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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杖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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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瑶板着脸走在前面,身后是亦步亦趋总想说点什么的豫让。
很快地坐上回去的马车,只要根本就不给豫让机会。
到得府中,豫让见智瑶下车便走,压根就不搭理自己,抢上前一步:“主公,我今天没做错!”
智瑶拿眼角瞥瞥他,冷冷道:“你是在质问我喽?”
豫让一滞:“不是……”
智瑶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豫让一直跟他进了屋,绊马腿似的。智瑶冷冰冰地道:“你跟着我干什么?出去!”
豫让咬咬嘴唇:“我不出去,我得把话给您说清楚——您不能生我的气。”
“你出不出去?”
“不。”
“好。”智瑶袍子也不撩,一屁股坐下,“那你可别后悔。”
豫让靠近他,眼睛都湿润了,粼粼地闪动着一点水光。“主公……”
“你说。”
豫让正要张口,有人进来禀报说族人智果求见。智瑶不耐烦地道:“叫他等会儿!”而后转过头对着豫让,“说!”
豫让道:“主公,您不能生我的气。我是为了主公您好。”
智果冷笑一声。
豫让又道:“您听我说,我的确是按规矩办事。如果我当时听您的坐了,那么那些公卿一定会批评您不守规矩扰乱纲常,而且,大王还在那里坐着,我觉得您不要那么恣意行事,毕竟这种场合,还是收敛些好吧……”
智瑶又冷笑一声。
豫让急了:“您到底是听进去没有啊,您说我哪里……”
智瑶打断他:“我给你脸了不是?”
豫让停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智瑶重重一哼:“好啊。我还想着当今晋国有谁敢不给我面子呢,结果第一个就是自己家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是说走就走啊,根本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豫让道:“我是怕您又犯起性子,非得不依不饶……”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智瑶喝道,“怕我犯起性子?这话也是你说的?你整天强调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身份,我看你根本就没认清!”
豫让把眼泪强忍回去,倔倔地道:“是,这是我错了。您罚我吧。”
智瑶还想再说什么,又不耐地挥挥手,讽刺地道:“我不罚你,我怎么舍得罚你呢……自己下去领罚吧。……你掂量着办!”
“是。”豫让突然迅速扭头,走了下去。
智瑶瞥了他一眼:“叫智果进来吧。”
智果是个看上去很精壮的中年人,他曾经反对过智瑶做太子,所以智瑶一直很不待见他,此时见他进来,不冷不热地道:“您有什么事?”
智果道:“我听说大夫今天在宴会上侮辱了韩康子和段明。”
智瑶哼道:“你听说得倒快。”
智果道:“大夫啊,您这样做是很不妥的啊,先是赵太子,又是韩康子,他们好歹都是晋国公卿,实力也不容小觑,您这样丝毫不顾忌他们的面子,任意羞辱怎么能行呢?”
智瑶道:“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怎么样,难道我现在没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权利吗?再说,我那叫侮辱吗?我看诚实的很!”
智果大摇其头:“大夫,您这样一意孤行是会给我们带来灾难的啊。”
智瑶仰天长笑:“哈,什么灾难,我就是灾难,我不把灾难带给他们就是好事了!”
智果耐下性子劝阻道:“大夫,过去栾氏、范氏、中行氏他们之所以遭难,都是因为与人结怨,仇家怀恨在心伺机而动所致。您要是再不收敛自己的行为,也就离祸端不远了!”
智瑶听的极不顺耳:“什么叫离祸端不远了?就凭他们几个,联合起来我也不看在眼里。”
智果道:“大夫不要轻敌,黄蜂、蝎子这些小虫都能致人于死地,更何况是这些强宗贵族呢?……”
智瑶打断他道:“好了,你可以走了……我看你是惟恐天下不乱!”
“大夫……”
智果还想再说,智瑶又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去吧。”
智果摇摇头,只得退了下去。
智瑶心里不爽,没滋没味地洗了个澡,看看天早,又叫歌女上来唱了首曲。听着曲子还是觉得无聊,于是撵走歌女,决定躺下来睡觉。
在榻上躺了多半个时辰也没睡着,智瑶爬起来叫人:“豫让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侍从答应着下去,过了一会儿回转来禀报:“豫先生来不了了,他受了刑罚,不能动。”
“噢。”智瑶躺下,翻了个身。
很快,他又想起什么,一骨碌坐起来:“自己打自己还打得动不了?这小子不会又犯了什么傻,让人往死里抽自个吧?”
他边说边披衣向外走:“我倒要看看……”
豫让的房间里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豫让趴在塌板上,一动不动。
智瑶走过去,看到他双目紧闭,整张脸都是白的。他掀起豫让身上搭的布单,自己先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脊背到臀部,虽然上了药且简单包扎了下,但还是一眼就可看出,那里是皮开肉绽的。
智瑶伸出手去碰碰伤口,手指一滑,不小心在他背上戳了一下。指尖触到湿漉漉的血肉,智瑶牙疼似的呲了一声,再看豫让,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智瑶有点心慌,他俯下身子晃晃豫让:“让!让!”
大力摇晃了几下,豫让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是他,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毫无预兆地滑下一颗眼泪来。
很快,又有几滴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豫让连忙扭过脸去,把头埋起来,一声不吭。
智瑶瞅着怪心疼的,忍不住探出手去伸到他胳膊下,想把他抱起来。
豫让猛地一挣,伤口全碰在智瑶身上。豫让剧烈地抖动一下,忍不住“啊”了一声。
智瑶吓得赶紧撒手,却见豫让又缩回去,两只手紧紧抠住垫褥,恢复了一声不吭。
智瑶小心翼翼地去扳他的脸,豫让梗着脖子不让他扳过来,却还是被智瑶看见了他一脸的泪痕:“你这个傻瓜……”
豫让索性睁大了含着泪的眼睛看着智瑶,硬是不让它们再掉下来。智瑶在他额上一戳:“谁叫你这么打自己了?”
豫让咬着牙道:“顶撞不尊重主公,按家法,最重的是杖责五十,我没弄错。”
能言善辩的智瑶意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呀。”
他抓住豫让完好的肩头,把他按下去:“好了,我算是服了你了,趴着吧,别再碰着伤口。”
豫让脸部朝下,不言语了。
智瑶拿手把碰乱的药一点点匀开,豫让一下下地哆嗦。
智瑶道:“就好了,就好了……谁让你这傻子这么叫人打自己来着……还最重的……”
豫让闷声道:“我会记住我犯的错的。”
智瑶道:“你犯的什么错?”
豫让道:“违抗您的意思,顶撞您。”
智瑶似笑非笑地道:“你在赌气。”
“没有,我说真的,我会认清自己的身份的。”豫让语气平平地道。
智瑶恨恨地拿手掌在他伤处用力一压:“别跟我来这一套!你跟我闹得什么别扭!什么身份,我说你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你是我的人,我看上的人,这才是你的身份……我对你怎么样了你跟我斗这气,我哪你对不起你了,你说!”
豫让猝不及防地惨叫起来,随即被自己强行压抑,然而周身颤抖不能停止,口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智瑶马上又后悔,弯下腰把他搂在怀里,安抚地轻摇:“豫让,你怎么了?没事吧你?”
豫让呜咽一声,带着鼻音回应他:“……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