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辽阔》一只半生瓜

3、碎裂

　　第二天迟小墨闹着要吃麦当劳，并且以昨天没有答应她吃冰淇淋为由磨得叶执只好答应了，他们俩坐在椅子上，让保镖去点餐，迟墨仰着头，嚷嚷着，“我要吃大薯条。”
　　叶执捏了捏她的脸，“只准吃这一次。”
　　迟墨眯着眼笑，抓过他的手，撒娇，“小哥哥最好了~”
　　叶执的心都被萌化了，旁边一对外国夫妇路过，瞅了迟墨好一会儿，“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宝贝。”嘴里说着地道的中文，甚至上前和她打了个招呼。
　　“hello~”迟墨记得老师说过见到外国人要说这句。
　　“宝贝，你的英文真棒！”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咳，难道只会说这一句也是什么值得表扬的事吗！老师明明教了好几句常用的对话。自从学会hello之后，她每次在路上看到外国人都要说句hello，有一次她跟一个黑人打了招呼，那人没反应过来走了过去，又跑回来跟她也说hello。结果剩下的一句都没听懂，只好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眼前高大的人。类似的事不胜枚举。
　　那两人走了之后，又来了好几个，手痒没忍住，前来捏捏迟墨小脸蛋的人，一边惊呼，“太可爱了，萌死了，真想把你带回家。”
　　其实迟墨都已经八岁了，不像小时候那样，粉雕玉琢的样子惹得人人都恨不得上前抱一抱，亲一亲。只是脸上还有着婴儿肥，总引人想上前捏一捏。
　　迟墨不干了，转头埋进叶执怀里，“小哥哥，我不要跟她回家。”
　　叶执伸手揉了揉头，起身换了个位置，拒绝的意味很明显。←_←让他们占了这么多便宜真是太仁慈了。
　　那边保镖也端着盘子回来了，叶执拿过薯条一根一根喂她，“喜不喜欢小哥哥？”
　　迟墨点头，“喜欢喜欢。”
　　“谁对你最好？”
　　“小哥哥对我最好~”吧唧又是一根。
　　叶执勾着笑，心里得瑟了，看来带她来吃这种零嘴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嘛。至少可以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喂，长大了我要娶你。”旁边坐下一人，叶执淡淡一撇，看是个小胖墩，也不理会，继续自己的喂食工作。
　　“你听见了没有，吃薯条的那个。”
　　……正在吃薯条的迟墨和保镖同时看向他，保镖也是有尊严的好吗，绝对不会委身于一个小朋友！喂喂，好像又有什么东西乱入←_←。
　　“说你呢。”指了指迟墨示意道，保镖气场太强大←_←。
　　“不行，你太胖了。我只喜欢我小哥哥这样的。”迟墨回头看叶执，毫不犹豫地说道，一点都没想到自己的话会不会在小胖墩的心里造成伤害= =。
　　叶执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宝宝真乖。”
　　小胖墩忧伤的跑了，“妈妈，我要减肥！”

　　吃完饭回到家，两人正挨着在客厅里看电视，叶执正在给一颗苹果削皮，老爷子坐在一旁，忽然传来了门铃声。
　　管家开了门，是叶执的母亲叶诩。
　　“叶诩来了？来，坐这边。”老爷子看是自己的二女儿，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爸爸，我来带小执回去。他在这里打扰您太多天了。再说，快到期末了，他还有很多功课要复习。”叶诩说。
　　迟墨好奇地看着叶诩，她和那天那个打小哥哥的疯女人有点不一样，手摸到叶执的手握着，叶执感受到手上的温暖，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快放暑假了，到时候在我这儿多呆几天，我老了，整天一个人，和孩子在一块儿不知道有多开心。”
　　“知道了，爸。那我们就走了。”叶诩站起来，“小执，来，我们回家。”
　　叶执趴在迟墨耳边，悄悄说，“小墨，外公会送你回去。下次见面，我带你去游乐园。”
　　搁下还未削好的苹果，他跟在叶诩身后，在临出大门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刚好看到小丫头泪汪汪的眼睛，心里彷如被什么撞击了一般，裂开了一道口，顷刻间，那些被掩埋的，属于人类的感情倾泻了出来。他利落地回头，跟着前面的人走了，在心里暗暗地下了个决定。

　　叶诩站在家门口，望着一室的冰冷，“呵呵，婚姻形同虚设，这样的家呆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身后的叶执不为所动。
　　“滴滴”的手机铃声响了，叶诩一脸欣喜的打开手机，是她的丈夫叶家坤发来短信，短信里是冷冷地几个字，“今晚不回家了。在外面有应酬。”
　　叶诩冷冷一笑，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每天高兴了发条短信来，不高兴了连句话都不会说。心里是怒气上涨，朝着叶执发泄道，“滚回你的屋里去！”
　　她在客厅坐了很久，门口传来咔哒声，一个人走进来，皮鞋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叶诩回头一看，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顿时什么气都没了，她带着笑脸迎上去，“家坤，你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行了行了，我回来拿东西，一会儿还要走。”叶家坤不耐烦地说，一边拂掉她搂着自己腰的双手。
　　“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你就不能在家里陪陪我。”
　　叶家坤不理她，在楼梯旁的花盆底下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他接起来，“马上就去了，你在那等我就行。”
　　叶诩隐约听到电话那边的女人媚媚地说，“洗好了等你。”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对他拳打脚踢，“叶家坤你个混蛋！你睡女人没钱了才会回家里拿！那张银行卡你什么时候藏的！那个女人是谁？！”
　　“你这个疯子！闹够了没有！”
　　“你这个没用的男人！连睡女人都没钱！当初就不该顶着家里人都反对的压力嫁给你！”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叶家坤也怒了，抓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摔。
　　“啊——”随着一声尖叫，叶诩被那股力气摔到了地上，途中刚好撞到了桌角。她睁着眼睛，还残留着死前的震惊，不甘，种种的情绪。
　　叶家坤也慌了，失神般地望着地上汩汩而出的鲜血，女人的表情狰狞，美丽的容颜不再。
　　叶诩失去意识前，脑海里回忆起的是相见时候的一幕幕情景，她那时候还是个大家闺秀，温柔婉约，他是偷溜进舞会的穷小子，那天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听说叶家大办流水席，这才起了溜进去饱腹的心思。
　　富人们的姿态和面貌，那一身身的名牌，高傲的神色印在他的心中，他那时候便决定要成为人上人。
　　而她刚从舞池退出来，他们俩正好在取餐处的两边，只是一抬头的功夫，叶诩愣住了。原来书上说的是对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于是两人就那样开始了恋情。不久后叶家坤便求婚，承诺她会给她一辈子的幸福。叶诩顶着家族反对的巨大压力嫁给了他。
　　磨到最后，老爷子也不再劝她了，只在婚礼前问了她一句，“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
　　叶诩点点头，“爸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就是他了。”
　　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并没有什么原因，只因为时间对了，眼缘也对了。
　　婚后那几天确实是像梦一样甜蜜快乐，叶诩将他介绍给很多有钱有势的朋友，他的事业也蒸蒸日上。应酬多了，酒会多了，接触的美人也多了。开始他总说那不过是逢场作戏，没有一个是比得上家里的妻子的。渐渐地他沉醉在那种谄媚，巴结的氛围中，小姐们婉转的呻吟叫他情难自禁。他开始放纵自己。
　　那几年，叶诩每天都坐在家里，布满了一桌子菜等他回来，只可惜放开了翅膀的鸟儿不知道恋家了。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得到的却是一条冷冰冰的短信，在外面谈事情，不回来了。
　　她也不复当初的气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化妆品无法遮掩脸上的皱纹，染多少次发也挡不住白发生长的速度。
　　这一生太累了，就这么死了也好。
　　叶家坤不敢再看叶诩死不瞑目的双眼，夺门而出。保镖从二楼顺着楼梯狂冲而下，他呆呆的看着叶诩毫无生气的脸，在叶诩鼻端探了探，已经感觉不到呼吸了。他两眼泛红，铁骨铮铮的汉子就在这个瞬间，眼泪流了满脸。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叶家坤会回来，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的争执会导致叶诩的死亡。
　　而楼上听到动静出门的叶执，手里握着家里的座机，“警察叔叔吗，我爸爸杀了我妈妈，你们快来…”
　　一直到警察把尸体抬走，他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喜，也没有悲，只不过有一种类似于跑完了八百米，终于可以狠狠地喘了一口气似的轻松。那个一直在他们家的保镖跟着载着叶诩尸体的那个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有的人的爱是等待，比如叶诩；而有的人的爱是沉默，是守候，是盲目的追随，比如保镖叶散。叶散是和叶诩一起长大的，他无父无母，唯一所能做的就是陪伴在她身边，唯一的任务便是保护她。如今，连这个寄托都没了。叶诩这一生所付并非良人，她这一走，黄泉路上定会孤单，那不如做个伴，叶散陪您。
　　而身后穿着睡衣的管家睡眼惺忪，“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先生是妥妥的二货。

　　警察只问了叶执几个问题便走了。管家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去睡觉。关于这件事，他还要去向老爷子报道，只是这时候时间不早了，他准备第二天一早就打。
　　那天晚上，叶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见他猛地坐起，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他冷冷地望着黑暗的角落处，“你想做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只传来一声投掷的声音，随即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深夜中炸响，带着一连三声的怒吼，“滚！滚！滚！”
　　住在隔壁的管家，匆匆开门进去，看向玻璃碎裂处，那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他有些担忧地望着叶执。
　　叶执有些阴郁地望着他，“你也滚。”
　　他掩上门，看来有些事不能等到明天了，他立刻给老宅打了个电话，“老爷。小姐这里出事了。”
　　他把叶家坤和叶诩起了争执，叶诩由于后脑勺遭受撞击死亡。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恭敬地一低头，“是。老爷子，您…节哀顺变……”

　　叶执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四面都是白墙的房间，只能从一扇小窗户里看到，自己的外公叶建国，正在外边和医生说着什么。
　　医生发现他醒了，开门进来，“请填下这份资料。”
　　叶执接过，只看了前几行就把纸撕了，往旁边一扔，“你们以为我有病？！”
　　这的确是医院，不过是治疗精神疾病的医院。进来的人没有几个是能痊愈出去的精神病院。
　　“叶执，听外公的话，配合医生的治疗。”老人威严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叶执看也不看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拒绝再跟任何人说话。

　　只是他不吃不喝，用最直接的方式抗议，叶建国端着饭亲自送去。
　　他还是一口都不肯吃，睁着那双眼睛直溜溜地看着他，倔强，执着。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吃饭。”老人生气地将盘子往桌上一放，声音也带了怒气。
　　“放我出去。”
　　“不要逼我把那个小丫头带来。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叶执的声音一软，“外公。”
　　这是他第一次向他示弱。
　　“外公，不要伤害她好吗，否则我不能保证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他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袒露出来。
　　“好吧。叶执。外公答应放你出去。只是你也得答应我，每天按时吃这些药。有助于你的病情。”他也让步，拿出从医生那里拿来的药瓶，里面装着若干小小的药片。
　　他出病房的时候，眼里闪过笑意。只要能出去，示弱又算什么呢。
　　车子从大门缓缓而出，叶执回头看了看这个医院，四面围着高高的白墙，大门在车离开后关闭，在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这样的地方，真的能够治愈那些在深渊之中挣扎的人吗？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也要出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答应了下次见面要带迟墨去游乐场。他怕去晚了，迟墨就忘记了。他不想失信于迟墨。
　　不久后叶建国带着人去叶执在幸福大街的住处搬东西出来，车子开走的时候，他没有回过一次头，幸福大街这个地方，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