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告白》子一二三

5、勾陈（1）

　　高二寒假很快结束，姜长寅一本五三磨磨蹭蹭才写了两页，姜长闵也不遑多让只比他多了五页。
　　自从上次在阳台和自闭少年尬聊失败后，姜长寅又撞见过两次。一次是在网吧门口，他结束一天的战斗满身疲惫走出来正遇上对方抱着好高一摞书路过。另一次就很窘迫了，好巧不巧碰上他帮妈妈买卫生巾付钱的时候，姜长寅努力侧着脸生怕被对方认出来，青春期少年总是对这些事情有种天然的羞耻感。
　　所以当自闭少年搬着张椅子径直坐到隔壁那排时，姜长寅内心是极其别扭与复杂的。
　　“转——校——生。”姜长闵扭过头对他做口型。
　　班主任老谢端着张笑脸，像蝴蝶遇上花儿围着新同学飞来飞去。
　　“坐这儿合适吗？”
　　“看的到黑板吗？”
　　“需不需要往前调一点？”
　　“这边呆着还习惯？”
　　………
　　姜长闵终于顶不住说话的欲望，转过来对后座的姜长寅说：“老谢这是怎么了？跟黄鼠狼遇上小鸡仔似的，问长问短殷勤得有些过分了，就差问句‘您是喜欢被红烧还是被爆炒’。”
　　姜长寅被表哥的话拉回神，啧了一声：“你说的我都想吃辣子鸡了。”
　　姜长闵一巴掌扇他笔袋上：“你他妈正常点！”
　　姜长寅看了眼对方整理桌面时翻动的修长手指，低垂的头让人看不清样貌，面对老谢喋喋不休的话语硬是一句没答。他不知为何嘴角竟挑起一丝笑意，摇摇头咕哝道：“这是真的自闭。”

　　覃江大学报道当天就开始照常行课，姜长寅所在的十班是年级重点班，晚自习上早早完成假期作业的众人不是安安静静复习新学期课程就是抱着不知从哪儿掏出的课外书鬼鬼祟祟看。姜家兄弟作为班级两位头号吊车尾缩在教室后门旁前后桌的位置，后者正侧坐着身子跟他同样无所事事的表弟小声逼逼。
　　“你说这次班上会不会又只有我们两没写完作业？”
　　姜长寅从课外书上抬起头，瞥了他表哥一眼：“那还用说，你都这样了还在害怕什么？”
　　“我怕班主任找我妈啊！”姜长闵掐着自己脖子，表现被命运扼住咽喉的绝望模样，“我死定了！”
　　“你不就那本《快乐寒假》没做完吗？可以垂死挣扎下。”
　　“不——”姜长闵苦逼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跟你聊天。”
　　“忍住，转过去，我想看书。”
　　“不行，我嘴开始痒了必须讲话。你别看书啊，看在那些年一起写五三的面子上陪陪你哥。”说着伸手去抽姜长寅手上的书，拿手上不经意一瞥倒抽了口凉气：“嘶——”
　　顿了一秒，紧接着又表情做作地连嘶三声。
　　“嘶什么？嗦粉呢你？！”
　　姜长闵抓着封面，哆嗦着指头，声调都变了：“你你你……这可是青春疼痛痛到头皮发麻麻到麻木不仁仁到仁义礼智信样样要完的现代校园言情小说！”
　　他说完忽然猛压下巴，双指羞涩的抵在鼻尖，扭了扭肩膀，娇声道：“啊啊啊啊原来他就是那个全国联考第一名的南宫学长，他好帅好拽，我全国联考第二名貌美如花女主角表示不服，哼！”
　　来了！即兴表演！
　　姜长寅下巴抬出标准45度，眼神高傲的望向天花板，仿佛多看这尘世一眼都是对他眼珠子的侮辱。
　　“女人。”
　　“白痴，无聊，笨蛋。”
　　“可以的，”姜长闵给他竖起大拇指，“你似乎学到了精髓，这本书没有白看，哥哥我很欣慰。”
　　“废话，这玩意儿你都给我看过好几本了。”
　　两兄弟这儿小声逼逼，夸来夸去场面十分和谐。重点班级人少，大家都是单列分布没有同桌，旁边两人要说句话都得隔着宽宽的过道，可以说是轻松做到互不打扰。因此周围学生早就见怪不怪，沉心学习从来没耳朵听这两叽里咕噜。
　　勾陈并没有对姜家两兄弟一系列智障行为表现出太多关注，他只是像正常人听到动静转头可有可无的看了一眼，不巧正好撞上对方视线。
　　姜长寅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双眼皮，比大多数女孩子还要纤长的睫毛，形状继承了姜妈妈眼睛的特征，后部眼皮稍稍下垂带出点慵懒无害的气质，最突出的还是那双黑亮的瞳仁，里面似乎永远盛着细碎光点。
　　——像是将一颗剔透的水晶球放在黑夜的旷野上，通过它仰望天空好似里面装下了整个夏日星空……整个璀璨银河。
　　勾陈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对着一个同龄男生，一个住他隔壁的网瘾少年。
　　他波澜不惊地移回视线，仿佛刚刚那一秒的惊艳与失神仅是幻觉。
　　“诶诶——”姜长闵戳戳他手背，“你眼神那么可怕干嘛，跟新同学有仇呀？”
　　“没有。”
　　姜长寅靠上椅背，长腿一伸支起椅子前腿晃着身子。
　　“好奇而已。”

　　晚自□□共四节，第三节下课后通校生就可以回家，住校生留下上完最后一节。照以前的规律年级主任通常会在第二节课和第四节课中间去各班巡逻，也不知是否是新学期新气象的原因，今晚竟破天荒的在第三节课过去一半时晃荡进了十班教室。
　　李老师作为本届高二的年纪主任在覃江中学也是名传奇人物。她衣着明艳，常年穿着复古花上衣，越姹紫嫣红越爱，下身标配黑裤子，从来不穿高跟鞋，据说是因为走路动静太大不方便突击学生。
　　今晚，李主任身着牡丹团簇花棉袄，下身一条漆黑的灯笼裤，踩着她那双传说中走路连尘埃都不会惊动的小黑靴踱进高二十班的教室。她刚才去过八班、九班，这群年级上最优秀的学子们始终埋着头沉浸学习，连她走到身边也毫无察觉。
　　李主任表面神情严肃实则在心里满意点头，直到她来到教室最后排，有个位置竟然是空的。
　　李主任肃杀的眼神一扫，逮着前面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的同学问：“他人呢？”
　　姜长闵头都要紧张掉了，他这小半辈子最怕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妈一个就是年级主任李老师。讲道理他高一时候跟姜长寅看《午夜惊魂》，作恶梦时那些鬼全是李老师的脸。
　　“他……他……上厕所去了？”
　　姜长闵几乎是哆嗦着答完，李老师犀利的眼神跟X光似得在他脸上打了一圈，红唇微启：“到底干嘛去了？”
　　“我不知道，”他紧张地望着年级主任，“可能……可能是去上厕所了。”
　　李老师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她放过姜长闵转眼消失在后门，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姜长闵松了口气，心想这次可是有仁有义活该被颁奖表扬了，姜长寅别的不说总得请他吃份狼牙土豆吧。
　　五分钟后当姜长闵收拾好心情重新握着笔构思他的修仙小说时，视角边缘赫然出现一块姹紫嫣红的场景！他慢慢抬起头正对上年级主任鲜红的嘴唇以及即将冻出冰碴的面容。与此同时，仿佛有一个阴冷的画外音在对他发出直击心脏大动脉的拷问：“你学习OK了吗，小老弟？”
　　姜长闵艰难吞咽下口水，双臂自然地盖在他的小说上，心里祈祷着这位严厉的年级主任眼神不好并没有看到他笔下的艳丽大波女道士。
　　李老师刮了后面座位一眼，又抛出那个令人窒息的问题：“他去哪儿了？上厕所还没回来？”
　　姜长闵赶忙盯着手臂疯狂摇头，其激烈程度连半脑袋的水都在哗哗作响。
　　“他去哪儿了？”李老师转头问身后的女生。
　　“我，我……”
　　女生看上去更加紧张，她瞟了眼姜长寅的座位，神色挣扎，姜长闵伸长脖子冲她疯狂摇头。教室里静得可怕，前排同学也放下笔悄悄看过来。在姜长闵眼中此刻李老师释放出的威压就好比斗气高阶强者，非常可怕，我等弱者打是打不过的，除了瑟瑟发抖没有其他办法。
　　勾陈从大片演算公式中抬起头，眸子淡淡地扫过旁边，原本姜长寅坐的位置空空荡荡，桌面上还欲盖弥彰地摊开本物理书。他记得第二节课课间网瘾少年被人叫出去就再没回来过，隐约听到是去上网了。
　　勾陈:“上网去了。”
　　教室又陷入新一轮沉默。
　　李老师终于罢休，走过去点点姜长寅的桌面，翻开那本高中物理，主人还没有在上面标上自己的名字。
　　“姜长寅？”
　　没有人回答，半晌后她点点头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姜长寅就不明白了，别人高三过得苦逼又繁忙，怎么夏晗和胡一辉这两个逼就这么好玩呢。
　　开学第一天逃课出去开黑，过分了过分了……
　　——美滋滋！
　　但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被全校通报批评了!
　　开学的校会上，校长做完一段冗长的演讲，就在姜长寅酝酿出瞌睡时，那抹熟悉的红红绿绿的身影走上讲台宣读判词。
　　这下瞌睡是必不可能有了，昨晚的三个倒霉蛋被一一叫上讲台，在全校注视下接受这长达半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三位同学没有严格要求自己，放假时松懈的心情还未及时调整过来，在开学第一天就经不住诱惑犯下大错……”
　　夏晗悄悄叹了口气：“我寻思我也妹有搞什么大事情啊……”
　　“打群架都不带这样弄的，兄弟，撞枪口上了。唉——”
　　姜长寅跟着叹出第三口气：“倒霉，杀鸡给猴看。”
　　夏晗：“不想做鸡。”
　　胡一辉：“不想做鸡。”
　　“………”

　　早会结束，下面黑压压的人像河流般冲出操场分别流入不同教学楼，姜长寅几人在二栋楼下分别，高三的学生已经全部搬到校园最深处的九栋，那里安静偏僻，唯一令两位老哥不满意的是逃课要多走几百米路。
　　“嘤嘤，有件事情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必须得告诉你。”姜长闵跟着姜长寅上楼，旁边一群女孩在叽叽喳喳讨论什么，嗓音兴奋带着这个年纪少女特有的活力。当然，也吵得姜长寅耳朵疼。
　　“我再纠结下，总感觉自己像是古时候给皇帝告密的奸臣。”姜长闵纠结不到一秒忽然快速凑到他耳边说了句：“是勾陈卖的你。”
　　“……”
　　这不告密告得挺流畅的？
　　姜长寅挑眉：“什么玩意儿？”
　　“勾陈，坐你旁边那个。”
　　“勾陈？”
　　“嗯，勾陈。”
　　“……”
　　“？？？”
　　“……卧槽!不，哥！哥——!啊呸，弟弟啊!弟弟你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