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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寻常 ...

  •   日子像往常那样过着,江泽就与嘲风窝在那间不算小但也绝称不上大的出租屋里,后者曾问过江泽可否想换一个住处,而他干脆利落地否决了。

      尽管这个屋子很小,但却承载了千重记忆。要他离开,他舍不得。

      也许江淘淘真背地里请来了他的老朋友,夜市的生意尚佳,在特定的时间段内,江泽一个人是完全忙不过来的。好在嘲风终于渐渐学会了简单的帮忙打点,也算是为江泽搭了把手。

      实际上那个摊位经营与否,江泽都可衣食无忧。只是他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嘲风便都依了他。不过一周七日,摊子总有那么两三天不开张,至于原因,或是远游看尽祖国大好河山,或是其他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林家夫妻对江泽随心出摊的做法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他跟小风都还年轻,肯定不甘局限于这喧嚣芜杂的方寸之地。而且最重要的是,江泽现在看上去跟初来时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那种好的变化他们均看在眼里,满心欣慰。

      而江泽自己也感到自内而外的深切满足,这是他活过的二十余年里前所未有的体会。不仅是因为目前与嘲风稳定且温馨十足的生活让他安心踏实,也因为一种奇妙的充盈的感觉。

      他也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直以来他丢失了很多东西,但在这些天内,那些东西自己慢慢地涌入体内,融入四肢百骸,最后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说起江淘淘,江泽已有小段时日没见过他了,自从那晚在客厅的短暂对话之后,江淘淘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问起时嘲风只淡淡回道,六弟生性不羁,世间于他来说太多束缚,等他自己历练感到无趣了,自然便会出现。

      江泽似懂非懂,只觉得那虽然有着孩童身躯,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饕餮巨兽的吃货是去别的地方寻找美食了。

      闲暇之余江泽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江淘淘说过的话,那日嘲风阻止了自己继续追问下去,之后也再没有提起过这事。见嘲风无意解释,江泽便对此识趣的保持缄默。

      可是人这种生物,越迫切地想忘掉某些接近事实真相的残缺痕迹,记忆就反抗得越发猛烈,时光碎片在人不情愿的情况下自行拼凑并解读,企图向它的主人告知所有的一切。

      半年前,他与嘲风分手后的一天夜里,江淘淘在十字路口拦住他,神情冷漠地控诉道:“三哥等了你很久。”

      “很久很久。”

      江泽不敢知道,这个很久很久,包含了多少个日升月沉,多少个斗转星移。

      他也不敢深究,后来江淘淘口中所言的第一世又是什么意思。

      他本不想懂,不敢懂,不愿懂,只是江泽并不傻,而真相又如一条外表惑人正吐着信子的毒蛇,口中发出的嘶响传入耳中瞬间转化成了操控人脑的天籁,引诱着他将所有的零碎片段串联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但却合乎情理的答案。

      他终究没能骗过自己,当那日为了再见父亲一面踏上黄泉路时,当他觉察到无法言喻的熟悉感时,当孟婆用一种近乎悲凉与同情的眼神望着自己和身边的嘲风时,一切已尽在不言之中。

      嘲风的顾虑,嘲风的体贴,嘲风的温柔……江泽都懂了。

      他扪心自问,究竟是何德何能啊。

      寒冬已至,接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见停,世界都因这场雪而如纱缥缈,如水静谧。街边霓虹闪烁,路旁行人匆匆,远方的陈旧楼房散发着昏黄温软的光。

      江泽与嘲风从夜市收完摊漫步回家,两人步调出奇的一致,肩膀轻抵着肩膀,亲近而和谐。

      江泽扫了一眼与嘲风紧紧相扣的双手,复又抬头看向嘲风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感觉对方有回头的倾向时立刻低下头来,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偷看他。

      嘲风莞尔,开口问道:“在看什么?”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伴随冬日的冷风,清冷之中又夹几分不容忽视的性感。

      “没什么。”江泽面色一赭,仓促地回答。

      他们现在的生活作息规律有序,晚上十一点按时歇息,第二天早晨六点半起床。自然会有干柴烈火的时候,免不了一夜的缠绵。嘲风身为上古神兽,体能惊人,在这方面也天赋异禀,以江泽的凡人之躯,必然早在中程便已精疲力竭。

      在性=事上,嘲风定不复平日里的淡漠与冷静,当江泽面色绯红眼含春水地雌伏在自己身下,赤裸的身子浮上一层诱人的粉色,所有的理智瞬间抛诸脑后,他的双眸被熊熊□□所笼罩,不断增加的速度和动作幅度将他的沉沦暴露无遗。而他顺从心意,将失控进行到底,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让江泽在自己身下喘息、呻吟、抽泣。

      对嘲风这样炽烈难挡的热情,江泽几乎招架不住,但他还是会欣然接受嘲风带来的灭顶快感与极致满足。

      不过更多的时候,两人只是相拥入眠,彻夜无梦。

      嘲风是个绝佳的人形空调,天凉了以后,江泽一抱住他就舍不得松手了,尽管有嘲风在,整个屋子都保持在一个绝对适宜的温度,但江泽还是会情不自禁地黏上去。嘲风对恋人这般投怀送抱的行为感到十分满意,于是嘴角一勾,将他更紧的拥入怀里。

      前段时间房东太太还问起空调的状况,屋子里没装暖气,她担心空调太旧不能制暖,怕江泽与同住的青年,也就是嘲风一起挨了冻。

      他们不过只是租房的外人,房东太太却能如此关怀挂心,江泽没由来的感动。后来他也常跟嘲风带着一些小物件前去看望她,毕竟房东太太的子女都在国外,丈夫又去世多年,无依无靠确实很孤单。

      窗外原本渐停的雪又开始飘零了,这一夜注定不同以往。

      正欲入眠,江泽察觉到自身体内部传来的反常。好似有什么东西潜藏许久,蓄势待发。

      江泽下意识又往嘲风的怀里缩了缩,好驱赶那股令人不适的异样感。

      鼻息间充斥着嘲风身上的熟悉冷香,彼此温热的肌肤亲密相贴,江泽这才放心地阖上眼。

      意识丝丝缕缕地抽离体外,就在彻底睡着之际,一阵眩晕的高空坠落感顷刻间席卷而来。

      身体不断地下坠、下坠、下坠,失重所带来的窒息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而坠落不曾停下半刻,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泽以为这种坠落将永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时,一阵天旋地转,他摔进了一潭寒气刺骨的深水中。

      冰冷的湖水争先涌入他的七窍,寒冷透入四肢百骸,冒着冷气的冰霜缓慢但也极具侵占性地爬满心脏,直到将之全部冻结。

      ……他要死了。

      江泽痛苦不堪,他悬在水中,不沉不浮,流转的洪波肆虐着他脆弱的躯体,无形的猛兽化为一注注气流,从深渊而上,直冲江泽。

      随之而来的,是数不清的零碎画面。那些画面陌生又熟悉,横跨无数的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其间又含几多酸楚几多愁绪。

      江泽看到一名青衣男子,姿态潇洒地轻摇一把点缀诗词的折扇,口中轻念《凤求凰》;

      他看到一位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坐于街角静看行人来往,嘴角含笑,透出几分看破滚滚红尘的苍凉;

      他看到一个和尚,身着布衣草屐,在庙宇间虔诚地诵读经文,为前来烧香拜佛的施主排忧解难;

      他看到一个肩背木箱的郎中,在乡野泥泞间穿梭,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

      很久以后,他终于看到了自己。

      “在下江如风。”

      “我为六昇先生。”

      “贫僧法号无念。”

      “鄙人陆子清。”

      ……

      “我是江泽。”

      那些画面的共同点,除了其中人物的长相一模一样之外,还有其他让人不经意间便可忽略掉的东西,然而也是最关键的地方——

      揽住江如风肩膀的手臂;六昇先生对面那栋酒楼的二层,窗边始终有抹白色的身影;在庙宇最高的地方,有一尊纵览整个寺庙的嘲风石像,看似格格不入,实则融为一体;乡村田野间,郎中所经之地不出片刻便会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异兽闪现而过。

      还有,那时还处于学生时代的江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校服站在台下看社戏,在他身后的人群中,一位黑衣青年默不作声地遥望他,观众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唯有他,陪着江泽一直看下去。

      那是……嘲风深沉而不渝的爱。

      江泽猛地睁开眼,大脑因为短时间被强行灌入太多的记忆而感到疼痛难耐,几欲炸裂。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伸手一摸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而嘲风半揽着自己,嘴唇轻贴他的额头,也不知已保持这个动作多久了。

      见江泽苏醒,嘲风再一次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痕,开口时的声音里添了浓浓的自责:“灵珠会将记忆物归原主,我没想到会那么快。”

      江泽哽咽得越发厉害了,看向嘲风的眼中划过比以往更幽邃的情绪:“……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随后,他又声音颤抖地继续说道:“其实……傻的人是你。”

      嘲风不语,只是拥着江泽,向来淡然的脸上此刻有心疼,也有释然。

      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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