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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道端禁 ...

  •   玄凌回了凤麟城已是两日之后,见小姝和地灵已经打理妥善,城中看起来也稍稍松顿些,除了街头巷尾的哭泣声。
      一朝天降祸水,一城百姓受苦。
      玄凌不敢去细瞧那些城民脸上的表情,那是种劫后余生留下来的落空感和无力感,挂在脸上,和着眼泪流下来。更可悲的是,这样一个大祸底下,却也不知该怨谁。找不到可以怨的,只能怨命。
      偏偏摊在这天口底下,偏偏就是这天口下泄了弱水,偏偏就是自己摊上了这等祸事。
      玄凌穿过凤麟城街头,虽已得修缮,还是透着些破败感。前几日,城中便已失踪好些人,当下又遭了弱水席城,这幸存之人,还要如何尽心尽力才可存活下来。
      “灵主儿!”小姝从那破落的客栈里窜出来,一溜烟就跑到玄凌面前,“怎么样?事情都问清楚了?”
      玄凌一脸低沉,摇摇头,“那老东西又顾左右的打花腔,能问出个什么东西。”
      小姝撇着嘴,“这么些年了,灵主儿,那上面的门门道道我都清楚了,何以还要由着他们这般搪塞呢!”
      “由着他们?”玄凌苦笑了一声,“三界六道都是他们的股掌之物,我又算得什么呢?”
      小姝顿了顿,像是安慰般支支吾吾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灵尊......”

      傍晚时分,城中窸窸窣窣的来了些人,临武朝终是派人来察,好似要看看这座被遗忘的洲城在这天灾的威灭下,成了何种不堪的样子。
      玄凌看着城中的动静,眉头不由得又拧在一起,那白胡子老头至今下落不明,又收了这么个刺头小子,本想着他师父既搭了把手治了弱水,帮这小子找回师父也算还了出手相助的人情,如今被天帝这么一糊弄,倒是让他站在台子上下不来了。
      玄凌瞧着那刺头小子,还是一脸臭的靠在客栈门前,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他从九天回来,那小子也没急着凑上来问,看那样子好似早知道问他问不出什么一般。一想到这个,玄凌又气不打一处来,好歹大小也是个灵尊,可不能就这么让人给轻看了去。
      “地灵,”玄凌勾勾手,“你过来。”
      地灵本在一旁熬着茶,听见玄凌唤他,便搁下手里的茶叶,“灵主儿,怎么了?”
      玄凌将他又拉近些,对着耳朵悄悄儿的又说了些什么,地灵好似得了什么指令,只点点头,转身将刚刚要熬的茶托付给门口那臭着脸的主儿,“言熠,我出去一趟,小姝也不知道又去哪儿野了,这茶你帮忙给灵主儿煮一下,记得啊,茶要搁温了再给灵主儿递啊。”
      还没等言熠回话,地灵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言熠:“.......”
      玄凌侧过头,又半眯上了眼睛,“言熠?这小子叫言熠?名字起的倒像是个能说会道的,奈何这名字也只是个名字罢了。”
      地灵一走,整个客栈便安静下来,那水煮开的响声还在咕嘟嘟的冒着,玄凌也没吱声,只半抬起一只眼朝门口窥着。言熠起初还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好似没听见地灵嘱咐似的,后来听着水声越来越响,抱臂的手也放了下来,鼓着个腮帮子,走到小烧炉前,将茶叶悉数放进开水中,又拿木勺搅了搅,站在一旁静静等着茶煮好。
      玄凌细瞧着他,本是一脸不情愿,却又乖乖的煮着茶,像个干活没糖吃的小孩一样摆着脸,只不过虽说看起来还像个毛头小子,可那周身萦绕精气早已告诉玄凌,这毛头小子已有数百年的修为了。
      自那摇山初遇时,玄凌就注意到,言熠周身围着一层细密的精气,与那白胡子老头身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修为比那老头差点,少了些稳实的元力顶着。
      可奇怪的是,言熠却丝毫察不得这小子的神识,这三界六道,修什么的都有,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只要修道存业,必有神识可探。言熠身上虽有精气,却无神识,无从得知他的本体究竟是什么。
      千年前,玄凌修炼时,以梧桐为本体,以根茎为元力,以内干为神识,硬是在那乔山巅头幻化成灵,获得人形,而这小子既无神识,元力又如此稀薄,只借着一层精气附着,便可有今日之修为,实在是难得。
      玄凌又想起那个白胡子老头,能以一己之力便能封天河弱水,教出来的弟子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玄凌本是借着假寐的姿态细细看着言熠,脑子里神游着这小子的种种琐事,却不想被他逮了个正着,一双凛冽的眼忽地移过目光来,玄凌忽地和他目光交织上,一时竟慌了神,忙闭了眼睛,奈何倚在桌旁的身子却又晃了晃,一个没注意,差点要从椅座上掉下来。
      慌什么慌!玄凌压着方才的尴尬,缓缓睁了眼睛,端坐起来,言熠正往茶杯里添着刚刚煮好的清茶,也不说话,添好了茶水只搁在一旁的桌子上,散着滚烫的热气。
      玄凌瞧着他,道:“你怎么不问我寻没寻得你师父?”
      言熠没抬眼,只沉沉的说:“你若是寻得,自会知会我。”
      “若是没寻得呢?”
      “那我便自己去寻。”言熠轻触了那桌上散热的清茶,温度正好,便端着茶奉至玄凌一侧。玄凌接过杯子,杯沿尚有余热,并不烫手,“你倒是想的周全”。
      一口清茶饮下,玄凌顿时觉得心气顺畅了些,“再容我几天,你师父的事我说了帮你便一定会帮。”
      言熠没出声,听了玄凌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往客栈门口一倚,黑沉的眸子里什么也瞧不出来。
      玄凌欲言又止的咂咂嘴,这小子和小姝差不多大,心气秉性却差了有十万八千里,本是该嬉闹肆意的年岁,却活的如此老成,整天一副丧气绕脸,不是皱眉头就是鼓嘴巴,谁入了他的眼都是不顺眼。
      门口脚步声响起,小姝不知从哪回来了,“灵主儿,诶?怎么就剩言熠在了,地灵哪去了?”
      “我让他替我办个事,你又跑哪去了,怎么老没个人影?”玄凌敲了敲旁侧的桌子,小姝立马会意,赶忙过去拿了杯子往里又添了杯茶。
      “灵主儿,你是不知道,临武朝来的那些人,可奇怪的很,”小姝端着杯子,递给玄凌,又道:“我看他们个个倒不像是来帮忙的,一群人串在街头巷尾,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哦?找什么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可怜了那些城民了,一看着朝里派人来了,就哭得更凶了,可惜人家根本没时间安抚,草草做了个样子整顿,便无后事安排了。”小姝又添了杯水,自己拿着咕嘟咕嘟灌下去。
      玄凌想起那夜散出的连游缚,不偏不倚的入了凤麟城外靠西海的那侧,心中细细串起前后琐事,又想起那日上紫宫述职之时,西海龙王的那句:“往后时日还长,灵尊万要细心存业。”
      说起这个西海龙王旭曈,也是堂堂西海一主神,气量却着实小的惊人,和玄凌结梁子结的莫名其妙。那五洲天人之界事务,他本想着近水楼台先得了落在自己身上,为此还巴巴儿的在天帝跟前鞍前马后的效劳,奈何半路杀出来了个玄凌,千年梧桐灵破天荒的从这乔山上幻生出来,天帝为显天道悯物,给了灵尊的名头。
      旭曈得知,专门去了趟乔山,看看这替了他的主儿究竟是个什么厉害人物,只是没想到刚入这乔山,便看见那被封之人正躺在满地碎花茂草之处饮酒作乐,倒是丝毫没被这名头压住,仿佛还是这林子里一普通树精罢了。
      旭曈心有愤怨,这不就是野精怪偶然得道成了灵,哪里比得上他这正家天命的龙子之身。
      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转到人家这里来,倒成了无所谓了,旭曈始终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况且那灵尊之封若是加之他身上,怎么说也比其他三海主神高几阶头,至此越想越不得意,玄凌便由此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日后每见一次便讽一句。
      玄凌也不与他计较,每次听着那不咸不淡的话也只是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倒是次次把小姝气得炸毛。
      但这次凤麟城之事,和他西海又牵着什么关联呢?
      玄凌细细抚着额角,眼角微微向下垂着,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恼意。
      玄凌喃喃自语,神色已转为平日模样,“只待地灵回来便知。”
      小姝闻声,“灵主儿,你说什么呢?”
      玄凌应声抬头,从神游的状态里脱了出来,“奥,没什么。”
      “灵主儿这几日莫不是乏了,神神叨叨的,”小姝起身又往玄凌的空杯子里添了茶,“凤麟城中现已大致妥当,不如我们收拾收拾回乔山吧。”
      玄凌撇了一眼言熠的方向,“现在还不行,好多事都没安置清楚,”随后头又扬了扬指着言熠,“还要帮这小子找师父。”
      小姝看了眼言熠,那臭小子还是一言不发的杵在门口,“言熠,你喝茶吗?”小姝举着杯子,冲着言熠喊道。
      言熠身子也没转,只回了句:“不喝。”
      小姝抿了抿嘴,一副没意思的表情冲着言熠身后吐了个舌头,又悄悄移到玄凌跟前,“灵尊,你说这言熠究竟是什么化的啊,我瞧着也不像什么飞禽走兽精,一点迹象也没有。”
      “我瞧着像是顽石成形,”玄凌喝了口茶,“石头才一天到晚的不说话。”
      小姝捂着嘴轻笑了声:“灵主儿倒是会瞧人,”笑罢,又转头瞧着言熠,一副假正经的样子说道:“只是,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便这样帮他,要是他是个什么妖魔鬼崇可怎么办?我们这不就是助纣为虐、引火上身了吗?”

      玄凌顿了顿,好似没意识到小姝会问这个。
      而后思忖片刻,缓缓开口道。

      “我们只管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你我并未入天道,也不必以此为戒令束缚自己,天道讲‘周正’,讲‘端禁’,因此摒弃了一切与之背道而行的东西,但人心天理,美恶是非,只在己念,你可懂?”

      小姝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每次灵尊这样认真讲话的时候,小姝都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像是换了个人,脱下了平日里松散惯了的姿态,倒像个山下学堂里的教书匠,言语虽缓,但所说却仿若千斤沉般压在她身上。
      玄凌抬手轻抚了小姝的头,又道:“你现在还小,许多事都是学着世人嘴里的道理去做,但是小姝,有些话说出来,并不意味着就是准则,就是对的。”玄凌看着小姝一脸迷雾的样子,又轻笑了声,“也就是说啊,你是只兔精,用你兔精认为对的方式去做事,不必学着做人或是做神。”
      小姝听了,又龇牙咧嘴的笑道:“这样我便懂了。”

      言熠在门口倚着,静静的听着玄凌方才那番话,忽然觉得这人倒也不是那么靠不住。本来跟着他,也是图个侥幸,能寻得师父便好,寻不得便自己去。可是师父从小便箍着他,不让他随意跑动,若是唐突着上了九天,师父没找到,反而又添了一堆的麻烦,也实在不是什么可取的法子。
      言熠这几日待在凤麟城中,跟着小姝和地灵收拾城中狼藉,心中虽念着师父,却也听了玄凌的话,只等在城中。今日玄凌从九天回来,瞧着神色不太好,必是没查到师父的下落,他也没紧追着人家问,倒是心里又窝火了几分,师父若不是救人,何以被那主夜神所追。
      他有了怒气,有了火气,也只洋洋洒洒的袒露在外。这样喜怒形于色,有好也有坏。好处是外人一见他这个样子,便也不再多说,能少些叨扰。坏处是由此落了个阴鸷丧气的名声,即使长着一副锋俊琢刻的好相貌,也是走哪儿都不讨人喜欢。
      言熠也不管别人怎么说,得了清净便是好,可这玄凌却奇怪的紧,虽不似旁人般多话,却经常盯着他看,有时还插着缝偷瞄他。本来不想理会,可今日实在是没忍住,便反瞄了一眼,奈何这人却慌了神,目光流转的着实生硬,让言熠更是八竿子摸不着头脑,莫非......莫非他瞧出来什么了?
      正想着,小姝又在身后拍了他一下,“言熠,天色不早了,今晚便歇着吧,楼上只剩两间房了,那个......我肯定是要一个人睡的,灵主儿呢,懒散惯了,你和他挤一挤......”
      “不用了,”还未等小姝说完,言熠就起身道:“我今晚就在这椅座上歇下便好。”
      小姝:“......”
      玄凌从椅座上下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什么也没说,便转身上了二楼歇下了。
      小姝收了茶具和烧炉,也收拾收拾上了楼。
      天色渐沉,夜中轻啸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声。
      言熠合了客栈的门,便倚在椅座上,眯着眼睡下了。

      西海岸侧,地灵脚步急急地追着身前逃窜的人,那人直直冲着西海奔去,只差几步之遥便要入海,地灵见状,立马从怀里掏出个伞状之物,那伞一出便开了骨架,将那逃窜之人生生束在其中,那人还没来得及叫喊,便已没了声音。地灵伸手一勾,那物便又化成掌心大小,入了地灵掌中。
      地灵望着夜下西海的颜色,似是与这暗夜融了般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下的暗涌,又要伤多少性命于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天道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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