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铁马秋风人去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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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青冥哪里晓得藜瑚居然会将这等辛秘之事说与了他知晓，竟是心中怦怦直跳，直呼过瘾，深宫内院，多是这般阴谋阳谋，确是闻来教人唏嘘不已的。
“可是，这又同今日此事有何关联？”
“自然是大有关联的，父皇自做了那般事，便从来不曾放下过心中戒备，然而不知缘何那苏家小姐竟得知了此事，父皇自是不会甘休，本也就存了那清除士族之心，这便更是坚定了他之信念。早些日子，那苏家小姐派人与我送来了一份厚礼。”
“厚礼？什么礼？可是与今次叛乱有关？”
藜瑚闻对方此言，倒是不禁露出一丝佩服的眼神来，“不错，那苏家小姐自是知道父皇的心思，早便做好了一切打算，甚至更是先我一步将二皇兄之罪证收集了齐全，只等着一个契机便将此事做个了结。那日，我只当她又起了耍弄之心，竟派手下送来了一枚玉佩，谁知夜里仔细看时却发现那玉佩鼎中竟是藏着皇兄所有的叛证，甚至，还有一份献与父皇的绝策。”
“绝策？”
“是的，当真是一份世上绝无仅有的谋略之策，实在令我不得不佩服其心智谋略之高超之绝伦！”
“究竟如何？”
藜瑚讲到这里，却是有意停了一停，再开口之时，已然换上了一副更为深肃的表情。
“表哥可曾想过，一旦父皇下定决心削爵撤蕃，引来的后果将会是怎样的？”
蓟青冥心中一跳，已是“呀”地一声惊喊出来：
“东西侯必反，永乐王挥军勤王，趁机夺位，加上驻扎在肃州、仓州、西州、北州、瀼州等地的各路将军人马，天啊，大渊岂不是要陷入一场兵荒马乱的内战了！”
“一点没错，自大渊开国以来，所受封禄的王侯将相只增不减，致使各地守军过剩，王师不兴。如今，真正掌握在父皇手中的，大概也仅仅只是京畿大营那二十万兵马加上三万御林军同禁卫军了。”
蓟青冥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仿佛深怕惊扰了什么似的，竟是缓不过那一霎那的震撼，那么，皇帝究竟是凭了什么竟如此迅捷且令人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便赢得了这场殊死较量？
“不对，那燕赤鸿不是你的人么，如此东侯府理应归于保皇一党才是，哪有造反一说？”
“燕赤鸿确是我的密探，然而老侯爷并不是那般想的，以其为人，可不难判断在他心中，宗家高于一切才是他所坚持的，若有一天皇命相悖与宗府，燕侯必反。”
“照你说来，那皇上岂不是一丝胜算也无，他又是如何将此事解决得这般完美？”
“并不是父皇英明想出了这般计谋，实是苏家小姐太过诡变，竟是早已成竹在胸，献计于父皇，将诸多危机一一消弥于无形。”
“怎么说？”
“苏亦白虽不若燕侯武将出身，从来便出仕任相，然对于西侯府，他却是同燕侯之于东侯府一般态度，但凡一经察觉父皇所为有害于本家，便会竭力相阻。那苏郁虽身为苏家嫡长孙女，然同其父之间却甚有嫌隙，此番献策，竟是一并将苏家算计了进去，倒很是称了父皇的心意。”
“那女娃当真这般了得？再如何她也只是一个七岁稚童而已，若背后无人教导于她便如此神通狠辣，可当真是要万分提防了。那她这般奏效的计谋具体又是如何，表弟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快快讲来。”
“表哥可曾记得那日苏府宴开百席，为庆太子妃身体康泰荣耀苏门，以报皇恩浩荡？”
“不错。”
“也是那日，二皇兄却是趁此机会于她接洽，苏郁后得知南辽细作竟潜伏于皇兄身边，便将计就计应了皇兄与他谋事，同时暗中也遣了人收集皇兄罪证。本来事情倒也没有这般容易，然而那苏郁手下原是寸步不离的跟班燕赤鹄，此番竟是误打误撞中了头彩，他得知兄长燕赤鸿在二皇兄处，便趁夜潜了进去相探，无意中却是拿到了诸多皇兄同南辽太子之间的密信，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苏郁原以为燕赤鹄被皇兄所擒，不敢妄动，自收到燕赤鹄送回的密信，便开始一一部署，到八月初一那日，便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了。”
“如何？”
“那藏于玉鼎之中的密策只短短一行小草，却是令我至今心惊不已，上书：八月初一，东西反，南辽窜，太明隐，望大渊皇帝心存仁善，一切大定。果不其然，待苏郁离了京城，暗夜中的大渊京都，在所有人仍是懵懂未知之时，她竟派人袭了苏燕两府，逼得两位侯爷亲自上阵，却仍是教她派遣而去的高手擒进了地牢，皇兄得知此事，已是第二日与燕赤鸿对簿公堂之际了。苏府大少爷见燕赤鸿只对住二皇兄，即便当真知晓了其中猫腻，也是有口难言的，此时，父皇便取出苏郁所呈皇兄之罪证，顺水推舟地将皇兄流放汾州，恩威并施下饶了苏燕两府各家眷性命，削爵夺位，当真是不废一兵一卒，却屈人之兵以极了，只不过，竟是照着她的帖临摹了一番而已。”
话毕，却是一室寂静，蓟青冥实也是不知做何感想，哪曾想过那苏家小姐竟可以用这般方法来平定罹乱，确是闻所未闻了，只是想到，若是她也这般来对付自己，又还有什么人可以搭救自己的！
转念略一思索，蓟青冥已是恍然道：“东西反，南辽窜，太明隐，那苏家小姐在天子脚下这般放肆了一回，便只得隐而不出了，可是如此？”
“你说的也对也不对。”
“何解？”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依我之见，这也不过仅仅是蛟龙出海，飞凤于天的缘故罢了，这般一个大渊朝，是容不下一颗比它更为宽广的心的，更遑论一个小小的苏府，怕砸碎了它，也只是那个女子一时为母义愤不平罢了。如她这般天纵奇才，到哪里都只能是一个传奇，我会等她回来，再将我俩之间的事情做个了结。”
“表弟，容我提醒一下，你口中心怀远志之人，可是你那有缘的叛军之女，皇帝头疼的眼中肉刺，那个极尽嚣张狂肆之能事的未婚小童妻苏太明！为兄奉劝一句，你还是早些将她忘记了吧，也免得将来痛苦难当。况且，就是无需我来解释，你自也明白以你们两人身份，定是没有可能在一起的，你若是执意如此，怕是首先将要面对的，便是你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父亲了。”
藜瑚闻言自位上立起，缓步踱直那窗檐处，只抬起了头眺望那一轮挂在天边极度遥远又极度残缺的新月，无语凝视。心道，有些事并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便如同这扁扁一弯月牙，你能教它十五不盈初一不亏吗，答案自是显而易见。
月亮的东升西落、盈满损亏，是自然法相，人间的爱世觉情、相思长绵，则是人之常理，轻易不得割舍，何况以现下藜瑚之心境，实不知究竟是爱是恨，是惺惺相惜抑或只是棋逢对手的畅快轩然。
“表哥，你可知道，自我懂事起，整日里便只知规规矩矩做这太子该做之事，汲汲于那之于我一丝兴趣也无的权力之争当中。虽早便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心理准备，对此也自是烂熟于心，然而自从遇见那苏家小姐，眼见她这般恣意洒脱活在这天地之间，直如万事万物都不在宇内的快意，实是令我心中嫉羡不已，若尝有机会能够与之一较高下，我自当迎而击之，绝不退缩。至于那儿女情事，瑚心内怅惘，实不知究竟所谓何感，只愿将来若有相逢之期，自当秉承自我本心，山高水长，以期真心换白首，相约不相离；若是敌我相峙，也便只得随缘了罢。”
“此事倒也不急，为兄只希望表弟你一生荣华安泰，富贵常在罢了。”
藜瑚听蓟青冥此言，自是铭感五内，虽说自古便是帝王之家少亲情，以父皇如此厚爱母后，亦是在之前便已育有二子。蓟岚岚与缪帝婚后六年才出藜瑚，本是心下略有愧疚，然而在年复一年的帝后生涯中，这番愧疚也在藜瑁的出生后所剩无几了，再加上大渊律例，后宫不得专宠，以蓟岚岚一朝皇后之尊，亦不可违犯祖制，竟是连平常人家之妇人尤胜她之境况。所幸蓟岚岚向来便喜静乐佛，本性仁善，倒是当得母仪天下了。
藜瑚在这般环境之中长大，一方面自是要努力吸收身为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的素养，一方面又要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以补缺因娘家势弱所造成的不平衡，在如此情境之中，这从来便对自己极好的表兄情谊自是让他深为感动。藜瑚心道，等再过些年四弟长大懂事些，兄弟连心，其利断金，这大渊的盛世繁华自是能够在自己的手中被开创出来的。
然而正当百姓们沉醉在这万世太平的好日子里，大渊历洪宝十一年的中秋，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八月十五，举国欢庆，一骑风尘扬起万里烽烟，已是千里加急送来了令人错愕万分的讯息。
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能变人间世，攸然是玉京。可就是再亮的月光也柔和不了玉京殿上缪帝勃发的怒气，再快的骏马也追不回那离弦而去的身影。满身风尘的信使跪在殿下，只能强自抑制想要不住颤抖的身躯，高台上，皇帝手中已然变形的奏折之上，正正写着：
皇上容秉：荆州危，苏府反，八月初八，叛军齐聚化仏山，目击人称有童阻之，被乱箭射于崖下，传为其女，苏氏嫡孙。后，沙州永乐王遣使过仓州，入荆府，息闻两军已于八月十一正式缔结盟约，望圣上雷厉夺裁。
东宫之中，太子敛服，夺马而出西武门，却是行不远处便被禁军拦下，后，大病三月，复而言道，与尔之期，尚九年有余，纵使破尽贼首，亦不教所约相失。
时年，大渊历洪宝十一年腊月初。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铁马秋风人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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