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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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北方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下雪时撑伞的习惯，没有风，砂糖似的雪粒子落在人的外套头发上也不会很快融化，在户外多呆一会就成了个雪人。
张嬿的生活越发像是一潭死水，无论什么流言蜚语都进不了她的耳朵里了。
她知道背后的议论很多，不过有赖南压着，没人敢到她的面前来说。
离上次去看守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张嬿没再去过，于昭秀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一直没有去看过张正廉。
高崎打来过几次电话，大意就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众目睽睽之下犯的案子，就连争取减轻刑期都很难。
那天回去之后，张嬿按照张正廉的原话跟于昭秀复述了一遍。于昭秀听了之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但也一直没有采取行动。
他们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了年底。
张嬿几乎以为于昭秀要把张正廉遗忘了。
她抬头看看学校的大门，电动门委委屈屈的折叠着，缩在刻着校名的石墙旁边。身边过去的几个学生里有认识她的，自以为不引人注目的悄悄点点她，发出小声的讨论。
在校门口查校服的老师也看到了她，是个陌生面孔，说话很和气：“站这干什么？不冷吗？赶紧进去吧。”
张嬿朝他笑了笑，进了校门。
无论是什么建筑，尽管平日里再熟悉，一旦下了雪，都多多少少显出几分陌生来。教学楼前的大广场上已经扫出了几条小路，铺着防滑垫，供不同目的地的学生使用。张嬿踩上其中的一条，慢悠悠的往教室走去。
有了暖气，教室里的温度根本就不是外面冰天雪地可以比的，暖和的穿着羽绒服都出汗。张嬿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赖南今天来的出乎预料的早，正趴在桌子上抄英语单词。
“诶，你来了？”赖南一抬头就看到了她，赶紧起身让她进去，“我还以为你今天也请假呢！”
前两天小张炅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起了高烧，怎么都不见好，于昭秀一个人忙不过来，舍不得钱去雇人，当地的朋友她又信不过，只好让张嬿请了假去照顾他，直到昨天半夜张炅退了烧，于昭秀才放她来学校。
依着于昭秀的做派，张嬿预感到自己能上学的日子可能不多了。
但她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笑着问赖南：“前几天老师都讲了什么？”
赖南把桌洞里的试卷和笔记翻出来给她：“订正了月考试卷，物理的课讲完了，笔记都在这，你看着抄吧。”
张嬿翻开赖南的笔记本，果不其然，前面还是草的怕是拿个显微镜都看不清写了啥，到了最后几页，工工整整的倒像是印刷出来的似的了。
她忍不住叹气：“你能把字写这么整齐，平时干嘛还写那么草？”
“我写草书写的快啊，不然跟不上老师的速度。”赖南抓了抓头发，眼神有点飘，“哎呀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抄就得了。”
张嬿眯着眼看她：“写草了才能跟上？那你后面怎么写这么整齐？”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放下笔记本去扒拉赖南的桌洞：“你起开。”
赖南赶紧护住自己的桌洞，大惊失色，宛如一个正在遭遇家长突击检查的青春期男生：“你干嘛？哎哎非礼了啊！”
张嬿毫无心理压力的扒开她那不顶什么用的防护，从赖南桌洞里找出一沓草稿纸来，上面的字迹乱七八糟，活像是鬼画符。她照着赖南的笔记对了对，好不容易才从这一通鸡爪子刨的似的墨迹里找出自己想要的证据：“赖小南，你出息了哈。”
她拿手肘压着那一摞草稿纸，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说，你这笔记是不是后来才又抄上去的？”
赖南试图从她手下抽回草稿纸，失败，遂垂头丧气的招认：“我不是怕你看的费劲儿嘛……你不要生气好不啦。”
张嬿哭笑不得：“我没生气。唉，你让我怎么说你，还专门又誊了一遍，费那劲干嘛？你早把字练工整一点不就好了？”
赖南嘟囔：“那我不是来不及练了嘛……”
张嬿正色道：“不是我说，语文老师也说过你好多遍了是不是？你该练练字啦，不然写作文可怎么办呀。”
赖南趁着她不注意，赶紧把自己的草稿纸抢了回来：“好啦我练字就是了，你真的好啰嗦。笔记你还抄不抄了？”
“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张嬿不满的哼哼，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抄笔记，“像我这么关心你的同桌你上哪找，居然还嫌弃我。”
她低着头写字，没看见赖南通红的耳朵。
赖南重新写起了单词，耳根和脖子上的热度一直久久不散。
她悄悄用左手握住右边手臂的小臂，心里默默的想：这里就是刚才张嬿抓过的地方呢……
下了大雪，学校怕学生太晚回去容易出事，所以提前半节课下了晚自习，让这群一闹腾起来就没完的皮猴早点回家。
赖南和往常一样，和张嬿在她家楼下边上的路口分别，自己揣着手，溜溜达达的经过了一整个小区，才算是到了家门口。
她妈妈高雪筝在家里熬了姜汤，一进门就按着她的脑袋逼她喝了一碗。等赖南捏着鼻子灌下一大碗本来味儿就冲，放了糖之后味道更奇怪的姜汤以后，高雪筝才放过她。
赖南把没装几本书的书包扔在床边上，脱了羽绒服，又把里面的毛衣也换了，穿个松松垮垮的大T恤和裤衩，钻进卫生间里把牙刷了，脚也洗了，这才算是完成了回家之后的准备工作。
高雪筝正坐在沙发上看《危机事件心理干预策略》，旁边开了一盏阅读灯，映的脸颊特别柔和。她听见赖南出来的动静，放下书看她：“我怎么看你那么别扭呢……”
赖南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噜的往嘴里灌。她听见高雪筝说的话，搁下杯子低头看自己：“哪儿别扭了？”
“你在学校也这样？”高雪筝挑起一边眉毛，“就这样了还没人怀疑你是个男的？”
赖南无语的看着她：“感情不是您让我留头发的时候了？就这长度，那谁也不能想到男的身上啊。”
他们这个破学校，男生统一寸头，女生倒是不怎么管，只要在学校里不不披散着就成，但赖南这种碎发过耳的怎么看也不会让人联想到男孩子身上。
高雪筝啧啧称奇：“你说你发育晚，到这岁数喉结还不明显也就算了，怎么你胸那么平都没人怀疑你是男孩子啊？你们班同学眼睛有毛病吧？”
高女士跟赖南他爸打嘴仗打多了，连带着一张嘴就是毒刺，不扎人几下不痛快似的，赖南早就习惯了。他大大咧咧的往沙发上一倒，T恤掀起一块，露出男孩子平坦精瘦的腰：“那要不您再给我准备个胸垫？就是一夜之间突然长大挺奇怪的吧？”
高雪筝居然还真的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能性：“那我给你定几个不同尺寸的，你过段时间换一个，最后就没那么明显了。”
赖南吓得刷一下坐了起来：“您别是玩真的？不是，我开玩笑的。这年龄也没发育的小姑娘多了去了，再说谁闲的老看人家胸啊，那不就是耍流氓么。”
“你也知道是耍流氓。”高雪筝瞪他，“我警告你，少仗着自己装个女孩子样就对别人动手动脚啊，尤其是那个，你跟我说的那叫嬿嬿的小姑娘，要让我知道你干了这种事，你以后都不要再进家门了！”
赖南郁闷的看着他妈：“我在您心目中就这形象？我不都跟您说了嘛，那一开始我都没敢碰她肩膀，后来都是她主动的啊！她本来在班里就挺难过的了，我再拒绝跟她接触，她得有多难受？”
“那也不行！”高雪筝啪一声把书合上，放阅读灯底下那个小桌上，摆出长谈的架势，“我跟你说过这个事儿没有？你想过你们俩这么下去，以后她知道了你其实是个男的之后你们怎么办？本来那小姑娘就够抗拒男性了，你再来这么一招，你是想让她以后连对男性的正常接触都无法进行吗？”
赖南烦躁的呼噜了一把头发：“那您说怎么办？她妈就紧着她那个弟弟，为了十万块钱把她给卖了个底儿掉，她爸现在又进了看守所，以前的朋友一个在背后编排她，一个转学走了，就剩下我了。我要是突然不跟她接触了，您让她怎么想？哦，一个朋友都留不住吗？”
高雪筝皱眉，这事儿确实难办，一个不好对张嬿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她想了想，跟赶蚊子似的朝赖南挥了挥手：“行了，你先跟那小姑娘这么处着吧，千万别露馅了。我赶明儿跟岳老师打个电话问问这到底怎么办，这么晚了，睡觉去吧。”
赖南不大放心的瞅了高雪筝一眼，不情不愿的起来往自己卧室走，眼看就要把门关上了，有从里面伸出个脑袋来：“妈，您明儿可千万别忘了！”
高雪筝眯着眼看自己的儿子：“你不会是喜欢那小姑娘吧？我怎么不见你对别人这么上心呢？”
“妈你说什么呢太晚了我睡了啊你也早睡！”赖南忙不迭的把门关上了。
高雪筝看透了一切，冷嗤一声，关了小灯，也睡觉去了。
卧室门后面，赖南背上紧贴着门板，脸红的能烫熟个鸡蛋。
“我就、就是喜、喜欢她啊。”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