碧柔姑娘这样擅闯一个男子屋室，怕是会引人误会，将军回来，卫某也不好交待。”

　　“奴家自然不会为难公子，只是想让公子好好听奴家说话。”碧柔悠悠道，“奴家只是替摇光姑娘传个话，你也看见了，摇光姑娘想见你一面。”

　　卫翎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现在不能见她。请你回去转告她，如果她还听得进我说的话的话，请爱惜羽毛，不要受人蛊惑，我一直在想办法救她，叫她不要放弃希望。”

　　“受人蛊惑，放弃希望？”碧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俊不禁，“公子啊，我们黑莲从未逼迫过摇光姑娘，所有选择都是她自己决定的，你这样说实在太冤枉我们了。摇光姑娘找到了自己的出路，不需要公子费心救她。她邀你相见，是为了把过往的事，都做一个了结。”

　　顿了顿，碧柔又道：“摇光姑娘还说，生也好，死也罢，你们之间就此做个了结，她父皇交待你的照顾她的话，就当彼此都忘了就是。”

　　卫翎心神一震，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慕容常的话。

　　娶她为妻，护她一世。

　　他一刻也没有履行过自己口口声声说出的诺言。

　　沉默半晌，卫翎徐徐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有暗卫看着我，我出不去。”

　　“只要公子答应相见，剩下的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奴家自然会摆平。”碧柔自信一笑。

　　一刻钟后，卫翎和碧柔在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