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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变,初相逢惶以如云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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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随意,望天外云卷云舒。
四合天城这一向还算平静。因此百灵庄也就没有什么大事,我便也极少需要出门去寒暄外头的人。
庄上的杂事并非件件需我亲自处理,只要非关百灵庄的生息之事,那些经营算计我向来可理会也可不理会,毕竟事令人最重要的职责是驭使百灵令,皇朝年事的时节还离得很远,现在便恐是一年中最闲淡的时刻。
才接了七王府的帖子,一向清闲时节四合天城的贵胄们便喜弄些风月的事情,平日也无妨,但今夜,却委实没有了那份兴致。
有些心乱如麻。
还是不自觉地想起前两日竹林清轩所见到的那人,乍一相见,我还真以为,我又见到了裴。
再细细看,却不是了,裴,我一直以为那人的面目是已经模糊了的,也知道那些尘封的往事,已经老去,干净得没有任何背景色彩的交往,也已经不复可能。
却在见到那一个人时,仿佛还是把一切都混淆了。仿佛那段久藏在记忆中的一切,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是没有发现他意欲攀谈的友善,但那张脸,却勾起我太多诡异的感觉,于是直觉得想避,反正我给人的印象也是冷淡惯了的。
后来仿佛听说,他是冷剑山庄的人,冷剑山庄与百灵庄可算的是在这四和天城里同样齐名的庄子,四和天城里出了名的四庄三院,常常是外人闲说的话题,其实外人把四庄相提并论是很可笑的,若真是要相提并论,提得也该是与百灵庄同使驭术的西宇兽院,而冷剑山庄凭仗的是剑及剑术,其他二庄更是或从商或从文,不过是同有一个庄字,除此,四庄可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百灵庄以灵出名,外界传测最多的无非是百灵令,百灵庄里没有所谓世俗的庄主,历来只有事令人,是因为唯有事令人能使用驭术,以自己的命符为凭借,开启百灵令,驭灵能,测天机。其实百灵令的能力远非至此,只有身为事令人才知道那是怎么样奇异的能量,但却绝不可滥用,历来,百灵庄所唯一稍显得也不过是一年一次的皇朝年事,即使有多少人觊觎这种传言能窥测天机的能量,也只是他们的私下猜测而已,不过四合天城长久以来都算平稳,人们喜欢把四庄作为一种传奇,一种茶余饭后的话题,便由得他们私自添了许多想象去,也是与我无关。
只是那人,竟会如此相似于记忆中的裴,我果然,是有些昏头了吧!不过即使再相似,也终究不是,就算是,又有什么意思呢?!
直觉的想找些书目经册打发一下心头无聊的烦闷,却听到门外有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我有些差异,现在这样平和的时节,怎的会让庄里人有这样急促的脚步声?听来近乎有些慌张的意味。
“公子,有事发生了。”门外却适时传来浮生低缓的声音。
“什么事?”
“公子,七王府的三少今夜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宅子里,而且死的...离奇。”
我心下一惊,这事到委实非同小可,那七王府的三少也算得是个出了名清俊的人物,纵然有些花名在外,也到底是七王最中意的子嗣之一,却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在王府里搞出这样的事端来?更何况四合天城向来平静!
“七王怎么说?”淡淡地披上纱衣,发生了这事情,看来是无论如何清闲不了了。
“七王差人来了书信,想让公子即时过府一趟。”
“我又不是衙门里的捕快,七王找我做甚?”不禁冷笑,又是一单因不明就里而觊觎百灵令的无头公案,四合天城里多少贵胄都曾想假借各式各样的名头一窥百灵令真实的力量,甚至是皇朝也是半存了此心,若次次让他们讨得好,也没有今天的百灵庄了,只是这样生死攸关之事,又是四合天城里权势数一数二的七王府,倒也有些麻烦。
“七王说...”浮生的声音却仿佛在此刻有点犹豫,不过片刻,便续到:“七王说,这事非同小可,本来今夜王爷下贴,就是想找公子商量这件事的,因为王府前几日已经连死了几个小厮,本也不太在意,没想到前日又死了西席的先生,才觉得事有蹊跷。本是不想声张,便想借了饮宴的名头请公子过去,如今,如今...”
“好了,不必再说了,王府可有备轿来请?”
“已经侯在门外了。”浮生毕恭毕敬的回答。
在心底叹口气,打开门,那样清冷寒湿的空气让我忍不住微微一颤。“公子”细心侯在门外的丫环立刻为我披上厚厚的暖裘,这一般是平常人初冬时节御寒之物,于我却在未及深秋时便是必备的了,心下不禁微微有些苦涩。“可知王府还请了一些什么人吗?”我随口问着,掩去心底不该有的无聊情绪,“听说原本宴席上的人都没有走,四庄三院的人除了我们也都在了。“哦”随口应着,四庄三院若真的只有百灵庄今晚不识抬举,七王的这口气怕是要积的深了。
才想着,却忽然忍不住一阵清咳,最近真是睡得少了,越发耐不得寒气。
“公子,不如让人添上怀炉吧。”浮生的声音听来倒是真切的关怀。
“不,不必了。”淡淡的拒了他的好意,实在是不想多生事端,四合天城再平静安稳,七王府到底是王府之尊,若被人误会为轻慢无理对百灵庄日后没有任何好处。
世间事恁多的身不由己。又何来真正的清闲。
我唯一清闲的快乐,也许,也只有当年同裴和克迦他们一起在学的那段日子了吧!那时,我因为最是年幼,而被众人疼爱呵宠,那段时间,是真的逍遥,虽然,是那么的短暂。
“公子”淡淡的声音唤回我的失神,略整了整衣冠,我便向门口走去。
裴啊裴,我们也有四年,未曾再见过了,你大概想不到,当年那个被你们戏称为白玉清雕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百灵庄的事令人,这些年不是没有设想过个人的境遇,却时常觉得自己的举动未免无聊,当年在学时,各人都不提各自的背景,只是单纯的结交,纵马高歌,对酒夜吟,时时都是真心的欢笑,而当初那一群少年人顾盼飞扬的青春,竟是永远得去了吗?
裴,你偶尔可会怀念吗?怀念曾经有过得那样一段日子,其实,我有时实在不知道,我怀念的,是你的爱,还是,只是那样一段单纯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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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七王府的宴贴,我居然主动提出去赴宴,倒是让大哥吃了一惊。他知我向来最厌烦这些俗事,向来是能逃就逃的,以至至今为止,大概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是冷剑山庄的二庄主。
四庄三院的人虽然常常作为常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由于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因此其实平时互相间的接触很少。百灵庄和冷箭山庄更是极低调,百灵庄因又多添几分神秘的味道,而更不为人所深知,以往我并不觉得什么,如今,我却是真觉得,没能早点与那人相识相熟,实在是莫大的遗憾。
看着大哥对着我深思的样子,我几乎有些被看穿的尴尬。
只是那个清淡的人影,那抹因藏的太深而不被人察觉的痴怨,时时绕在我的心头,仿佛是刀刻了一般的挥之不去,我实在按耐不住自己,想再见那人一面的心强到令我自己都觉得讶异。
没想到他却没来,心,瞬间落入极度的失望,我觉得自己的情绪越来越古怪,对那人的执著,似乎是微微过了,但我却并不愿意就此深想。
没见到那人,我便没什么兴致,正想着怎生托个辞先离了席,却忽地出了一件大事。七王府三公子居然遇害了,且死状...委实恐怖了些。
四合天城向来平静,从没有过这么恶劣的手段,让人看着,不由心里一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死的人是七王的公子,七王爷受打击颇深,几乎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但七王到底见惯大场面,终于慢慢仿佛镇定下来,忽然差了人耳语,那人应了之后,便飞奔着去办了。
我知道,这必是差人去请那人来,百灵庄的百灵令向来被人在心里想的神乎其神,何况,七王府出了这样的事,就算不出百灵令,出于礼数,百灵庄也该要有人出面,而今七王既然亲自差了人去,来的若不是庄里的事令人,便显得不尊重了。
如此一来,想到今晚必能见着那人,心下居然只剩下紧张和兴奋,几乎都忘了面前这件大事了。
看着他缓缓的步入正厅,我的心一阵狂跳。待看清他的苍白的神色,又是没来由的一阵心痛,数日不见,他怎么憔悴了这样许多。
进了厅,他向七王淡淡的行了礼,倒是不卑不亢,只是间歇一阵清咳,让我听得难受。
“忘尘公子可是身体欠恙?”直到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才知道自己居然冲动的就这样开了口,看到他和众人似乎都微微有些诧异的看向我,我不禁面上微微一热。
“有劳挂心了,在下一切还好。”他只是淡淡的回了这样一句,在旁人看来,真是极冷淡的性子。但我不会看错,他眼中飞闪而逝的一丝寂寥,纵然极快,却那样牵动人心。
我想,我是有些痴了。
“忘尘公子,小儿的事,唉,想来也不必再说了,也不知是哪些人的手段,竟然这般残虐。”
我听得七王这般说,便是话中有话,他却似乎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似的,淡淡的沉吟了一下,便轻道:“可否请王爷带忘尘到三少的房中看一看,在下或能看出些什么。”
心里不禁暗暗为他这句话喝彩,这样一句话引人微微有些猜想,却又偏生什么意思都没有,与众人面前不算推诿了王爷,却又赢得私底下婉拒的机会。水忘尘啊水忘尘,你做得这百灵庄的事令人,却也不单单凭的只是天赋的异能啊!
“本王丧子之痛,还望水公子体谅。”
“七王爷请放心,若是忘尘能尽之力,必当用心。”语气平淡而不失恭敬,情理二字却掌握得极有分寸。不让人窥见全部,却也绝不让人失了遐想。身为事令人,果然需处处维护百灵庄的名望。
只是水忘尘,这样步步为营的为他人,你自己,却有多累?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辛酸,似乎从我见到他的画像那一日起,一切,就都不同了。
“我可否与忘尘公子同去?”惊异的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是我今晚第二次不能自控,我赶快回旋道:“七王,刚才我也起了些猜测,虽未能肯定,但和二位同去,或者也能有些助益。”
水忘尘不置可否,七王看了看我,终于黯然道:“那不如由冷公子带忘尘公子去看一看吧!小儿之状过于惨厉,本王...本王...”他没有说下去,却实在也不必说下去了。
我正欲开口谢允,身边的人却比我更早开口一步:“王爷,我等都是来客,还是烦请王爷找一个王府内说得上话的人给我们引路才好。”水忘尘的心思却极是细腻,这到底是我比不上的。
“也罢,莒总管,你带二位公子去吧!”七王说罢,便黯然的挥了挥手。
我和水忘尘皆微微的颔了一颔首,算是回礼,便跟着那莒总管向三少的房间走去。
“忘尘无礼,还未请教公子名讳。”走到回廊的时候,正在出神的我,却忽然听到他这么说,微微一愣后却忍不住从心底涌上十成的喜悦,我原本正不知怎么和他攀谈,没想到这一次他却主动地问我的姓名。
“在下冷寰,不过与在下相熟的人,都称呼我为子悠。”不知不觉地,我居然把只有少年时代在学时的名说了出来,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也许,我只是希望,他,能唤的我亲近些。
“子悠,”他听了仿佛有些微微的失神,忽然神色有些摇曳,回廊里光线暗淡,我便什么也看不清。却在这时,又听到他低低的清咳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解下了自己的外袍,盖到了他的身上,短短一瞬的交触,发现此人竟是清瘦的使人怜惜。
他显然有些错讹,抬起头有些困惑的看我,我不禁脸上微微一热,稍稍退了一步。
“在下唐突了,只是忘尘公子看来是有恙在身,还,还请多多在意些自己的身子。”原先有些尴尬,到得后来,也不知怎的,居然只是觉得心头一片软软的柔情,竟然掩藏都掩藏不下来。
他看着我,却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声谢,那件袍子,他却是披着了。
我发现只是这样,就让我的心头有说不出的温柔喜悦的舒畅。
一时间,我居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希望,通向三少房间的这段路,最好永远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