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入江风》芝路

8、以司为家

　　和自己的许多同学朋友相比，赵野墨算是没吃过苦也没为钱发过愁，工作头一两年虽然不是同学之中赚钱最多的那一批，但不考虑女朋友的话，也绝对够自给自足，这一两年经济上更加宽裕，就开始琢磨着要给爸妈点钱。
　　他询问了几位朋友，发现自己的情况还真是少见：赚钱多的同龄朋友都要买房，需要家里帮忙凑一部分首付，赚钱少的朋友就更不用提，每个月还需要爸妈给生活费，快三十的人了养不起自己是件挺没面子的事，所以爸妈给钱的时候还要照顾孩子的自尊心，肯定不能说是生活费，都要找别的借口，有一个学考古的朋友，已经连续三年收到爸妈给的“小时候说好给你留着的压岁钱”。

　　赵野墨心里觉得纳闷：像自己这么大的人，没有人需要经常给爸妈一些钱吗？他去问江颜，江颜说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要反问他：“你身边不需要买房的年轻人，怎么也都得是北京当地人吧？你想想你那些小学同学、初中同学，他们里面谁像是能不到三十岁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人的？赵野墨，你对自己认知清楚一点好不好，不要妄自菲薄，用这种问题来伤害我这样的穷苦百姓！”
　　江颜开了地图炮，把他认识的所有本地年轻人都清算了一遍，说找不出第二个年少有为的，赵野墨认为自己现在也不算年少了，有心为本地青年说句话，但也确实一个实例都举不出来：“江颜，我知道高处不胜寒是什么感觉了。”
　　电话里的江颜上一句把他捧到天上，下一句直接捶回土里：“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这只能说明你现在的社交圈子，也就是个整体刚刚脱贫的水准。”

　　不管怎么说，想把钱给出去，总不会比花钱还难，赵野墨最后想的办法是逢年过节过生日，都给父母发红包，平时的生活费就不必给了，他的父母也都才五十多岁，自认只要还没退休，就是社会的中流砥柱，不可能靠孩子养着。国庆期间赵野墨也去了父母家，因为自己最近现金流紧张，所以这次的两枚红包数量也不算大，每包一万块。

　　之前和爸妈同住时，每天他都要被他妈数落，分开住之后距离产生美，回家前他妈就已经准备好了一桌饭菜，还预备了一些黑芝麻黑豆粉，准备让儿子连吃带拿，赵野墨平时并不关注养生，但在公司里听大龄熟男们闲扯，也知道这些都是补肾良品，顿时一阵头大，连连推辞，说十月份天气马上要转凉，他之前从家里拿的龙井也差不多要喝完了，这次只想要爸爸再给点茶叶，别的什么都不要。
　　他妈一听儿子有所要求，马上勒令自己老公把藏了好几年的普洱拿出来，赵野墨吃饱喝足，把两饼茶叶放到车上，假期结束后直接带去了公司。
　　假期刚过，公司里面没什么上班的气氛，赵野墨就在自己部门的办公室里准备注册公司的材料，周嘉铭早上照例出门打听了一圈，发现管事儿的基本都没在公司，他刚回部门办公室，就发现自己表哥的桌上多了一个茶饼，嘉铭识货得很，捧起茶饼猛闻几下，就张口想要：“哥，这茶不错啊，咱们今天喝这个？”
　　“你都说不错了，那就喝这个呗。不过我不会分茶饼，是要硬掰下来一块吗？”
　　“那就得弄一地茶沫子啦，多浪费啊。哥，你别看这个茶饼硬，其实里面是一层一层的，方法对了就能完整分开，”
　　嘉铭说着就从自己抽屉里翻出一个黄澄澄的金属小锥，又跑去茶水间找来一个托盘，“我买了这个茶锥之后都还没用过，正好今天试一下。”他边说边做，一手按住茶饼，一手用茶锥从茶饼的侧面来回地划，从茶叶条索的纹理间找到一条浅缝，把茶锥慢慢扎进去，左右松动着翘，没几下就撬起一层。
　　他从一层中掰下一大片，剩下的归拢包好：“哥，我公司里没有空罐了，等我明天再拿个茶叶罐再把这些多撬的收起来。”
　　赵野墨没在意嘉铭的不客气，他对这个茶锥的兴趣更大：“你都没有茶饼，买这个小东西做什么？”
　　“我东西多着呢，哥，你来看。”嘉铭献宝一样拉开两个大抽屉，“茶具我有，吃核桃、吃栗子的工具我也有，我还预定了一套蟹八件，送到时正好可以吃螃蟹用。”
　　赵野墨看嘉铭撬茶饼撬得鼻尖上出了汗，又低头看了看抽屉里的三罐茶叶：“你就整天等着吃我的，自己的茶叶好几罐茶叶，怎么从来没见你喝。”
　　“我的茶叶不如你的好嘛，哥。”嘉铭一笑就看出来年纪小了，毕竟才刚本科毕业，自己当哥哥的，照顾他也是应该的。赵野墨挥挥手让他赶紧去泡茶，自己回到座位上沉沉地一坐，体味出一丝初衰的感觉。

　　28岁的人说衰老，有点无病呻吟，可自己确实是和之前不一样了，往前数几年他哪里会喝茶呢，明明一日三餐都像喝碳酸饮料。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忽然就能接受喝茶了，口味也变清淡了，甚至生活习惯也改了，如果哪一天不出差、没约会也没应酬，他只想躺在沙发上找一场比赛看看，最好能有点酒，再来点油炸花生米。畅想间赵野墨自己都要摇头：自己简直成了一个老头子。

　　嘉铭把茶泡好端来，拿了一个小茶盅给赵野墨倒上，自己就去旁边打游戏了，留下他一个人准备新公司的材料。这个筹备中的公司没有实际的办公地点，所以注册手续大部分交给了代办公司，等注册完成之后，日常跟税务、财务公司还要打交道，再加一些案头工作，算下来工作量也不少，祈唐自己有正职，拿不出这么多时间，自己倒是可以做，可是每周花几到十几个小时搞这些，他觉得有点划不来。
　　赵野墨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色透味醇，确实好喝，他又想了一想，招呼嘉铭：“你一会忙完了，把门关上，我跟你说点事。”
　　他所谓的“忙”，指的是嘉铭在玩的游戏，公司没什么事的时候，嘉铭玩玩游戏他从来不拦，谁还没个上班摸鱼的时候呢，何况今天老板和副总们也都不在，除了自己没谁会来管嘉铭。
　　嘉铭反应倒快，一听这话立刻把游戏界面关掉，队友也不管，颠儿颠儿地凑到他哥面前：“不忙不忙，哥，什么事？”
　　“又不急，等你打完也行，你这样不就坑了队友么。”赵野墨上学时也玩模式类似的游戏，知道嘉铭临时退出，剩下的四个队友可就麻烦了。
　　“没事，游戏而已。”

　　赵野墨新公司的事简单介绍了一下，又跟嘉铭说了一下工作量，同时嘱咐道：“这事儿在公司得保密，最好连你爸妈也别多说。”
　　“哥，你这么搞...不就把公司的潜在客户都带走了？之前你不是跟我说，公司最宝贵的资源就是客户平台吗？”
　　“公司的存量客户我一个也不会动，新业务也照做，但客户介绍来的客户，还能全都算公司的吗？公司这些高层，仗着自己背后的客户资源都撕成什么样了，背靠大树好乘凉是不假，可他们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赵野墨所在的公司属于金融服务业，并没有什么实体资产，最重要的资源是人：客户资源，还有业务落地时涉及到的各个关节。如果不是最近几个月司内高层会上一直有人提出要重新调整分成比例，压低他们前台部门的佣金，他也不会这么着急未雨绸缪地搞新公司，
　　“再说了，那些行长副行长，你真觉得我能全搞定吗？你认为公司高层里没有人参与这件事吗？”赵野墨意味深长地看了表弟一眼，关于这部分，他不准备跟他多说。
　　“嘉铭，大概的工作量你现在知道了，相信你也能理解，我没有办法跟你签劳动合同，我有另外的合伙人，他一样也不能签。你若相信我，愿意做的话，每个月一万五，我直接打到你的卡上。”
　　他没说不愿意的话会怎么样，但嘉铭就算再傻也明白，不愿意的话，那就现在这份工作也保不住了。
　　“哥，这是好事啊，你觉得稳当就行，我肯定跟着你干。你这几天都在忙这事儿吗？有什么我能现在帮你的？”嘉铭的反应很正常，一周工作几个小时，一个月可以拿到和自己本职差不多的一份佣金，又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这选择很好做，何况就算真有什么问题，连个合同都没有，牵连不到他的身上。
　　“中秋节公司不是统一给客户准备了节礼吗，咱们部门报上去的名单是不是全送出去了，有没有人被老板降档了，你去找行政拿一份回执来。”赵野墨盯了嘉铭一眼，看他态度还算配合，“新公司的事儿你暂时先谁也不要说，包括你爸你妈。”

　　嘉铭做这种事情麻利得很，回来时还拿了一颗行政姐姐送的红心蜜柚，他把名单回执转发给赵野墨，就从自己的抽屉里找出一个细薄的小刀，抱着大柚子又是划又是剥。
　　赵野墨浏览了一遍名单，还真发现有两个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客户被降档了，他和嘉铭一起吃完了柚子，准备下午开车去三里屯逛一逛，自己掏钱再买两份礼品，用个人的名义把这两个客户的礼物给补上。

作者有话说

　　事业线感情线会穿插着来，中间也会有连接点，不知道是不是符合大家的阅读习惯。
ps:起了一个带一点讽刺的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