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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青铜面具 ...

  •   再醒来时,已是一片昏暗。
      眼上的血污已被清理干净,裹上了厚实的布料,背上也没了之前的粘稠,伤口上似洒了什麽,麻而灼热。
      嘴唇动了动,便立刻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扶起,灌进一股清泉。
      姬光微一讶异,便张了嘴去接。
      隐隐的,一股沁人的香,似是用叶子接了水再喂给自己。
      那也即是说,此刻尙在郊外……
      姬光留意了下四周,并无其他动静。
      身下虽铺了层衣物,但那股雨后泥尘的气息与岩石的冰冷仍是清晰地传过来……
      这里,该是哪个隐匿的石洞吧。
      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方才一同来救自己的,是又去引开追兵了,抑或是……
      一分神便呛了口,姬光猛地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忽呕出一口腥甜。肺络受损,血溢气道
      姬光抹了把唇边的血一叹,便立刻为人按下了。
      那人利落地替他拭去唇边的血污,随后轻解开染血的布料,撕了自己的中衣为他重新包扎崩裂的伤口。
      姬光静静体会着他喷在颈侧的气息,带了些许急促与不安,是真正担心着自己的……
      然而……
      “不必费心了……”姬光哑著嗓子道:
      “寡人……命不久矣……”
      那双正将布料绕过姬光背后的手一顿,就听姬光继续道:
      “倘若有救兵,你早便说了……”
      血,自身下蔓延开来。
      姬光苦笑着摸上腰间锦囊,扯开了,取出里面的琼玦与一簇青丝……
      那人定是讶异地盯着自己,竟全然没了动静。
      不过将死之人……又何必在乎这些?
      姬光费力地自笄冠下扯出一缕发,与那簇青丝交叠了,轻轻缠绕。然终是因手软无力而无法顺利结上。
      “劳烦……”虚弱地出声求助,却是话未完便被人抱住:
      “姬光……”那圈着他颈项的手微微颤抖。
      姬光一怔。
      良久方不敢置信地循声去触那人的脸。
      纤长的发,清雅的眉,丰盈的唇,还有那濡湿的睫羽……
      是他……
      竟然是他?!!
      他怎会在此??又怎会救了自己??
      还有方才自己所为……他都看到了??
      那他……??
      “姬光……”又一滴泪落在姬光唇上,带着微凉的苦涩:
      “你曾问我……可给得起……”凝噎片刻:
      “我……”
      姬光忽地伸手将他搂进怀里,沉默良久方虚弱道:
      “允常……你若只望我活下来……大可不必……”
      唇上突如其来的柔软截断了下面的话,也凝结了悬着的心。
      那令人心悸的湿润,辗转着抹去了他唇间的忐忑与艰涩。
      虽只浅尝辄止的一吻,却已足以燎原。
      姬光猛地扣住他的颈项,急切地回应着……
      仿若亘古的缠绵后,喘息着分开。
      允常握着他的手,来到自己腰间。
      姬光摸上那青铜剑鞘上的龟文,蓦然一震。
      他……竟是一直带着……
      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半晌却只搂紧了他。
      从未有过的心绪,纠缠着浮出水面,将笼罩多年的阴云驱散……
      那一缕发,早不知去向。
      唯一方琼玉,静卧于两人交缠的青丝间。

      重新包扎后,姬光握着允常的手沉沉睡去。
      允常反复用湿布替他擦汗散热。然入夜,姬光终是发起了烧热,再次陷入昏迷。
      正想着如何是好,洞外忽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允常忙戴上之前的青铜面具,将姬光护在身后。
      “大王!!”“大王!!”
      几名负伤的武将举了火把冲进来,扑到姬光身前。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与姬光几分相像的眉清目秀的男子,没有姬光的凌然霸气,却多了份亲和与稳重。
      他俯身检查了姬光伤处后回身向允常一拜道:
      “多谢义士相救!”
      允常打量他片刻,方微一颔首。随后退至一旁,目送着几名武将小心翼翼地将姬光抬到洞外的马车上。
      姬光方被置平于马车的软垫之上,便挣扎起来,模糊地喊着什麽。
      允常走上前,握了他的手,将之前捡起的琼玦不着边际地塞进他的掌心,姬光这才松了力道。
      目送着车马远去,允常摩挲着腰间干将,蔚然一叹。

      姬光再次醒来时,已在自己的寝宫。
      眼仍被蒙著,身子微微一动,便听人奔出去喊着“大王醒了!!大王醒了!!”。
      那杖国之年的医官忙上前抓了他的手腕把脉。
      姬光吃力道:
      “几时了?”
      “禀大王,未时了。”
      “我睡了多久?”
      “将近三……”
      “王兄!!”夫概外奔进来,跪于姬光榻前:
      “王兄,你可觉着好些了?”这三日,自己要照料宫中诸事而无法陪在姬光身旁,然一颗心总悬在这儿,生怕有个闪失……
      姬光颔首,握了握他抓着自己的手:
      “何人……送寡人回宫的?”
      夫概道:
      “夏将军当时来报,我便带了人去与他们汇合,但半日都未寻到王兄踪影,幸许途中遇了位不知哪国的兵士,告知顺着洒于林间的荧粉寻找……”
      姬光扬了扬唇角,还是允常细致……
      “那……那名兵士?”
      “伤及脾脏,无力回天……”
      姬光一叹:
      “那可曾见着旁人?”
      “不曾,与那名兵士同来的,都已死于别处……我已令人好生安葬了。”
      姬光沉默。
      一旁的夏将军似想起什么,进前一步道:
      “启禀大王,臣等入石穴时还见了名……”
      “还见了名青铜面具的义士……”夫概打断道:
      “正是他,救了王兄性命……”
      夏将军蹙眉,纳闷夫概此举,倒也知趣地未再说下去。
      姬光心中一紧:
      “你们……可问过他是何人?”
      夫概道:
      “戴了面具,自是不望我们知他身份……”随即话题一转道:
      “王兄,寅时得报,孙将军等已拔舒。杀叛将盖余、烛佣。”
      姬光大喜,又问了详细情形,夫概等皆一一作答。
      半个时辰后,夫差令医官退去调药,又借着姬光大病出愈之,使几员武将一同散了。
      姬光静待着,知他是有事相告。
      夫概半晌一叹,自腰间取出一物交到姬光手中:
       “这是当日,他递于王兄手中……半路落下的……”
      姬光摸了那熟悉的温润一怔。
      他……竟是知道的!!
      “那些青甲,皆为楚国死士……”夫概望着那琼玦道:
      “他救了王兄不错,然王兄可曾想过,他……怎知楚国有此一举?”
      姬光怔忡。

      孙武于子胥、伯嚭的默契配合下,半月便攻下楚国两个城池,一路往郢都推进。
      楚过皆怨、人心惶惶。便有臣子道若非当年费无忌谗杀了伍奢、白州犁,楚国也不会招致今日的一朝之患。
      楚司马成私谓子常道:
      “前太傅伍奢、左尹白州犁,罪未明,你便与王共诛之,使谤流于国,日夜不绝,乃至今日田地。自古但闻仁者杀人以掩谤,未曾闻杀人以兴谤。且费无忌谗杀三贤士,迫使伍员、伯嚭出奔吴国,秉威锐志,结仇于楚,内伤国之忠臣,外为邻国耻笑。智者除谗以自安,愚者受佞以自亡。吴国之兵,日骇于楚,楚若有失,你即危矣……”
      子常骇然道:
      “望共图之!”

      八月,子常进谏,昭王问子胥与费无忌之怨,子常直言道:
      “伍氏三世为楚忠臣,伍子胥太公因直谏庄王闻名后世,其父伍奢为故太子建太傅,费无忌为太子建少傅。然费无忌于太子建不忠,先王遣其为太子娶于秦,其见秦女美貌,归报道:‘秦女无双,王可自取。’
      先王遂纳秦女为夫人,宠爱有加,也即是大王之母。遂更为太子建娶齐女。费无忌既依秦女受宠,去太子建而事先王。又恐太子建日后继位将于其不利,常谗毁之。太子之母蔡氏不得先王之宠,先王更疏太子,令其守城父于边疆。
      然费无忌谗毁如故,甚言太子以秦女之故而怨先王,居城父将兵,外交诸侯,欲谋入为乱。先王信而怒招伍奢。
      伍奢道:‘大王奈何因谗贼而疏骨肉?’。
      费无忌见先王踌躇,承宴而言道:‘伍奢与太子共谋乱,大王不止,将为太子所获。’
      先王怒,遂囚伍奢。命城父司马奋扬前往城父杀太子。奋扬知太子无辜,使人密告太子急去,太子至宋,奋扬方至城父,令城父大夫将自己押至郢都待罪。
      先王问其罪,奋扬道:‘大王曾嘱臣如侍大王般侍奉太子,臣虽不才,不敢不忠。’
      先王叹,释其回城父,为官如故。
      无忌复谗言:‘伍奢二子皆贤,不诛恐为患。’
      先王遂命伍奢令二子前来,伍奢道:
      ‘臣长子名尚,慈厚而仁信,闻臣于此,召辄来。臣幼子为胥,刚勇而好武,能蒙垢受耻而成大事,召而不来。’
      先王不信,谓伍奢誉二子,遂遣人驾驷马,封函印绶前往召伍尚、伍子胥,传令道:
      ‘贺父奢以忠信慈仁去难免死,王欲封二子为侯,伍尚赐鸿都侯,伍胥赐盖侯,兼封印绶。且奢久囚系,忧思二子,使者在门,可共往。’
      伍尚欲往,伍员劝之道:
      ‘君欺其臣,父欺其子。今往必死,何侯之有?’
      伍尚道:‘岂贪侯位?不过见父一面而别,虽死无憾。’
      子胥道:‘兄且勿往,楚畏我等之勇,势不敢杀。’
      伍尚道:‘父子之恩从中出,徼幸相见,以自济达。’
      子胥叹道:“兄从往,我从决。’
      伍尚泣道:‘弟怀文武,骁勇善谋,父兄之仇,唯弟可报。我今得返,是天所佑。若至沉埋,亦我所愿。’
      子胥道:‘兄且行,我去不顾。’
      伍尚遂旋泣辞行,与使俱往。
      王得子尚而囚之,复遣追子胥,兵追其至无人之野,伍子胥贯弓执矢杀来者,唯余一人道:
      ‘报平王,欲国不灭,释我父兄,若不从,楚将为墟!’
      此兵士返报先王,王即遣大军追子胥至江边。然终失其所在,不获而返。
      后知,伍子胥当时闻太子建于宋,乃是奔宋。
      伍奢闻伍子胥侥幸得脱,叹道:‘楚之君臣,将苦于兵。’
      三日后,伍奢与子伍尚俱戮于市。
      子胥如宋,正是宋元公为国人所恶,大夫华氏杀之子时,国人与华氏共作乱。子胥乃与太子建共奔郑,郑定公礼之。
      适时,晋顷公音私谓太子建道:
      ‘太子既信于郑,若能为内应而灭郑,即以郑封太子。’
      太子诺,还郑谋事。欲私赂郑定公从者,从者知其谋,乃告定公。定公遂与子产共诛太子建。
      伍子胥遂携太子建之子熊胜奔吴,为吴王阖闾所用。”
      昭王虽只年仅十一,然为君四年,已不复当初那个偏听稚童。
      沉吟片刻后,即令子常共诛费无忌,灭其族。
      国人乃谤止。

      当日,子胥得报后只一叹,锁眉独步于桐城城楼之上。
      天边如血残阳,浸于一汪流霞之中。
      孙武于楼下见之,遂上至其身后道:
      “近日屡胜,然兵卒疲极,长此以往,恐兵力不济。”
      子胥未回身道:
      “长卿可有良策?”
      孙武道:
      “楚执事者众,且常互相推诿而不和,我军可分为三,轮番击楚,诱其倾巢而出,遂彼出则归,彼归则出。待其疲蔽,再一举攻之。”
      子胥颔首:
      “全凭长卿之计。”
      二人就此沉默,共眺远处。
      良久,子胥道:
      “长卿如我剑鞘,知我秉性,适时而止。”
      孙武道:
      “不过一顽石……”
      子胥笑道:
      “我唯见一璞玉。”
      孙武不语,子胥望向天边流霞道:
      “我出世之日,亦是此般“血煞”,善相者曾言我‘命犯血煞’,恐此生难逃血光之灾……”
      孙武默然,子胥还待自嘲却听他道:
      “玉随人暖,亦随人葬……”
      子胥一怔,偏首看他。孙武亦静静与之对视。
      那宛若誓言的一句,消散于风中,却于心中久久不去。
      斜阳余晖,衬得这龙翰凤翼少年宛如立于一场熊熊之火……
      子胥一退,方知被灼伤了眼……

      十日后,分兵扰楚之策已见成效,吴军一举攻至郢都外围。
      伯嚭、子胥谋入郢,孙武止之道:
      “民劳,未可。”
      遂吴灭徐与锺吾——断楚翅翼,携盖余、烛佣首级而归。

      十二月,姬光得子,名夫差,遂纳蔡姬为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青铜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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