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在一起》常唯欢

5、第 5 章

　　王世兰和乐长远对视一眼，洗净手，在自己衣服上擦干，蹲到乐照面前。
　　“不会，聪明不聪明都不会传染。”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让乐照安下心来。

　　“不过乐照，我们不能说小妹妹或者邹星宇还有其他人笨。就像－－”她举起一只手，在乐照面前晃了晃，“就像我们的手指，有长有短，可是每一根都很重要，对不对？”
　　她握住乐照一只小手，自己的两根手指比成剪刀，在乐照的大拇指上“剪”了一下。
　　“我要是把它剪掉，你难不难受？”

　　乐照用力点头，满脸惊恐之色：“不要剪掉我的手指。”
　　“这就对啦。”王世兰松开乐照的手，“不管是小妹妹，还是邹星宇，他们肯定有自己厉害的地方，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所以以后不准笑话他们笨，也不要因为这个就不跟他们玩了，这是不对的，知道吗？”
　　乐照又用力点头：“知道了，妈妈。”

　　乐长远微笑着走进来，说：“还有啊，不要觉得自己好像很厉害就骄傲。你肯定也有不会的东西。要不然爸爸考考你。2加3等于几？”
　　“5。这个太简单了吧。”乐照哈哈笑。
　　乐长远也笑，又问：“12减5呢？”
　　“7。”乐照脱口而出。

　　简单的加减乐照的确都会，这是他们以前就知道的。
　　乐长远想了一下，问他：“那3乘5呢？不会了吧？”
　　乐照立即给了一个答案：“15。”

　　乐长远一愣：乘法他也会？
　　他又试探般问：“32除以4呢？”
　　“8。”

　　这下乐长远和王世兰都傻了。
　　没教过乐照乘除法啊。

　　“我跟下面的铭飞哥哥学的。”乐照得意地仰起下巴，小脸上满脸的自豪，“这些都好简单啊，爸爸，铭飞哥哥说一遍我就记住了。”
　　铭飞住在他们楼下，已经在上六年级。

　　乐长远能感觉到乐照这小子有点小聪明，可是这孩子的聪明程度可能要超出他的想像。
　　乐长远舔了下嘴唇，又问：“那25除以4呢？”
　　乐照一愣，“爸爸，你说错了吧？这个除不了啊。”

　　乐长远并没有因为乐照答不出来而失望，相反，他再一次被乐照的反应速度和敢于质疑的想法惊到。
　　隔了几秒，乐长远说：“这个可以除，不过涉及到一个概念，叫‘余数’。”

　　乐长远简单给乐照讲了一下“余数”的概念，刚说完，乐照就长长地“哦”了一声。
　　“我明白了。所以25除以4就等于6还余1.还有17除以5就等于3余2对不对？”
　　“对。”

　　最后乐长远背着乐照对王世兰说：“乐照这孩子，我们得盯紧点儿。看样子是个有点天赋的，可不能变成伤仲永。”
　　王世兰郑重点头。

　　－－

　　家属院内当然不止乐照他们几个小伙伴，还有一帮比他们小的，乐照他们不爱带这帮小的玩；也有一些比他们大的，已经在上小学，甚至是中学，同样也不想搭理他们这帮小屁孩，所以石岩扉最经常一起玩的，还是乐照，许嘉良他们几个。

　　每天傍晚这段时时光，是小朋友们一天中最开心的时间段。
　　反正马上就要洗澡，也不怕身上弄脏，大人们都由着孩子玩，就连魏平生，也得到允许，出来玩一会儿。

　　老鹰抓小鸡，警察抓小偷都是他们经常玩的游戏。
　　石岩扉脑子不好，动作又慢，做小鸡时或小偷时，总是第一个被抓到；要是做老鹰或警察，又总是抓不到人。
　　有时候他们还要玩摔方宝，或者是打弹珠，这个石岩扉就完全不会，倒是宋云朵，比她还要小几个月，却玩得不比那些男孩子差。

　　石岩扉和宋云朵，是家属院的大人们，公认的最漂亮的两个小姑娘。
　　宋妈妈常年跟宋爸爸吵架打架，经常心里不痛快，顾不上宋云朵。宋云朵不是辫子歪了，就是衣服扣错了位。
　　反观石岩扉，石红英每天都会帮她梳两齐整洁的马尾，衣服虽然是旧的，但是洗得非常干净，石岩扉又不是一个爱乱跑的小姑娘，一整天下来，衣服还是干干净净，头发都不会乱。
　　这样一对比，石岩扉好像显得更加清爽好看。

　　但是，也因为这个，大人们更是为了她脑袋受的伤感到惋惜。
　　虽然几个知情人都没在外面乱嚼舌根，可是精明的大人们还是很快就发现石岩扉脑子的不灵光。

　　真是可惜了。这句话几乎是所有大人的心声。
　　尤其是王世兰，更是常这样想。

　　两家住对门，乐照中午又天天在石红英那边吃饭，王世兰偶尔会买一些肉菜送过去，或者干脆自己煮好，让乐照带过去。晚上两家人也经常一起看电视。李健东那边刚买了一台冰箱，电视机暂时不在购买预算内。

　　相处得熟了，石红英也会跟王世兰说一点石岩扉摔到之前的事。
　　那时才四岁的石岩扉已经能说会道，会唱歌，会跳舞，还会看大人脸色，哄大人开心，完全就是一个小人精。
　　每当这个时候，王世兰就更加同情石岩扉。

　　大人们的想法，小朋友们完全没有察觉。除了玩游戏，乐照每天都要带着石岩扉去邹星宇家看他的小猫。
　　乐长远和王世兰都说过，要他好好照顾小妹妹，乐照就真的将石岩扉走哪儿带哪儿。

　　这个时候的小猫，已经从水老鼠变成毛茸茸的一团小可爱。乐照去看它时，就会将它从邹星宇家抱出来，等在外面的魏平生马上迎上去，和他们一起蹲在地上，头碰头地瞧。
　　“好像又长大了。”魏平生说。
　　“是啊。好可爱。”宋云朵伸出小手，小心地摸小猫的脑袋。
　　“许嘉良，明天你爸爸还去不去钓鱼？”乐照问。
　　“去。我让我爸爸再给你留几条小鱼。”许嘉良答应得特痛快，顺手还拽了把猫尾巴。
　　许叔叔爱钓鱼，乐照在许嘉良家吃过鱼肉，喝过鱼汤，还拿过几条小鱼喂过猫。

　　小猫忽然动了下身体，吓得许嘉良和宋云朵一起撒开手。

　　“乐照，你给小猫起名字没有？”宋云朵问。
　　“没有。它是个小花猫，就叫小花好了。”乐照答得干脆。
　　“小花一点都不好听。”宋云朵噘起了嘴唇。
　　乐照立即翻了个白眼：“我家的猫，要你管。”
　　魏平生也有异议：“万一是公猫呢？小花是小母猫才叫的。”
　　乐照一想也是，思考了一下，说：“那就叫咪咪吧。”
　　“什么嘛？”许嘉良立即反对，“小猫妈妈就叫咪咪，小猫怎么还能叫咪咪？对吧，邹星宇？”
　　邹星宇点头：“乐照，你再换一个吧。我家那只大猫已经叫咪咪了。”

　　好烦啊，不就是起个名字吗？

　　乐照的视线落到身边一直没开过口的石岩扉身上。
　　“你说小猫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石岩扉正悄悄地摸小猫的脊背，猛一被点名，愣了一下。
　　恰好小猫此时张开嘴，喵喵叫了几声。

　　小猫的叫声真好听。
　　石岩扉弯着嘴角浅笑，学着小猫叫：“喵－－喵。”
　　“好，就叫喵喵了。”乐照以不容置疑地语气拍了板。
　　宋云朵又一次噘起嘴唇：“喵喵一点都不好听！”
　　乐照一把抱起鞋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家的猫，我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宋云朵在他身后，双手放在脸侧，吐着舌头略略略。

　　乐照将猫又抱回邹家。邹妈妈说，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把小猫给他了。
　　邹星宇家乐照经常来，以前他从来没觉得他家脏，可是上次经魏平生一说，他也发现邹星宇家好像是不那么干净。
　　他家里的东西放得有点乱，鞋子不是全部都放在鞋柜上，地上也不干净，还有一股小猫的味道，的确不像乐照自己家和李伯伯家那样整齐，更不像魏平生家，还带着香味。
　　可是有什么关系啊？
　　乐照还是更喜欢在这里玩，而不愿意踏进魏平生家。

　　除了魏平生，其他几个都跟了进来。
　　邹爷爷坐在轮椅上，拿着一个大苹果：“小宇，把这个苹果给大家分了。”
　　邹星宇刚“嗳”了一声，邹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
　　“那个是给你吃的，你就好好拿着吃。家里又不是没有了。”她从乐照身边越过，从有点杂乱的茶几上的果篮里，拿了一个大苹果出来，又倒回厨房，将苹果洗干净，切成小块端了出来，交到邹星宇手中，“给大家分分。”

　　邹爷爷坐的这辆轮椅是邹爸爸亲手做的，乐照觉得邹爸爸简直太厉害了。
　　而且院子里的人都说邹爸爸是孝子，邹妈妈很贤惠。大人们说，邹星宇的爷爷本来帮邹星宇叔叔家干活，可是摔了跤，行动不便，邹星宇叔叔家就不肯养他，将他送到邹星宇家来，只留下邹星宇奶奶在那边带孩子。
　　刚才邹妈妈从乐照身边过时，乐照能闻到她身上的汗味。
　　跟祝阿姨不一样，祝阿姨身上总是香香的，老远就能闻到。
　　可是乐照一点都不觉得汗味讨厌，因为他在自己妈妈身上，有时候也能闻到这种味道。

　　－－

　　吃完苹果后，各自回家。走到干部楼时，只剩下手牵手的乐照和石岩扉。
　　经过魏平生家的那个楼洞时，乐照像个大人似的仰头看了他家一眼：“我一点都不喜欢去魏平生家玩。我觉得还是邹星宇比较好玩一点。”
　　石岩扉也学着他的样子仰着头，尽管她根本没听明白。

　　乐照发表完自己的感慨，又带着石岩扉在楼前花坛的水泥台子上坐下来。
　　太阳才刚下山不久，水泥台子还热乎乎的，有点烫屁股。

　　“你怎么总不说话？”乐照很认真地看着石岩扉，“你总不说话，以后就没有人跟你玩了。”
　　石岩扉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霎也不霎地看着他。

　　“你的眼睛真大。”乐照说。他的思维有点跳跃，见石岩扉还是不开口，他扭了下身体，摘了朵凤仙花下来，“啊，这个可以涂手指的。我帮你涂，你数数给我听，好不好？”要不然你妈妈又要骂你了。

　　石岩扉当然不会说好不好，她只是很乖巧地坐在那里，伸着手，任由乐照将她的十根手指染得乱七八糟。
　　“漂亮吧？”乐照涂完了，还得意地拎着石岩扉的手晃了晃。
　　石岩扉看着自己的手，笑了。
　　刚刚她从一数到五十了。一点都没有卡壳。

　　到了楼上，乐照屁颠颠地跑去石红英那里邀功。
　　“石阿姨，你看，我给小妹妹染的手指头。”
　　石红英看着自家女儿脏兮兮的手指，简直哭笑不得。
　　“石阿姨，小妹妹刚才还从一数到五十了。我没帮她，是她自己数的。”乐照的表情很认真，说完了还总结一般点了下头，“小妹妹其实也很厉害的。”

　　石红英没想到竟然还能听到别人夸石岩扉厉害，哪怕只是出自于一个孩子之口。
　　再一看石岩扉，她嘴角微微翘着，应该是因为这种表扬而高兴。

　　石红英心中酸酸的，摸了摸乐照的头。
　　“那阿姨以后就将小妹妹交给你，你多教教她，好不好？”
　　“没问题！”乐照的小脑袋用力一点，“我一定会让小妹妹从一数到一百的。”

　　－－

　　时间离九月开学越来越近，这天晚上，两家人在一起看电视时，提到了昨天播的一条新闻－－17号台风在浙江温州登陆，因为天文潮的缘故，死了一千多人。
　　“太可怜了。”王世兰说，“死了这么多。”
　　石红英也跟着点头：“这些人的家人得多伤心。”

　　乐照本来正带着石岩扉在旁边的餐桌上画画，听到两位妈妈的话，停下画笔。
　　“妈妈，人死了是什么样子？我们是不是都会死啊？”

　　王世兰一惊，死亡这种话题，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孩子讨论。
　　愣神的功夫，石红英笑着接了一句：“人是都会死，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小朋友完全不用担心。”
　　乐照用力展开双臂：“是这么久吗，石阿姨？”
　　石红英点头：“比这还要久。”

　　黄泉路上无老少这种事，当然不应该告诉一个才六岁的孩子。

　　乐照松了口气，头往石岩扉那边凑了凑，小声安慰她：“没事，我们还会活很久很久。”
　　其实石岩扉根本不能理解东西，只不过是他自己感到害怕。

　　－－

　　对于“什么是死亡”这种类似于哲学的问题，石岩扉根本不会考虑，可是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对黑暗却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这些天来，每个晚上，她都是用床单从头裹到脚，再紧紧抱住小熊才战战兢兢睡过去。
　　当晚看完电视回到家，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还打着雷。
　　石红英知道石岩扉胆小，特地没有关掉她房间的灯。
　　石岩扉紧抱着小熊缩在床单里面。本来有灯光的话，她虽然怕，却勉强可以坚持，可是偏生那么巧，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停电了。

　　石岩扉再坚持不住，抱着小熊光着脚就往石红英的卧室那边跑，大哭着拍起门来。
　　妈妈的门，并没有立即向她打开。

　　第二天，石岩扉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