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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你做好单身一生的准备了吗(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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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郡比我想象中的冷,下高铁的时候是周六清晨,我只觉得手脚冰凉,裹了裹自己的外套,哆哆嗦嗦的被Dad牵着走。快出站了Dad才站住脚,看了一眼我的情况,又着急忙慌的开始找我的厚衣服。
我都小学二年级了,而且男女有别……想到这,我一个人昂首挺胸的进了公厕换衣服,然后把衣服换上又出来。
Dad打量了我几眼,笑了,“你这穿衣服的手艺真是你妈亲传,扣子都扣歪了……”
“我……我没注意到!”我理不直气不壮的还嘴,“这衣服也太厚了,我们在蓉城从来不这么穿,我都没见过这件衣服,你现买的?”
“嗯。蓉城从来不零下,用不着穿这么厚。东郡就不一样了,今年入冬入的早,这衣服……是我妈很久以前买给你的。”说到最后,Dad的目光有些闪烁。
我拍了拍Dad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人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生而赴死是天理循环,你妈妈就算去了另一个世界,肯定也希望你在这边继续幸福快乐的。”
“呵呵~”Dad愣愣的傻笑了几声,揉了揉我的脑袋,“你小子!现在说话越来越老气了,你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当自己是柯南呢,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出出的……”
“我百度查的呗,网上说家里有人过世的话,可以说这些安慰人,哦,对了,还有一句,节哀顺变。我刚刚忘了,准备的仓促,没背下来。”我挠了挠头,脸有点发烫,毕竟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话,说出来很是缺乏底气。
Dad看着我,很久都没说话,就在我脑袋已经低到胸口的时候,她又揉了揉我的脑袋,牵着我离开了。
出了高铁站,有一个叔叔来接我们,从他跟Dad有限的语言交流来判断,这个叔叔应该是Dad的弟弟。这下,是我名副其实的叔叔了。不对,Dad是女的,我是叫‘叔叔’还是喊‘舅舅’呢?
这个问题,我在车上悄悄的问过Dad,她没回我,一个人靠在椅背上假寐,假装听不见,我也就选择了闭嘴。我妈这次并没有跟我们一起来,我问过原因,Dad也是这个反应,我问妈妈,我妈就假装生气的不理我掩盖了过去。
大人真复杂,搞不懂!
如果是网上说的那种原因,她们都太过悲痛,那妈妈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来呢?唉,太多事情想不通了,想的我脑瓜子疼,费劲。
车子从市区开到城区,再到郊区,城中村,终于停下了。从开到郊区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Dad一直看着车窗外,双目失神的看着,她好像又掉眼泪了,但是从玻璃反光里我也看不真切。
下了车,Dad眼睛红红的把我从车上接下去,我们停下的道路正对面是一个很大的棚子,接我们的‘叔叔’说,“你先等我一会,灵棚那边……家长们也都在……”
“没事,我先过去,你把车找地方挺稳了,刚刚给梓轩透气开了会儿车窗,下车没关,你别忘了。”
“……”‘叔叔’的表情愣了一两秒钟,点了点头。
Dad牵起我往灵棚的方向走,大概距离其实就百十来米,但是Dad走得很慢,这次,我是真的看到了她在哭。眼泪洒了一路,有些滴在我衣服上、脑袋上,她也没察觉。看她伤心我也跟着难过,胸口闷闷的,憋着眼泪。
我们靠近了灵棚,一群坐在棚里的叔叔爷爷就围了上来。
“你来干什么?郑家家谱上没你这号人,赶紧滚!”
“人都没了你就知道回来了?有啥用!识相的就自己走,别让我妹妹死了都不得安宁!”
“就是!人没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我们家没你这样的白眼狼,趁早赶紧滚!这时候跑来碍我们眼呢!你不是不回来吗?你不是断绝关系吗?你自己梗着脖子不听老人们一句劝,你现在知道回来了?晚了!人都没了!”
后面还有人说了什么我就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一群人上前就挡住了我们的路,拦在我们面前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Dad从来不许我出口成‘脏’,这群人说的这些在我听来简直不堪入耳,Dad也不做反应,她就牵着我站在原地,不说话,只是掉眼泪。
后来,接我们的‘叔叔’告诉我,这些人是Dad的两个舅舅,后面的那个‘婆婆’是Dad的大舅妈。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了这许多。当时,所有人就这么僵持着,一直到‘叔叔’走过来。
“大舅二舅,舅妈,让她进去吧。”‘叔叔’的表情也很痛苦,但他没哭,只是站在我们旁边看着对面这群人。我只能从‘叔叔’的表情里看到伤心和哀求,可是我确定,‘叔叔’的眼神里,还有别的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对面的人群从后面散开,让出一条空隙,我以为是让我们进去,没想到,从里面颤颤巍巍走出来了一位老人,我仰头看向Dad,而Dad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喊了声,“爸。”
我看过去的目光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敢有别的动作,Dad都跪下了,我也赶紧跟着跪在Dad旁边。
我能明显感觉到Dad的爸爸,目光一直落在Dad跟我身上。我想悄悄看Dad一眼,但是又觉得这个时候乱看不礼貌,也就安安静静的陪Dad跪着。
虽然Dad处处‘忍让’着我妈,但是从来没有跪过键盘、榴莲、体重秤什么的。Dad常说,跪是一个很特殊的姿势,要么是跪拜礼仪,要么是俯首称臣,要么是忏悔道歉,除此之外,对任何人都不能有‘跪’这个行为。
刚刚看她这么直挺挺的跪下来,只怕是最后一种。Dad有错,那我肯定也有,所以我也规规矩矩的陪着,在我的认知里,爸爸有错儿子连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子不言父过,我就这么陪跪在这里,很久很久之后,我们面前的老人才背着手,转身离去,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Dad从地上起来,我腿早就跪麻了,现在只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僵硬的很,根本不能靠自己站起来。Dad就抱着我帮我揉腿,一直到我觉得能自己走路了,她才放下我,牵着我的手进了灵棚。路过一排排花圈和刚刚拦着我们的那些人,我没有四处乱看,只觉得这种氛围下我一定要给Dad撑住场面。
“梓轩,跪下。”
走进灵棚进了两步的位置,Dad就把手松开,让我跪在原地。我二话没说,一点没犹豫,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没想到地面很冰很硬,这一跪虽然利索,但是磕的膝盖生疼。我抬头看着Dad,她可能是没想到我这种举动,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里表情上有点心疼。我眨眨眼睛示意她我没事,然后眼神询问她下一步干什么。
“跪下,我没说起来,你就不准起。”
“哦。”
我应了一声,改为双手撑地的跪下去,不敢乱动。来时我只知道东郡到处冰冷,现在才发现,东郡的最冷是地面。好在Dad给我穿得厚,靠着自己的体温愣是暖化了地面一层冰碴,手心里全是灰土合着冰水的泥水。
Dad跪在我的正前方,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的,只有她的小腿和脚。Dad不停的跪,拜,起身,再跪,我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共是三跪九叩之后Dad才站起身。
“你!你你你……”一个坐在灵棚侧边的老人指着Dad,气的声音发颤,“你一个女的怎么能这么祭拜!你这是伤风败俗!她是你亲妈啊!人都没了你还要这样羞辱她!不顾纲常伦理,你……你……”
“大伯,梓轩还小,我是替他拜的。”Dad不理会她大伯后面的诸多谩骂,解释道,‘梓轩姓郑,也是郑家的孙子辈,也喊我妈一声‘奶奶’,这三跪九叩我妈受得起。’
“大伯,人回来了,别的就算了,让她去后边看看去吧。”这时候还是我‘叔’开口平了事,Dad对这些全然不在意,只管我们爷俩的事情。我突然就相信了我妈说过的那句话,Dad的老气横秋是天生的,我甚至有点佩服和羡慕,这种沉稳。
我没想到的是Dad一个人撩帘进了后面,剩我一个人站起身,跟着叔叔坐在灵棚的侧面下手位置。
有人前来吊唁,我就跟着叔叔站起身回礼,从早坐到晚才发现,姓郑的小辈是真的不多,来的都是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