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的爱情被世界温柔以待》棠梨嘉旭

30、你做好单身一生的准备了吗（三）

　　我在外面坐了一天，跟叔叔聊着天也不觉得无聊。主要是跟叔叔问了好多关于Dad去蓉城前的事情，觉得特别有意思。一整天Dad都在后面守着长明灯，饭也没怎么吃，最后是我把我妈搬出来才算是让她多少吃了点饭菜。
　　晚上，接到我妈打给我的电话，问我们到了没有，情况怎么样，我大概把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下，我妈听完只有一阵沉默，最后嘱咐了我几句早点睡的话就挂断了。
　　我去后面找Dad，想劝她休息会。
　　“今晚我守灵，长明灯得有人看着，离不开人，你去找你叔给你安排床铺睡吧。”Dad整个人还跪在地上，一整天了，除了吃饭上厕所，没动过地方。她可能一整天都在哭，因为脸上鲜红的泪痕骗不了人。
　　“我睡不着。”我跪在Dad旁边，看着身前的冰棺，“我今天跟叔叔聊天，听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情，你真的打掉过叔叔的门牙吗？”
　　“什么啊。”Dad露出了她一贯的那抹无奈的笑，“那是你叔讹我。他那时候七八岁，正是换牙的时候，我十五岁。那天跟他闹着玩，刚好一拳头碰到了他嘴边，门牙也松动了，就一下给打掉了。他就哭着跑去找你奶奶，你奶奶那时候重男轻女啊，后来就骂了我一顿。你在外面一天也看到了，咱们家人不是很多，不过咱家辈分大，所以呢，也导致我小时候没什么好朋友，同龄人都不爱跟我这个大辈儿玩。你叔小时候算是跟在我屁股后边长大的吧，所以……哎，我跟你说这个干嘛。”Dad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我想听呢。”
　　“你该睡了，往常这个时间你都已经睡着了。”
　　“Dad在给奶奶守灵，那我也要陪着一起。”我梗着小脖子就是不去睡，Dad也不再劝我，看了眼冰棺的方向。手里拿着夹子把长明灯的灯芯往碗边上提了提，没再说什么。
　　“Dad，你能跟我说些你以前的事情吗？”
　　“你想听什么？家里的事？”
　　我摇了摇头，“不了，今天叔叔跟我讲了一天，我差不多都知道了。我想听你说你跟我妈在一起的事情，生我之前的那三年，都发生了什么。”
　　Dad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重新跪好，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我那年才20岁，正是心比天高的时候。那时候你奶奶投资失败，家里好好的经济链断了，你爷爷脾气古怪，就整天怨你奶奶识人不清啥的，天天拿我们撒气。我受不了，就离家出走了。我一个人订了张蓉城的火车票就去了，什么都没准备，好在还比较幸运，一年下来也算是有个人样。树倒猢狲散，当时跟我在一起的女朋友知道郑家投资破产了，骗走我最后一笔钱结婚去了，我一个人在蓉城待着，只想出人头地。事业见了气色的时候，就遇见了你妈。
　　当时她刚进我们公司，天天跟我顶嘴抬杠，你奶奶还劝我做领导要大度，不要啥事都来脾气。后来熟悉了才知道，那时候你妈也才失恋不久。
　　后来大概就是命运安排吧，我追她，她不同意，我就各种纠缠，甩不开扔不掉，软磨硬泡总算是把人追到了。也过了段安逸日子，小家里面两个人，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没两年你姥姥那边催婚，你妈一时冲动出了柜。你姥姥上门来骂了我个狗血喷头，你妈看不下去了把所有因为这事来家里的人都打发回去，后来干脆下了最后通牒，要么逼死她，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让殷家人自己看着办。然后就换了号码，换了住址，换了工作，跟着我过起了苦日子。
　　你姥姥家人既然知道了，过年的时候我就把你妈领回家了，想着郑家这边的人也见见。也是那年，你奶奶听完我跟你妈的事情当场气昏过去了，你爷爷动手要打我，你妈就挡在我前边替我挨了好几个巴掌，你叔叔好不容易才把二老安顿好了，劝我赶紧回蓉城，缓缓再说。可是你爷爷奶奶态度明确也坚决，我没办法之下只能自己提出来断绝关系，那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看过他们……”
　　Dad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在专注的看着冰棺，仿佛能看穿了这层阻碍看到里面躺着的人现在的心情和反应。
　　“你妈看着张牙舞爪的，蛮横的不讲道理。可她心里也苦，殷家人一直想让你妈回去看看，你妈不去。这些年我做的决定她都支持，无论是赔个精光还是如何。你妈小时候在殷家就不招人待见，你舅舅跟我性子差不多，也是脾气倔的主，你妈从小就没少受家里的委屈，长大之后就是个唯唯诺诺的脾气，后来我就告诉她，你可以依靠我，我不会先离开也不会说放弃。你妈这脾气啊，也就一天天让我给惯出来了。
　　相比之下，我倒是怂得很。我在你奶奶跟你妈之间来回周旋，说得好听点是沉稳，说的直接了就是不敢挑明。我总是怕有那么一天，我一开口你奶奶就没了，可我心里也知道，早晚是要让郑家人知道的，我瞒不了一辈子，更不能负了你妈。我在纠结中混着日子，日复一日的以为拖一天是一天……这事上，你妈比我果断，其实她一直是那个比我坚强比我坚定的人。所以啊，咱家你妈说了算我是心甘情愿的，她在这世上谁都不要了就为了跟我在一块，我再不让她为所欲为的撒个小脾气，她的日子过的就更苦了。”
　　我没想到我妈原来也是被Dad改造过的，不过听完这些我是真的佩服Dad，如果没有她，我妈也只是个在爱情里受过伤，不相信别人，也不再相信爱情，胆小怕事的人。
　　“那……”我刚想继续往下问，那为什么最近Dad总在跟妈妈吵架呢，叔叔就进来了。
　　“其实……妈这些年自从身体不好了之后，一直想让你回来。她知道我跟你有联系，听说后来你们生了孩子，过得挺好，她还挺开心的。那些天门也不出就在家喜滋滋的做衣服，从出生到上小学的，做了一堆，兜兜，小衣，棉衣棉裤，帽子，虎头鞋……做好了又不知道怎么给你，老爷子说看着心烦第二天就给扔了，因为这妈还跟老爷子打了一架。也是从那时候，身体就不是很利索了。姐说，妈这是精气神散了些，没那么多念想记挂了。”
　　我跟Dad都听的很惊讶，我是没想到奶奶居然给我做了衣服，Dad却是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妈临走那会，就是想见你一面，看看梓轩。我想着，人都快不行了，就当圆她个心愿，背着家里人给你打了电话。但是强撑了几天，还是没撑住……我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晚，好在现在降温了，盖上冰棺也没事，家里人都盘算着土葬，所以坟地啥的也看了几处，多多少少把时间耗过去了。你也别自责了，头七没过，咱妈还得回来呢。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们，这个心愿也算是圆了。”
　　叔叔越是往下说，Dad就越是哭的止不住，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下来。听到叔叔说奶奶一直想见我们，Dad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楞在了原地。突然又像发了疯一样，一个箭步冲出去，几步奔到冰棺前，趴在冰棺上隔着厚重的玻璃痛哭失声。
　　我跪在原地，也跟着一起哭。我一直在蓉城过得幸福，从来都不知道奶奶为我做过什么，不知道奶奶这么想见到我……现在我想给奶奶看我一眼，我想抱抱她，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不懂什么是头七，但如果过世的人头七真的会回来，我希望奶奶能知道，我也想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