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审判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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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嘿，今天不加班啊！”
刘光抬头一看，是同事陈婷。他扯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笑：“今天二十九，再加班的话，真是一年忙到头了。”刘光是码农，公司程序员，赚的没销售多，工时却比销售长。
另一个同事打趣：“我看过一个段子哈，说程序员‘不是一年忙到头，就是变老先秃头’。哈哈哈哈哈……”
刘光只是笑，没说什么。
陈婷却不乐意了，啪一下打在那人胳膊上：“你也就只会欺负老实人了。说人先秃头，我看你才是先秃头！”
那人倒抽口凉气，真的是被打疼了，捂着痛处“卧槽卧槽”叫唤：“你丫是双性人吧？女人脸男人身，下手这么狠。你老公怎么看上你的，我众筹给他治眼睛！”边说边摇头，不过意，又后退半步离陈婷远一点。
腊月二十九还在上班的公司没几家，电梯比平时空，这一趟载的几乎都是刘光公司的人。大家看陈婷和那人打闹，有扇风点火的，有添油加醋的，一副副不嫌事大的模样。
陈婷哼哼两声：“我老公确实挺看不上我的，也就求了六次婚。”
那人“哎哟”一声，觉得好笑：“我爸的朋友，结婚二十多年了，正闹离婚呢。还有那谁，大明星，说他这辈子最牛逼的事就是娶了他老婆，后来呢，还不是出轨了。”
陈婷没被吓到，低头跟老公聊微信，同时皮笑肉不笑地说：“敢出轨我就跟他离婚，反正没孩子，无牵无挂。离婚了，我还能分一半房子和车子。”
一直置身事外的刘光刹那间抬起了头。
这时，电梯到了一楼，叮一声，门开了。众人陆陆续续往外走，陈婷最后出去的。
“唉？你……”
刘光还在电梯里，没出来，他解释说：“今天开车来的，我下去取车。”车停在负一层。
陈婷怔了怔，随即摆摆手走了。没走几步嘀咕了句：“没听说他有车啊，才买的？”
正巧被刚才打闹的同事听见，那人说道：“有车，很少开，我经常跟他在地铁上碰到。可能开车太堵了吧，不如坐地铁。哎，你过年不回家了吗？”
陈婷道：“回，今晚的飞机。”
【2】
妻子家就在本市，刘光夫妻俩结婚以后年年在这里过春节，今年也不例外。不过现在，他还不能回去，因为他要去机场接妻子梅玫。
那个在澳门疯玩十天刚回来的女人。
停车场车少，刘光开得很顺利，然而快要上马路了，却怎么也融入不进车流。实在是太堵！
距离红绿灯大概一站路，已经堵了二十多分钟了。刘光的堵车之旅才刚开始。
飞机不晚点的话，梅玫应该是18点40下机。从刘光的公司到机场，不堵车也要五十分钟，可此刻他的车仍然没融进车流。
梅玫下机了没看见他人，一定会生气！这么想着，刘光居然不着急了，甚至有点想乐，抬手打开了音响，舒缓的纯音乐让他愈发心情舒畅。
不远处，陈婷站在路边，没多会一个男人出现了。陈婷挽上男人的胳膊，往地铁口走去。
这个男人是陈婷的老公，刘光认识，他们三人曾是大学同学。那时候两个男人都暗搓搓喜欢陈婷，但刘光没表白，因为陈婷是农村来的，而刘光志在成为本市人。后来认识了另一个专业的梅玫，梅玫肤白貌美，家里经济殷实，妥妥的白富美！更好的是，梅玫喜欢刘光。在梅玫强烈攻势下，刘光欲迎还拒欲说还休，暧昧半年接受了。
刘光的父亲不同意，说：“还是门当户对得好，咱高攀不起人家，将来你要吃亏的！”
梅玫的母亲也不同意：“至少得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吧，一个县里来的穷小子，将来有什么出息！”
长辈之言，言犹在耳。
车流缓慢地前行，刘光的手机突然响了。
刘母打来的：“儿啊，下班了没？”
刘光说：“刚下班，在路上堵着呢。妈，你们吃饭了么？”他家一向吃饭早。
“正吃着，那啥，你爸有事问你。”家里刘父做主，有什么要紧的指示也是刘父来说。
似乎是不太容易开口的事，刘光听见刘父气呼呼地说：“问啥问，我不说！”却还是接听了，大约隔了三秒钟，刘父问道，“明晚回来吗？自打你结婚，这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
“今年不回……”刘光想了想，转瞬说，“明年，我明年一定回去！你让我妈放心。”语气毅然决然，像是在说，如果梅玫不同意，他就一个人回。
当然，刘光确实这么考虑的。他受够了梅玫，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离婚。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有些话需要先讲清楚了，有些事也要做好准备。
【3】
航班意料之中晚点了，刘光到机场的时候，梅玫才下机没多久。尽管如此，梅玫的脸却是紧绷着的。刘光被父母一个电话搅和得同样心神不宁。于是两人见面一个比一个严肃，完全没有小别胜新婚的喜悦。
梅玫的行李很多，三、四个箱子，刘光吭吭哧哧把行李搁好，梅玫已经在副驾驶补完妆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非常默契地保持沉默，气氛居然比平时相处更好。
途径大桥，刘光脑子突然短路似的说道：“笑一个啊。十天没见面了，看到我怎么跟输了几百万似的。”
梅玫骤然又把脸朝向窗外，好一会才说：“我看见陈婷了。”女人的灵感奇准无比，虽然刘光没提过，梅玫却能感觉到陈婷在他心里不一般。
可刘光想的却是，看见她不稀奇，这时候谁不着急赶回家过节？于是刘光淡淡地唔了一声，表示了解。
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约莫过了两分钟，刘光脑子又抽了，絮叨起来：“你不想工作，我答应了。你不想生孩子，我帮你应付两边的爸妈。你买几千块的化妆品，我由着你。你一个招呼不打跑去澳门，我也没说什么。我做这么多，怎么不见你对我好一点？看见陈婷你就不开心啦，我要是告诉你，我跟陈婷是同事，你是不是还得哭啊。”
梅玫蓦地转过脸，眼神凶狠地直楞楞盯着刘光――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果然，隔了几秒就听见她阴沉沉地说：“停车！”
刘光一愣，没听清：“什么？”
“我让你停车！”梅玫怒吼。
梅玫无理取闹不是头一回了，好在车子已经过了大桥。再向前慢悠悠开了百米，刘光靠边停车。
咔一声，梅玫打开门下了车。刘光担心她再不小心被车撞了，紧忙跟着下车。哪知梅玫竟然气势汹汹越过自己，朝主驾驶走去。接着，她上了主驾驶……
然后发车了。
刘光懵了，这闹哪出？
刘光啪啪猛拍车窗，梅玫却根本不给他发言的机会，脚下油门一踩，差点把他甩飞。周围有几个行人驻足看热闹，后面驶来的车也有人探头指指点点。
第二次，刘光感到赤.裸.裸的羞辱。
【4】
要说第一次羞辱，跟梅玫没有直接关系，而是来自梅玫的母亲王芳。
王芳瞧不上刘光，无奈梅玫非刘光不嫁。那天，梅玫挺着大肚子爬上楼顶，威胁王芳，如果不同意两人结婚，她就跳下去，一了百了。王芳哪受得了女儿这么作，咬牙答应了。事后才知道那肚子是假的，梅玫在衣服下面绑了枕头。
王芳被戏弄，嘴上怨梅玫，心里却给刘光发了黄牌！她说：“要我同意你俩也不难，但是刘光得给我做半个儿子。”
那意思，让刘光倒插门。
刘光一开始顶不乐意，但后来发现倒插门有倒插门的好处。譬如他可以不买房子不买车，梅玫却带给他不菲的嫁妆。再譬如，王芳作为岳母，同意他们结婚之后，就给他们买了房和车。
可是梅玫向来强势惯了，房子是两人一起住的，钱在她手里，车子几乎都是她在开。以致于刘光上班只能坐地铁，偶尔坐出租车，等梅玫不需要车的时候，刘光才能碰一碰。
倒插门最大的缺点是――没有地位。
就像现在。
刘光下了出租车，抬眼看见王芳的白色商务车停在院门口，人好像就在车里。王芳还有一台玛莎拉蒂，停在车库。
从刘光的角度看过去，主驾驶上坐的是王芳特助，王芳应该坐后面。特助半截身子向后，似乎在跟王芳谈什么商务机密。
不管是不是，刘光没资格向前，更不能无视王芳自己先进去，只好站在原地行注目礼。这是规矩。
等特助开门下车，刘光才上前，觍着脸问好：“妈，您回来了。”
王芳面无表情地嗯了声，余光扫一眼特助，像是一个信号，特助便把她的提包交给刘光，转身上车走了。
“梅玫呢？”
“她先回来了，这工夫应该跟爸在客厅喝茶。”
刘光拿着王芳的提包，在她斜后方亦步亦趋。
王芳若有所思，抬眼看了刘光一秒，顷刻间嘴边挂起冷笑：“又吵架了吧。”
刘光登时头皮发麻，脚步顿了顿，跟上说：“是我嘴笨，惹梅玫生气了，都怪我不好。”
【5】
梅玫是没看见刘光这么好的态度，她坐在客厅沙发上心事重重的，面前摆了一杯红茶，但是好像没动过。梅父梅梓载则站在玻璃幕墙前，一手叉腰，一手端着红茶，面朝黑暗的庭院。
“爸，”刘光喊他，“这个点喝茶，晚上又该睡不好了。”梅家三口，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高傲，就连梅家的狗见了刘光也是从来不摇尾巴，唯独梅梓载对他还不错。所以刘光一番贴己的话并不是表面上客气。
进门后，王芳拿过提包就上了二楼。
梅梓载像是没看到她 ，对刘光憨笑道：“没事，要是睡不着，今晚咱爷俩就杀几局。上次你将我的军，我还没找你算账噢！”
刘光点头：“奉陪到底！”顺势坐到梅玫身边，不小心碰到她的胳膊。梅玫刚想躲开，一只手却被刘光抓住，刘光皱眉：“手冰凉，穿那么少，一点都不省心。”
梅玫却是凉飕飕讽刺了一句：“虚伪！”然后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刘光自顾自说：“对了，忘了跟你说，我妈来电话，说想我们了，问明年能不能回去过节。”
梅玫居然破天荒同意了：“哦，可以。”
梅梓载叹了叹：“啊！对对，是该回去看看公婆。今年没机会了，明年吧。”
不过这事还得征得王芳的同意，晚饭时刘光斟酌了一下用词询问王芳，王芳却是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回去住你家瓦房，还是住酒店？你家那小地方有酒店吗？还有吃什么，梅玫可没吃过大锅饭。”蓦地问梅玫，“你想去？”
梅玫登时摇头：“我才不去那破地方。”显然忘了她之前是愿意的。
刘光咯噔不吱声了。整个人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扔到零下三十度的户外速冻。
日子没法过了！也是，他其实早就对这对母女失去信心了，只是没像现在一样彻底死心。往后要怎么办？怎么拿到他应得的财产？
饭后，王芳和梅玫各自回了卧房，梅梓载出门遛狗，刘光一个人在客厅查资料、联系熟悉的律师。
律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语气严肃地说：“这件事，不太好办。”
【6】
房子和车是婚前王芳赠予的，属于梅玫个人财产。梅玫拥有的公司股份，虽然做了财产公证，但是不同的法官有不同的看法，可以认为是夫妻共同财产，也可以认为是梅玫个人财产。而且这事除了要跟梅玫协商，还要看各股东同不同意梅玫股权转让。
话看似隐晦，其实已经很直白了。现在明确的夫妻共同财产只有梅玫的嫁妆、彩礼钱，以及两人的薪资等。然而钱一直在梅玫手里，梅玫花钱大手大脚，眼下还剩多少，刘光完全不清楚。
一筹莫展之际，微信却一连弹出3条信息：
“我好害怕！我不敢跟刘光说，也不敢跟我爸妈说！”
“八千万啊，我把钱全赔了，抵押了房产证，剩下的写了欠条，我才回来的！”
“老公，你帮帮我！！！”
最后一句看明白了，合着梅玫是发给外面的“二老公”的，却不小心发给了刘光。
钱全没了！刘光怒火中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上楼。
刘光白天换的头像，两个男人的头像几乎一模一样，而且都备注老公。梅玫看错了，等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刘光进门了。
“刘光？”
砰一声，门关上了。
梅玫吓得浑身一颤，刹那间泪流满面。“老公我错了！老公！”
刘光一把甩开她：“你别碰我！”最后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脏！”
梅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刘光居高临下地看她：“你欠的债让你妈去还！你好好想想，还有哪些是我的，只属于我的！”
梅玫根本没听进他的话，上身一扑，抱住刘光的大腿，哭着喊：“老公……我不是有意的……你别这样……”
“我让你别碰我！”刘光嘶吼，然后猛地推开了梅玫。
【7】
别墅隔音较好，王芳在房间里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以为小两口又在斗嘴，便不予理会。
“准备好了吗？”
听筒传出特助的声音：“现在就等他出国旅游。”
“哼，这个老东西，浪费我几十年青春，他的股份我志在必得！”
特助静默了几秒钟，试探道：“国外鱼龙混杂，最容易出人命，要不等事成以后，直接……”
突然“咣”一声，王芳吓了一跳。
【8】
时间回到五分钟以前。
刘光猛地推开了梅玫，或许是力道过大，或许是梅玫哭得没了力气，只一下，梅玫的脑袋撞上床角，整个人以奇怪的姿势半躺着，不动了。
一秒钟过去……
十秒钟过去……
刘光伸手去扶，下一刻却又松了手：梅玫的太阳穴破了一个洞，正汩汩流着血。
床角橫出的木楔，发红，似乎在嘲笑刘光：
“看我多厉害，她死啦！”
【9】
咚咚咚——
“梅玫？刘光？我是爸爸，你们怎么了？”
好一会，刘光开门 ，虚弱地笑了笑：“没事。爸，你跑步了，出那么多汗。”
只是随口一说，梅梓载的眼神却躲闪了一下。
“爸，我再哄哄梅玫，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俨然没打算让梅梓载进门。
然而梅梓载身材高大，比刘光高了大半个头。视线越过刘光，瞄到地上殷红的血迹，梅梓载愣住了。
【10】
王芳挂断电话，循声走到梅玫的房间。
半人高的花瓶在地上躺着，花瓶旁边是刘光和梅梓载。梅梓载满脸乌紫，眼睛无神地瞪着。刘光双膝跪倒，双手掐着梅梓载的脖颈，人几近虚脱。
梅玫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王芳倒吸一口凉气，第一反应是，跑！
刘光回头，紧忙冲出门，王芳已经准备下楼了。但她依然没有刘光敏捷，楼梯下到一半，人就被捉住了。
这时候帮佣听到动静赶来，看见两人纠缠，形势胶着。帮佣自然是站在王芳这边的，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拉开刘光，拉是拉开了，刘光没站稳，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命大，没摔死，甚至没摔晕，只是躺在那一时半会起不来。
帮佣吓得呆愣住。
王芳趁机赶紧跑了，穿着一双棉拖冲进车库。车库里停着她的玛莎拉蒂。
她战栗着发动车子，驶出大门，待上了公路，悬着的心才落下。
对了，还有一件正事。
翻出手机，王芳缓缓地说：“我要报警。”
……
刘光会是什么下场，王芳能够预料得到。眼下梅梓载死了，她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他的股份。
死里逃生之后，突如其来的收获，让王芳忘记了女儿已死的悲痛。夜色下，王芳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洋洋的笑。
是时，前方忽然闯出一台车，逆行而来！
王芳一边踩刹车，一边摁喇叭，喇叭声铺天漫地，车速却怎么也减不下来。
刹车失灵！
王芳惊出一身冷汗，她用力打方向盘，车身与对方擦边而过。
才松一口气，视线转向左侧，后方驶来的货车咣一下——
连车带人将她撞飞了出去。
【11】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女人抱着熟睡的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放心，咱们一家很快就团聚了。”半个小时前，梅梓载说这话的时候，刚从车库里走出来。
刹车失灵，车毁人亡。
神不知，鬼不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审判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