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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麻将伉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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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出差走访了几位客户之后,赵野墨的工作就进入短暂的休闲时间,他拿了一罐好茶叶去办公室,一周以来就喝掉了小半——周嘉铭在玩乐上还有点天分,第一天闻过这罐茶叶之后,每天早上都要盯着公司大门,一看赵野墨进了公司,不出五分钟就会跟进隔断的小办公室,殷勤地要帮表哥泡茶,顺便就给自己也泡一壶。
送茶进来的时候,顺便再告诉赵野墨今天各个副总和部门总都干什么去了,嘉铭业务能力不行,但人缘还不错,跟几个部门助理还有前台一打听,这些消息就都知道了。
平时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人在公司,赵野墨一般下午就跑了,哪位老板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他这个岗位,呆着办公室里是最难替公司赚钱的。不过这几天他一直都工作到了最后一刻,在公司研究注册公司的手续,等到下班了就去跟前几天认识的女朋友谈恋爱,自己家装修的房子,也只去了一趟,目前还是空荡荡,他想象不出来最后的效果。
现在这个女朋友是个空姐,刚认识的时候赵野墨就按自己的交往惯例送了个贵包,空姐很高兴,一周后就邀请他一起去SKP逛街,说10月份就要换季了,想让他帮忙挑两双鞋,赵野墨虽然读不出几个奢侈品的牌子,但也知道贵些的鞋子两双就可以上万块,他这一周带着空姐吃好喝好,酒店也都挑五星的住,算算自己剩的钱还要花几个月,就推脱了一下不想去,空姐态度变得也快,马上就拿起腔调来,吃个饭都这挑那嫌,两个人由此进入相看两厌的阶段,没事也不发短信了,直到国庆节前一天晚上,才又约着见了个面。
空姐平时在机场附近与同事合住,为了方便上班,两人要入住酒店时基本都选在霄云路。赵野墨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国庆第一天假期早上醒了之后完全不想再睡回笼觉,可他下午之前都没什么事做,所以也不想起床,撑着枕头坐直身体,手一伸把昨晚放在床头的手机拿过来开始看新闻。
空姐背对着赵野墨还在睡觉,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掀开,她露出了一大片丰满的腰背,但她没被吵醒,呼吸声很长,睡得很安稳。几分钟之后她身后感受到了寒冷,冷到打了一个哆嗦,于是把一只胳膊摆到身后,开始寻找本应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赵野墨没想把被子分给她,看着这只胳膊在空中划来划去,他在回忆:半个月前第一次摸到这只胳膊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来着?她是不是胖了一点?
这两个问题还没想出来结果,空姐找被子的胳膊已经不耐烦了,虽然没回头,但右手准确地拍在赵野墨的胸口上,拍出啪得一声响,赵野墨被拍疼了,直接还手也在她的侧腰上拍了一下,啪!她腰上的肉抖了两下,好像还真是胖了一点。空姐挨了这重重一下,直接醒了过来,她人是很漂亮的,哪怕胖了一点也还是有美人的脾气,刚睁开眼睛就开始骂:你有病啊!
赵野墨懒得哄她,心想那就这样吧!她对他不好,她凶自己,那自己就顺理成章地不再喜欢他了。他起床去浴室简单收拾了一下,穿好衣服后拿上一点随身物品就出了门,关门的时候听到了空姐早起跟他说的第二句话:你有病啊!
赵野墨连自己的公寓都不必回,因为常出差,他车上常备着换洗衣服和笔记本电脑,坐在车上,他给江颜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这会正在装修现场,江颜请他调转车头先去雍和宫附近的一家糕点店,然后再来找自己。
赵野墨到达指定店铺,买了两盒指定海苔肉松小蛋糕,他把小蛋糕仔细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认为江颜为自己家的装修投入实在很多,他连自家设计师名字怎么写都没记清,但江颜已经给设计师介绍了一个男朋友。
江颜今天看起来非常高兴,跑到地下停车场来接赵野墨,接过两盒蛋糕后特别积极地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今天早上沙发送到了,这是你家的第一件家具啦!小刘说总也找不到你,所以直接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过来验收一下。沙发已经摆好了,特别漂亮呢,这两个月没白等。”
两人抵达屋内,江颜掀开盖上沙发上的防尘布,一脸骄傲地介绍:“你摸摸,这两万块是多么值得。你的钱我怎么可能瞎花呢。”
深阔的沙发是棕黄色,颜色来自某种鞣制的天然皮革,与旁边浅米灰的墙壁搭配协调,很能表达“当代精细化管理下的工业风”——这是当初装修前江颜生造出来的词。
不过沙发又不是用来摸的,也不是用来看的,当然要坐一坐,才知道好不好,赵野墨直接坐了上去,沙发绵软地下陷了几公分后稳稳地托住他的重量,他仰面往后一靠,先是闻到了一点皮革淡淡的清香味道,继而感受到沙发贴心地撑住他的颈椎和腰部,半边身体像是融进了一团巨大的肉。
他躺得舒服了,伸展双臂认真抚摸沙发,不知道是什么皮,润而柔韧。赵野墨满足地闭了闭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好想跟这个沙发结婚啊。”
江颜怕弄脏了新沙发,所以一直还没有把蛋糕打开来吃,他拨开赵野墨的胳膊,在沙发的一角蜷着腿观赏空荡荡的空间,眯着眼睛仿佛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赵野墨看着缩成一团的江颜,心中翻腾着不同以往的感情:他第一次拥有只属于自己的、物理意义上的家,这么大的一个空间内,现在只有他、江颜和一条沙发,但他却觉得什么都不缺了,剩下的都只是生活用具,并不重要。
如果此时此刻让他分辨自己对于这位好朋友的情感,那出了友情之外,一定还糅合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保护欲、占有欲和一些无条件想为其付出的欲望,有点像自己儿时对宠物的情感,但又不止于此,最终赵野墨对此的定义是:江颜作为如此重要的一个朋友,自己已经产生了亲人般的感情,萌发了一些父爱。
要是有一个江颜这样的儿子,哪怕不会再有孙子,那也值了啊。
把蛋糕吃完之后,两个人开车去了家附近的棋牌室,要去和祈唐、李鸣夏一起打麻将。打麻将在他们几个看来是比较没意思的项目,因为谁也打不过江颜,但今天赵野墨准备跟祈唐谈一下注册公司的事情,不方便再约别人,四个人没什么好玩,最终还是约定了麻将。
祈唐是赵野墨的大学同学,和他不是一个专业,上学时住隔壁寝室,因为爱感情而闻名半层楼。赵野墨大学时因为担心自己妈妈乱点鸳鸯谱,所以把一副好女婿样子的祈唐介绍给了自己的发小李鸣夏,祈唐性格温柔做事妥帖,对谁都很有耐心,打游戏时也不会骂队友和对手,赵野墨当时认为这人将来可堪大用,没想到他毕业之后选了条极低风险极低收益的路,去一家央企的战略部,后来又去了同集团另一项目的事业部。
赵野墨注册公司主要为了挂靠业务,参与其中的人不会有几个,但需要一个细致稳妥的人管理合同,还要跟外包的财务公司对接,这个人选,他没多想就认定了祈唐。
最近几年桌游吧越开越多,台球厅棋牌室越来越少,家附近没什么可挑的,这间棋牌室里空气不好,混杂着地下室的味道和烟味儿,俩人进门时他瞟了江颜一眼,怕他立刻就要换地方,江颜这时也在回瞟,他想看赵野墨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并不喜欢这里的味道,赵野墨意识到了,那就什么都好说,赵野墨若是没替自己着想这么一笔,那他今天就要准备大赢特赢,报复一下。
两个人这下变成了对视的状态,江颜认为该状况可以接受,心里算他过关。赵野墨父爱还没消退,看犬子如此顾全大局,心中也是一阵安慰。
走到包间里时,祈唐和李鸣夏已经找好座位坐下了,他们这一对夫妇从来都不会挨着坐,因为不管谁当谁的上家,李鸣夏打到最后都会怪祈唐影响了自己的运气,如果祈唐是她的上家,那她输牌要怪他不肯放牌给她吃,如果她是祈唐的上家,那又要怪祈唐吃完她的牌后面再摸牌改了次序,运气也都被带没了。她做事不太讲道理,脑子也没有许多弯弯绕绕,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太复杂的东西,自己肯定是搞不懂的。
李鸣夏手牌抱着五个对子,马上就要听牌,但这一局她没吃没碰,全世界都知道她要做胡七小对了,听自家老公和赵野墨聊了半天诸如公司营业范围、纳税阶梯之类的话题,她凭直觉认为不太稳妥,所以终于开始介入讨论:“野墨哥哥,这个公司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李鸣夏比赵野墨年纪小一点,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喊得野墨哥哥。赵野墨听她问题笼统,态度真诚,又喊自己一声哥哥,很想给她解答一下,但李鸣夏作为一个社会学科丛书编辑,完全没有经济学和金融学的基础,他一时语塞,望了一眼祈唐,祈唐也是一脸的一筹莫展。
“就是...同业有拆借需求,比如央行调整SML和MLF利率的时候..”
李鸣夏没想到赵野墨的一句话里面自己只能听懂“央行”和“利率”这两个词,她打出一张三筒,连连摆手表示不必继续,江颜这时忽然接上了话:
“他们主要是服务地方银行的,你知道中国人民银行,也就是央行,和其他银行的区别吧?央行会发布各种各样的货币政策用来管理其他的银行,你可以认为它对其他银行有绝对的领导权。
“但央行和其他银行工作的目的是不通的,央行要让国家金融市场稳定发展,可其他银行只想赚钱,所以如果特别贯彻执行央行的要求,普通银行就要损失钱,他们为了少损失钱,会互相帮助,还要把其他一些金融机构联合起来一起互帮互助,达到央行的要求。”
“互相帮助的主要形式就是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钱给特定的机构。相当于农民联合起来斗地主,地主要求农民无论如何都要留种子,但这家农民有遇到天灾,把种子煮饭吃掉了,其他的农民就借给他种子,来年再还。”
李鸣夏斗地主还是有经验的:“那地主能愿意吗?”
“地主不愿意啊,所以要瞒着嘛,赵野墨他们公司的业务,就是瞒地主。”
“野墨哥哥的这个公司,算农民吗?不算吧?”
“不算,他们是走街串巷的手艺人,专门负责骗人的手艺人。他们都不受监管的。”江颜瞟了赵野墨一眼,发现他在认真听,就很得意地笑了一笑,拿起了那张三筒,“胡啦,清一色。”
赵野墨感觉自己最近总被说成骗子,他怕李鸣夏真以为自己在做什么非法勾当,又回家胡说去,赶紧解释:“谁骗人了,鸣夏你不要听他瞎说。我们是没有牌照,但不代表业务就违规啊,我们的客户都随时可以接受央行检查的。再说了,央行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标准高,不允许我们这种机构存在,客户要少赚很多很多钱,是能逼死人的数额。我们帮商业银行做个缓冲,算灰色地带吧,民不举官不究。江颜你可真不讲究,她这一张三筒早打出来了你早胡啊,在这说说说的。”
“我说的不好吗?解释得多么清楚。”
“是是是,你这么清楚,就应该来我们公司当股东,赚得钱得有你一份。”
李鸣夏听了这话,一边码牌一边跟赵野墨说:“野墨哥哥,我觉得你的钱,就应该交给江颜。”
“啥?”
“你找的这些女朋友没一个长久的,就只会花你的钱。我看她们都没有江颜靠谱,江颜又会赚钱又会管钱,你就应该把钱都给他,这样万一以后被女人骗了,也不会搞得人财两空。”
祈唐听了就笑了出来:“宝贝,如果他把钱都给江颜,你觉得他将来的老婆能愿意吗?”
已婚的李鸣夏,摆出了认真脸:“唐啊,你受婚姻制度荼毒太深了。那么多人感觉结婚之后不自由,就是因为太彻底地接受了一般的婚姻制度中财产分配的那一部分,他完全可以去跟他老婆谈谈嘛,如果真是为了感情而结婚,干嘛非要把财产和婚姻绑定呢,野墨哥哥收入多,那就拿一部分给家里花,另外一部分给江颜管理起来,江颜也可以从里面拿一部分收益,不是挺好吗?”
“宝贝,你说的这种情况其实也不算少见,如果有人结婚后这么干的话,那江颜这个位置的人一般会被称为‘负责转移财产的小三’。”
“那把他当成管理家庭财产的那种,资产管理公司,不可以吗?”
“法律不允许啊,如果是婚前财产还好说,如果是婚后财产就很难办,这笔财产到底属于谁呢?”
赵野墨听着她们的对话,觉得实在很有意思,他们俩对着一件常理不能容的事还讨论得认认真真有理有据,谁也没觉得谁在瞎说,感情好得让人羡慕,结婚之后也没什么变化。如果和陈暮没有分手,那自己现在是不是很可能也结婚了吧?
不过人是没法靠如果来帮自己宽心的,他不会再有从学生时代一路走来的亲密女友,还在没有信任的男女关系中浸泡三年,心动都难,还谈什么好的感情呢?
江颜的感受则明显不同:“赵野墨,鸣夏说得很有道理啊,你要好好考虑。”他眼里简直要放出精光,“鸣夏,五万你也敢打,三色通顺夹五万,我又胡啦。”
李鸣夏连续给江颜点炮,倒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她像江颜的绝大部分朋友一样,都非常喜欢宠着他,如果不过江颜自己太会赚钱,李鸣夏简直想发起众筹和大家一起包养江颜,像成都的大熊猫一样,让他也开个24小时的直播供人观赏。
她对江颜生活的每个部分都非常关心,自然也包括他的性生活:“江江啊,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男人追你啊?你下巴上长了一个痘,是不是缺乏那什么啊。二饼。”
“没有,喜欢男人的单身帅哥可能都瞎了吧。不过也无所谓,我想过这个问题哎,现在我对自己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要是再有规律的性生活,那我这生活就有点过于轻松了吧。人还是需要一点烦恼的,所以你们要是有认识的高傻帅还是要介绍给我喔。赶紧让我失个恋吧,我现在都找不到任何理由让任总少给我分配一点工作,他不过日子我还要过哎。”
赵野墨没听清这个择偶标准:“高傻帅?你这几年没谈恋爱,已经把标准放这么低了吗?”
“这个标准哪里低了,高和帅都还算好说了,要找个傻得恰到好处的男朋友可是很难的。”江颜从赵野墨面前抓起一张牌,顺势朝他耸了耸肩,“你们这种聪明人,理解不了和简单一点的人相处起来多么轻松哎。八条开杠。”
赵野墨心说,他这两年相处的这些女朋友,可没有一个聪明的,不过想想这些女的,虽然不聪明但也都称得上精明,算得清。也是,要不是这样的女性,也不会和他在一起,他现在愿意为“女朋友”分配的耐心和精力,可比朋友和家人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