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卿gl》与斯归

85、一别无期

　　当天夜里，四个日本兵巡查到学校，不知发什么疯要进去搜查一番。

　　日本兵推门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笃定里面有人，开始砸门。

　　孩子们瑟缩在素华、雨生、周曼身边，程昱、杜若宛、沈旷拿枪下楼，柳颜卿守在窗边观察外面的情况，这四个应该是散兵，后面没有大部队。

　　杜若宛三人走到楼下，门外突然嗖嗖四声，有人在枪上装了消音器，他们出去的时候，四个日本兵已经断气，甚至来不及开枪就死了。

　　三人望向对面被炸毁的大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沈旷和程昱迅速把四具尸体拉进教室，藏到讲台下。

　　杜若宛刚准备关上门，一只手从外面伸过来撑住门，她立刻拔出枪对准来人。

　　来人急切的开口，“小宛。”

　　舅、舅舅？

　　冯寄偏过头借着月光让她辨认，他脸上全是尘土，根本无法分辨，但杜若宛从声音认出了他。

　　“舅舅！”

　　“先进去再说。”

　　他们把门重新锁好上了二楼。

　　厚重的窗帘挡住窗外的月光，在微弱的手电筒光下，周曼一眼就认出他，他的脸虽然满是尘土，那身军装污秽不堪，她还是认出了他，冯寄自然也看到她了。

　　“舅舅，我还以为你......”

　　南京沦陷，守军大溃败，杜若宛嘴上不说，心里已做了最坏的考虑，但冯寄还活着。

　　冯寄展眉一笑，脸上的尘土落下一大片，孩子们久违的发出笑声。

　　“你舅舅命大着呢。”

　　“那四个日本兵是你杀的吗？”

　　“嗯，我白天便看到你们进学校了，原想一直守在外面，不曾想这四个鬼子兵非要闯进学校，我怕你们暴露，只好先杀了他们。”

　　“你一直在学校外面吗？”

　　冯寄点点头，他瞥一眼周曼，“雨生和素华躲进学校的那天我便看到了，这些天我一直守在外面。”

　　素华和雨生感激不已。

　　周曼默默递过来一块毛巾，冯寄略微迟疑后收下，他简单擦拭一下脸，露出原本的肤色。

　　“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数了一下，有十个孩子。

　　“我们打算把他们送出南京。”柳颜卿心里没底，日军的残暴已超出她的想象范围。

　　“直接送出去可能不行，想办法送到安全区，那里日本人还不敢乱来。”冯寄为他们详细规划路线，尽量避开日本人的巡查。

　　等一切都规划好后，冯寄站起身打算离开。

　　“舅舅，为什么不留下来？”

　　冯寄执意要离开，“我留下来会害了你们，日本人全城搜捕国、军，只要体型像军人的统统抓走枪毙，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和你们在一起，你们也会被杀。放心，我就在附近，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找我，用手电在玻璃上打三次光，我会来找你们。”

　　杜若宛知道说服不了他，但有件事情必须让他知道。

　　“舅舅，你等一下。”

　　她看向周曼和小舟，“小曼阿姨，告诉舅舅吧，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周曼牵着小舟的手，小舟纯真的双眼在黑夜里忽闪忽闪的，他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个军装叔叔很帅很威风。

　　周曼迟疑着没开口，冯寄不愿再等待，他转身要离开，杜若宛眼看他要下楼，替她开了口，“舅舅，小舟是你的儿子！”

　　冯寄停住脚步，他恍惚转身看向小舟，刚才没注意看，如今仔细看来，小舟和自己小时候当真十分相似。

　　没想到，一脚踏进棺材里了，还能有个儿子。

　　他走回来蹲到小舟面前端详，小舟笑盈盈的看着他，他摇晃周曼的手，“妈妈，他真的是我爸爸吗？”

　　妈妈说过，他的爸爸是军人，他心里已经接受冯寄是他的爸爸。

　　周曼看着儿子欣喜的面庞，他从会说话起就问爸爸去哪儿了，为什么别人有爸爸他没有。此时此刻，周曼不能再隐瞒，或许这一别就是永生，小舟再也没机会叫他一声爸爸。

　　她点点头，“这是你爸爸。”

　　小舟有些羞涩，他悄悄叫了一声，“爸爸。”

　　打了那么多年仗，他只知道流血不知道流泪，小舟这声爸爸让他眼眶湿润，他小心翼翼的捏一捏小舟的脸蛋。

　　“爸爸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个你拿着。”

　　他从弹夹里卸下一颗子弹塞到小舟手里，“以后做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好好保护妻儿，保护妈妈......”

　　小舟似懂非懂答应。

　　“小宛，小舟和周曼就拜托你了，明天一早你们就去安全区，我会给你们打掩护。”

　　杜若宛含泪点头，大人们沉默不语，知道离别意味着什么，小舟还沉浸在有爸爸的喜悦中。

　　周曼看着他孤独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终于忍不住追出去。

　　柳颜卿明白杜若宛现在一定很难受，她牵起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曼追到一楼，眼看冯寄要拉开门走出去，她冲上前从背后抱住他，冯寄的手僵在门把手上。

　　“和我们一起走，小舟需要爸爸，我......需要丈夫。”

　　这么多年不敢说的话在此时说了出来。

　　冯寄嘴角上扬，眼里的坚毅退散成柔情，一家三口的美好画面着实让人动容。

　　但他不能留下，日本人不会放过他。

　　冯寄拉开她的手，自始至终没回头，

　　“照顾好小舟。”

　　也照顾好你自己。

　　他拉开门隐没在漆黑的废墟中。

　　周曼蹲下身子低声啜泣，“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

　　程昱不知何时下楼，他的脚步声惊动正在啜泣的周曼，周曼停止啜泣站起来和他一起反锁上门，把桌椅抵住门板，那道门，隔绝生死。

　　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漫漫长夜，各怀心事，谁也没睡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几个人把孩子们带上车，程昱和沈旷坐在驾驶座，杜若宛等人带着孩子们坐在货箱。

　　车轮碾过满是碎石瓦砾的地面，摇摇晃晃朝安全区开去，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姐姐，我们要去哪呀？”

　　小东窝在雨生怀里问道。

　　所有小孩听到询问齐刷刷看向大人们，脸上毫无生气。

　　“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雨生摸摸附近小孩的头，柔声安慰，“大家不要害怕，我们去的地方有吃的有喝的，再也不用躲着了。”

　　“那晚上有电灯吗？”

　　“当然有啦。”

　　“那里有日本人吗？”

　　一个小女孩瑟缩在一边，白皙的皮肤如今显得营养不良的模样，她小脸突然耷拉下去，哭起来，“姐姐，我害怕。”

　　“不怕不怕，到姐姐这里来。”

　　杜若宛坐过去，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小女孩一哭，好几个年纪小点的孩子忍不住跟着哭起来，他们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引来日本兵。

　　杜若宛给小女孩擦干净眼泪，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蝶。”

　　“小蝶，姐姐向你保证，一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孩子们听了她的话，停下哭泣，他们相信这个姐姐一定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四个人正在安慰孩子们，大卡车突然前倾刹住车，前方传来鬼子的声音，程昱正和他们交谈。

　　两个日军走到车后用刺刀挑开盖在车上的雨罩，眼里迸出精光，兴奋的大喊同伴过来。

　　“车上全是女人和小孩！”

　　他们的表情已经让人感到冒犯，像一群饿狼发现一块新鲜的生肉，恨不得立刻吃进肚子里，有一个日军不由分说上手拉坐在靠外的素华，素华猛的抽回手，没想到对方力气很大，半截袖子撕破，露出细腻的手臂，引得围观的日军哄堂大笑，他们眼里的贪婪更甚。

　　雨生将素华揽过来，遮住她裸露的肌肤。

　　杜若宛厉声喝止他们，“太君没看到我们车上挂的美国旗吗？我们是安全区国际委员会，车上都是妇女儿童。”

　　日军听她说的日语，互相张望一眼，虽然没离开，但是停止了骚扰。

　　程昱陪着一个日军少尉走过来，少尉看到车里的五个女人，脸上荡开猥琐的笑。

　　“太君，这是我太太。”程昱指着杜若宛介绍，“您看到了，我们车上都是妇女儿童，并没有任何武装分子，可以放行了吗？”

　　少尉没回答他，盯着杜若宛笑，“尊夫人真是貌美。”

　　柳颜卿听不懂他说话，但他直勾勾盯着杜若宛让她很不舒服。

　　“小宛。”

　　“没事。”

　　杜若宛轻言安慰。

　　少尉注意到躲在她身后的柳颜卿，眼睛里的精光更甚，他扫视一眼车上的五个女人，真是收获不小。

　　“我们和约瑟上将吃饭的时候，他也夸过我夫人。”程昱真想把他眼睛挖出来，日军如狼似虎的眼神他看在眼里，安全区虽然在国际上被承认，但日军从未正面表态，他们现在就像一群不管不顾的疯子，程昱只好搬出约瑟上将，希望有用。

　　果然，少尉听到约瑟上将的名字，眉头紧皱，他看着西装革履的程昱，把手里程昱的翻译证还给他。

　　他在纠结，一面怕得罪美国人，一面又舍不得放掉这车女人。

　　“少尉，他说他们认得约瑟上将，怎么办？”

　　“我知道，他是约瑟上将的翻译官。”

　　一个日军凑过来嘀咕，少尉一肚子气。

　　“可是兄弟们好久没碰过女人了，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杜若宛听他们污言秽语，冷哼道，“你们是第几军，我认得山口大佐和花岐中佐，今天不放我们离开，国际救援会的人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的两位长官也会唯你们是问！”

　　少尉和那个小声嘀咕的日本兵被她吓住，她端坐在车厢内，却威严不可侵犯。

　　“这位太太别动气，是我的人不懂事。”

　　少尉却并未责怪那个士兵。

　　“你们看也看了，该放我们走了吧？”杜若宛皱起眉，脸色不悦，少尉却看得别有一番滋味。

　　“程先生，你可以和太太离开。”

　　“其他人留下！”

　　他话音一落，其余士兵便围拢过来抓人，程昱和沈旷忙跑过去拦在中间，任凭他们怎么呼喊，鬼子不为所动，将他二人

　　一颗子弹从废墟处飞来直击刚才嘀咕的士兵眉心，他应声倒地，少尉吓得躲到车后，用尖锐的日语发号施令，“警戒！警戒！”

　　又一颗子弹飞来射杀一名士兵，少尉眼尖发现他们左侧废弃大楼上趴着一个人，“在那里！”

　　日军纷纷朝那个方向开火。

　　周曼和杜若宛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那是谁，他开抢吸引日军好助他们脱身。

　　枪声把附近的日军全吸引走，程昱跳上车，抓紧时间开往安全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