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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欲望焚城 ...
这几天倒春寒,开窗久了凉得很。老高摆好碗筷,又去关窗。
电视机用的还是大屁股老款式,跟人一样,老了就不中用了,滋啦滋啦地响,播的什么都听不清。
哐――哐哐――
老高拍了几下,才好。
电视台正在播新闻,前一个刚完,后一个几乎没换气就开始了:“日前,跨省拐卖、强迫劳动案52名受害人成功获救。据悉,受害人中多为残障人士,包括智力障碍和身体残障,还有文盲以及流浪者;年纪在17岁至48岁不等。”
老高跟着骂了一句:“呸!不是东西!人在做天在看哟。”
女主播还在播报案件:“受害人被拐后,经中间人介绍,被卖到林场进行体力劳动。他们经常遭受打骂,每天至少劳动12小时,没有工资,不得与外界联系。截至目前,本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已有13人落网,4人在逃。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本台记者将持续关注。下面我们来看……”
老高起身走到门边,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瞧:“怎么还不回来?哎,有车,应该就是了吧。”
不多时一辆警车停在家门口,车上下来三人,领头的是个女警。
老高越过女警,一头扑上她身后的年轻人,顿时老泪纵横:“孩呀,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吃了好多苦?”
他泣不成声,腰背像不堪重负的桥梁,缓缓弯了下去:“天杀的玩意,我跟他们拼咯……”
年轻人没安慰他,反而怯懦地躲到刑侦队长赵蒙身后。
赵蒙拍了拍年轻人的胳膊,跟女警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去扶老高,低声道:“高希被嫌疑人控制了四年,精神受了刺激,现在认不出您了。”
老高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憋出一句:“我孙子啥时候能好?”
赵蒙说:“这个说不准。不过医生吩咐了,精神受刺激得静养,您先别跟他提被拐的事,多带他去地里、去学校,去他以前常呆的地方,一方面安抚精神,一方面恢复记忆。”
老高连连点头:“好好好,我晓得了。”
赵蒙又交待:“记住了,您不能跟他急,你急他更怕,这样不利于恢复。”
老高无语凝噎,看着孙子躲着自己,心里更难受了。但再难受也不能表现出来,他把眼泪往肚子里咽,颤抖着伸出手去握高希:“这么凉,冻坏了吧。希希,咱进屋吃饭好嘛?”
他软言软语,高希没再害怕,竟然真跟着他走了。
这就是血浓于水吧,女警想。
老高走了几步才想起两位警察同志,又回头问候:“太对不住了,还没请你们进门坐坐呢。”
赵蒙忙拒绝:“不了,我们回去还有事,就不耽搁了。”
老高记起还有四个嫌疑人没抓到,紧忙说:“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些坏蛋!一定要狠狠惩罚他们!哦,我听说有什么……枪毙,那就枪毙他们好了!”
赵蒙无奈地叹口气:“具体怎么判,法院会管的。不过我答应您,我们绝不放过任何犯罪分子,一定给受害者及受害者家人一个交代!”
老高点点头,拉着高希慢吞吞进屋了。
赵蒙看着家徒四壁的高家,看了看低头啄米的鸡,沉默片刻道:“每个月打电话关注一下受害者,尤其是高希。还有,看看省里市里哪家医院有这方面的专家,给高希联系联系,费用方面我来出。”
女警无声点了点头,转身坐上副驾驶。
赵蒙摸出烟,没点,干咬着:“嫌疑人都是沾黑的,没人性,还他妈没种!专捡软柿子捏。”
他一说,女警就哽咽了:“高希太可怜了,他才20岁。就算没再读书,这个年纪也该谈个女朋友的。”
高希被拐的时候16岁,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痴傻了,别提交女朋友,家里这条件养个童养媳都力不从心――何况童养媳非法的!老高就快七十了,身体状态也不是很好,哪天一走,高希更不好过!
赵蒙坐上主驾驶,咣地关上了车门:“眼泪擦擦,该办正事了。”
25天后,两名在逃嫌犯落网。同一时间,高希吃饭时能够自觉坐凳子,而不是趴地上了。
又过两日,警方逮捕了嫌犯安某。
至此,本案仅有一名在逃嫌犯王天全。王天全最后一次跟安某联系,用的是H省的卡。警方联合H省h市刑警队,布下天罗地网,耗时月余遍寻其踪迹,王天全却像水一样人间蒸发了。
长久逮捕不到王天全,只能把案件暂且搁置,毕竟大案要案不止这一桩。
不过赵蒙仍然念念不忘:“王天全最后出现在H省,要么是想偷渡进俄罗斯,要么就是跟咱们玩心眼,用了个障眼法,把警方引到那,自己再往别地溜。”
“赵队,都过去一年了,您还在琢磨这事呢?”
赵蒙拧了拧眉心:“不把那个王八羔子捉到,我这觉就睡不好。”
接茬的警察哀声说:“手上这个碎尸案搞得我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赵蒙团了个纸团丢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就在偷懒,赶紧做事!”顿了顿,忽然又小声问,“小可,最近高希怎么样了?病情有好转吗?”
小可就是跟着赵蒙送高希回家的女警,她呛口水:“哎哟!忙得都给忘了,我现在打电话问问。”
赵蒙买了部老人机送给老高,方便平时联系。
“好的好的,有时间再去探望您。”小可笑着挂断电话,转头对赵蒙说,“恢复得不错,刚才我听到高希喊爷了!就是声儿听着跟正常人有区别,还得慢慢来。”
因为碎尸案赵蒙黑了一两天的脸稍稍阴转多云:“是不小进步!幸亏伤在精神没伤脑,要不不定猴年马月会喊人呢。”
小可的笑意挂在脸上,没等她埋头整理资料,办公室电话自个儿响起来了:“喂?”小可心一提,“赵队!又发现三块碎尸!”
凶手够凶残的,不仅杀人,还分尸,这得多大仇怨?碎块都送到检验科,加上之前搜索到的,现在差不多能拼出一半。
“有什么发现?”赵蒙问。
法医说了句让人头皮发麻的话:“死者生前可能被虐打过。”
赵蒙听清了,不是“打”,而是“虐打”。
除了钝物重击伤痕,还有五花大绑的勒痕。可以想见凶手捆绑了死者,发泄完后杀人再分尸。
这他妈是个变态吧!赵蒙当了快十年的刑警,听到这还是忍不住汗毛直立。
法医拿尸检报告给他:“信息库没有死者的DNA。如果找不到相关证据,只能等发现头,才能确认死者身份了。”
赵蒙看了会,说句“辛苦”就走了。
从法医那出来,途径扫黄队,赵蒙瞥一眼,乌鸦鸦一堆人,全在地上蹲着。这盛况估摸是又屠了一个轰趴。现在的小年轻爱玩,进ktv不好好唱歌,非得玩时髦叫小姐,一帮男男女女溜冰滥交。
乌烟瘴气!
赵蒙见惯了倒也没当回事,走了几步倏地回过头,进去了。
扫黄同事郁闷:“怎么,有赵队认识的?”
赵蒙指着一个小年轻说:“不算认识,见过面,想找他聊两句可以吗?”
同事道:“您随便聊,但得把人送回来。”
赵蒙笑了笑:“我不吃人。”说完提溜着人到走廊问话。
他确实不认识小年轻,就在高希家见过一面,还是两个多月前见的。不过赵蒙眼力好,对人脸过目不忘,一眼就认出了小年轻。
小年轻跟高希从小玩到大的,高希回家后,以前的朋友见他傻了都不搭理他了,也就小年轻偶尔去陪高希聊天。
那天赵蒙自带酒菜登门探望,高希吃了几口就去院子外的树下乘凉。不大会,小年轻骑个电瓶车出现了,树下有一块大石敦,高希坐着,小年轻蹲着。不知聊的什么,两人居然埋头聊了十多分钟。
老高说:“希希原来那些兄弟,就属这孩子讲义气,隔三差五过来跟希希聊天。待的不久吧,但这份心我老头子是千万个感谢。”
要是正儿八经的小年轻,赵蒙便不管了,可这小年轻一面溜冰滥交,一面又跟高希来往,赵蒙真怕他哄着高希不干好事。
“认识高希吧?”
小年轻点头:“警察叔叔,你也认识他?”
谁他妈你叔叔!老子是你哥!赵蒙努力心平气和地说:“他那个案子是我办的,他人是我送回家的。”
小年轻不敢看他,像个挨班主任骂的熊孩子,低低“哦”了一声。
这什么态度,老子又不查作业!赵蒙自报家门后直奔主题:“你吸毒叫小姐的钱哪来的?”
小年轻左顾右盼,扭捏半天不吱声。
心虚!没问题的话他赵蒙俩字倒过来写!“你有没有骗过高希的钱?哄他从家里偷钱?”
“没没、没有,”小年轻急地一拍腿,“他家哪有钱,穷得叮当响!”
瞪眼直视,说的实话。但赵蒙还觉得有问题。
“没骗钱就好,以后也不能骗。哪天要是被我发现你哄高希骗钱偷钱……”
小年轻吓得两腿哆嗦:“怎么样?”
“听过那个‘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吧,我就让你当着大伙儿唱足48小时。”喜欢警察叔叔?喊个够本!
扫黄的同事出来,正好听见这一段,听完了笑道:“他哪需要骗钱,毒品一散,钱就哗哗进兜了。”
难怪!赵蒙气笑了:“就你还散毒?”
警察叔叔不要语言攻击好嘛……
同事拍了拍小年轻的肩膀:“刚有个人坦白了――社会主义毒源,讲的就是他。”顿了顿,“别说,就这一城乡结合部的非主流弄到的居然还是新型毒品,东南亚那边才有的。”
小年轻吓得冒汗了,眼睛偷偷瞟赵蒙,时不时还瞥两眼扫黄队的办公桌。桌上放了十几部手机,都是这伙小年轻的。
赵蒙十年的刑警第六感突然间蠢蠢欲动,无来由觉得手机有问题。回想刚才小年轻拍腿的动作,估计压根不是情急否认,而是下意识在摸手机!
如果推测没错,那么这手机应该跟高希也脱不了关系。
“他的手机是哪个?”
赵蒙一开口,小年轻快吓尿了!
扫黄同事回身看了眼手机,又看看小年轻,眼神微妙。
经过扫黄队和赵蒙轮番盘问,小年轻曝出一个惊天秘密:高希根本没傻!手机和毒品也是高希给他的!
赵蒙语调平静,实则心急如焚:“高希为什么给你手机?”
小年轻说:“我找他借钱,他没钱,就给我一部手机。他说他不用,我才拿的。这手机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大了!!!
赵蒙顿了顿:“你问没问他毒品哪来的?”
小年轻说:“问过,他死都不肯提,我也就没问了。他让我帮忙散毒品,赚到的钱给他一成就行。我缺钱……就……”
事关重大,刑警队立刻出动前往高家。
然而高希已经消失了,只有老高自己茫然地看着赵蒙,说:“希希,丢了。”
当晚,老高脑溢血去世。
接下来的一周,赵蒙忙着重新提审拐卖案案犯,还抽空给老高火化了。
老高头七,刑警队在墓地周边守了一天。
小可红着眼睛说:“高爷爷要是知道高希做的事,会死不瞑目吧。”
技术科恢复了手机被删的所有通讯记录,证实手机确实是王天全的。同时小可第三遍翻看了市内监控视频,也找到了低调露面的王天全。
王天全跟高希联络过,他突然出现在本市,手机又被高希给了小年轻。人很可能已经死了。
赵蒙大胆猜测,那个被分尸的会不会就是王天全?
想到这,他立刻联络王天全家属,对比了DNA之后,结果不出所料!
再次提审案犯,安某承认:他们除了经营林木厂,还买卖毒品。捣毁窝点那天,毒品已经被转移了,警察不知道毒品的事,他们就不约而同闭嘴缄默。
安某说:“王天全跟大家有矛盾,一定是他转移了毒品。”
“所以你最后给他打电话,是质问他毒品的事?”
安某点点头,又摇头:“是他给我打的。”
果然是王天全故意把警方注意力引导到俄罗斯边境。
至于高希,他肯定看出来他们内部有矛盾,就趁机拉拢王天全。两人报警自捣窝点,同时转移了毒品。
从没头没尾的短信记录看得出,高、王两人因为某些原因中途分开了――王天全质问高希“在哪?”,高希没回。
他大概没料到高希竟然又回厂里、以受害人的身份被救了。
王天全再傻逼怎么会跟毛头小子高希穿一条裤衩呢?
恐怕只有找到高希才能知道原因了。
“高希今天会来吗?”小可问。
赵蒙拿着望远镜到处看:“高希没读过几年书,却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今天八、九成不会出现。”
他们来墓地只能碰碰运气。
小可想起高希忍不住叹气:“到底是时代的错,还是时代把原本就丑陋的人心剖开了,又给扔到了烈日之下?”
赵蒙衔了根烟,低声道:“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以后不准再说了。”
几度春秋晃眼过去,转眼又是一年清明。
高希全副武装,在出市的大巴上被抓。
审讯室静悄悄的,高希沉默了十来分钟,赵蒙陪着他沉默不语。
末了还是高希先开口:“你怎么发现的?”
赵蒙咽下口中的茶水,拧好杯盖,长叹一声道:“碑前有烟灰,你去扫墓了。”
高希愣了愣。
墓地的监控安置得远,他存了侥幸心理。但为了降低风险,清明凌晨摸黑去扫的墓。给爷点了根烟、磕了三个头,怕留下痕迹,又把烟灰抹了。
怎么,没抹干净么?还是爷在天有灵,给他留下的?
人在做天在看,他在做,爷在看。
赵蒙看得出高希动容了,趁热打铁:“我们找到了王天全的衣服,上面有指甲碎块,检验发现与你的DNA一致。王天全,是不是你杀的?”
高希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是。”然后把他怎么欺骗王天全,又怎么支开老高再杀人分尸的全部过程一一供述。
王天全不仅欺压他做苦工,还让他从东南亚人体□□入境。他知道毒品对身体危害多大,但他反抗不了,王天全有枪。
“毒品就是我给张胜的那些。”张胜是被扫黄队抓的散毒小年轻。
“王天全想单干,带着我去东南亚找项目。回国试水,反响不错。他琢磨跟厂里的人一刀两断,于是带我又去了一趟东南亚,回来就报警了。”
谁料竟被高希耍的团团转。
后来王天全看新闻注意到了高希,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联络上了。
高希不慌不忙,把人骗到本市,旧恨新仇一起算。
抛尸后还剩一部手机,看着是新款,估摸不便宜,他舍不得扔掉才留着的。
赵蒙问:“王天全的头到底藏在哪?”
分割的尸块都找到了,唯独王天全的头怎么都搜不到。
眼泪模糊了高希的双眼,他并不擦,只缓缓看向赵蒙,良久才聚焦,却无来由地笑了笑,眼神充斥着挑衅。
声音太小,小可问:“你说什么?”
赵蒙看懂了唇语。
他说:你猜?
本故事基于真实案件改编,改编不当之处、专业用词不当之处请轻拍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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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欲望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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