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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我最喜欢的,始终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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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清的风吹过门口的枯叶,留下细碎的残痕。缓步跨过长起杂草的门槛,走进萧条的小院,望着空无一物的院落,橘色的夕阳洒下,都嫌不够浓烈。
手中的木棍落在地面,闷钝之声在长廊里回响,惊动了在此歇息的鸦雀,“扑扑”的挥舞翅膀惊吓着逃离长久的居所。平整的地面覆盖着一层细沙又一层落叶,穿着布鞋走在上面,“咯吱”之声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嘈杂。
环视一圈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杵着木棍走进院子当中,腿脚还有些不便利,但脚步不慢,径直往与萧瑟的院落有些不搭的小亭而去。拾阶而上,亭中不染一尘,干净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只五彩酒壶和两只瓷杯,似之前有人在此独饮。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一道苍老且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心念一动,缓慢转过身,那人继续道,“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来。”
[小凤?!]
双眼一眨不离的望着那还未进入不惑之年的女人,两鬓染了霜,眼里蒙了尘,永远如烈火一样的性子如今却是死水微澜、西风残照。只有在看向自己时,那双眼里才能找到一丝热度,还像是有求生欲望的人。
“我不是来杀你的。”身体的主人与之对视,平静的说道。
“那你来干什么?”对方的问话中不期然带了些许期望,又像是想到什么,自嘲道,“我已经没有了武功,走投无路,你来可怜我吗?”
“我来,是想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明明是很诚恳的回答,却换得对方不置可否的嗤笑。
哀牢山与他们来说,是不同的,不管是曾生活在这里,还是在这里度过的喜怒哀乐,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棵树,对他们来说都有特殊的意义。这样的特殊,在对方怀念的转身环顾四周得以验证。
没了一身傲人的武功,连寒冬都抵不住,忍不住缩了缩手臂,声音里布满孤寂,“这里还和以前一样这么寒、这么冻。”
“哀牢山的冬天就是这么冻。”回答她的声音坚硬如铁。
“不,这里本来可以是个很温暖的地方……”带着哽咽的声音让以为自己的心已然麻木的人动容了一下,然后那身姿单薄的女人突然转身,眼里含着泪,在回忆往昔时,依然美艳的脸带上了丝难得的笑意,“你应该知道,我在这里,度过了我最有希望、最充满憧憬的那几年……”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奇迹,等有一天你会对我说,你可以接受我,我们可以抛开世俗的礼教,在哀牢山长相厮守……”
面对那期盼的眼神,却像是不忍直视,回避后又想起自己来找她的初衷,望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而她已被拒绝多次,自顾说道:“……直至那一晚,我以为梦想成真,想不到,换来的是你对我的冷漠,你给我的绝望,”眼泪终是不堪重负,滑落脸颊,“如果你对我好,让我留在你身边,哀牢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眼底的伤痛化成了利箭,一根一根朝自己的心脏刺来,而她带着深深的怨念,字字泣血的指控着,“应该是儿女成群,儿孙满堂。我们母女的命运,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
激烈的言语化为平静,却更为尖厉,而再多的话也只能归于一句,“我知道你恨我,我的确有负于……”
“我不要听这个!”被粗暴的打断,她道,“其实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可是,无法回答,无论是与否,都无法回答。
“有没有?”她对这个问题无比看重,就算已经避开了她的双眼,她也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如果上天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你会不会改变主意?我等了二十几年,你告诉我真心话吧!”
似乎知道得不到最想要的答案,她转而问一个永远不可能成真的假设问题,然而,得到的是一个更加冷硬漠然的回答:“不会。”
“为什么?”她不敢相信的哭喊着问道,便是一个假设的问题,他都不肯哄哄自己吗?
无丝毫热度的人,将在胸口盘桓了数十年的枷锁摆出:“有违道德,于礼不容,于理不合。”
“你还是这句话,是你的真心话?”小心翼翼的求证,而那只愿以背影相对之人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回身,回身啊!]
“罗玄,我记得你在天下英雄面前说过,如果我为祸武林的话,你会亲手将我置于死地,现在,你应该执行你的誓言了。”
毕竟不想她死,于是自以为为她想好了后路,想要告诉她,“我跟觉生大师商量过了,将会在少林寺为你建一座‘悔心堂’,青灯古佛陪你度过余生。”
岂知她边摇头边笑道:“你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你不能违背你的誓言。”
“我只是想尽力弥补我的罪孽。”
“你的罪孽只有死才能弥补。”
闻言,无奈的叹出一口气,她为什么始终不能懂自己的苦心。
[不,不,阻止她,快阻止她!]
似有所感,转过头,却只能见一道血流从她额头滑落,她那高高的发髻中何时藏了一把七巧梭?为何她不愿求生,非要求死?
[救她!救她啊!小凤!]
可是他只迈出了一步,便被跪在他面前的女人伸手阻止,她不顾血流挡住自己的视线,认认真真的看着他道:“师父,我最喜欢的人,始终是你。”
[小凤!!]
慌乱的飞身扑去,第二次向她敞开的怀抱,接住的,却是了无生还希望的人。
“小凤……”
[小凤!!!]
感受到肩膀的温热气息渐渐消散,心底空洞的像是吹过千年的苍山暮雪的冷风。
“小凤!小凤!小凤!!”
“鬼叫什么鬼叫!”
罗玄睁开眼,扭头看向洒满阳光的门外,那里逆着光站着一名千娇百媚的少妇,嘴里说的不客气,面上却含羞带怯,慢慢走向他。
“给,解药。”她伸手,将手中的白色瓷瓶递给罗玄。
“小凤……”罗玄没有接过,而是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为证实她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力道大的仿佛想要将她揉碎进自己身体里。
“罗玄,痛!你不想救人了吗?”呼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厢房中的人数有些多,让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罗玄亲密过度一事,她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
“小凤……”罗玄似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也忘了自己方才救人虚耗过多晕厥之事,他心里残留着眼睁睁看着聂小凤自杀身亡的景象,让他肝胆俱裂,心有余悸。
“师父!”聂小凤见唤不回罗玄神志,只好叫出这个总能让疲软的罗玄再战三场的称呼。
果然,罗玄一听,浑身一颤,放开聂小凤,但仍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望着她道:“小凤,我最喜欢的人,也始终是你。”
“罗、罗……”万天成结舌,觉生呼了声佛号满脸欣慰。
聂小凤一脸惊恐莫名,罗玄站起身,将聂小凤手中的解药递给万天成,道:“从此我们夫妻二人与江湖再无瓜葛,江湖恩怨自此与我们哀牢山无关。”说罢,抓紧聂小凤的手,就往外走。
“外公,爹娘似乎又不要我们了。”被遗忘习惯的绛雪,对觉生道。
同样习惯了的玄霜,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望着绛雪耸了耸肩,说:“自己的爹娘,能怎么办呢?谁叫我们爱他们。”
绛雪点了点头,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