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童里里

19、夕颜

　　暮光中永不散去的容颜，生命中永不丢失的温暖。
　　十六岁的时候，方柏舟和燕璎订了婚。
　　当时也就两个屁大点的孩子。
　　他们在同一所私立高中上学，后来出国去了不同的国家，但是也经常见面。
　　外界都知道楼家和方家联姻，他们是众人眼里的一对。
　　燕璎在外留学多年，期间甚少回家。
　　方柏舟倒是每年都会回国过春节，他还陪着父亲去过几次Y省，他也认识了比他小几个月的表弟林易霖，后来来往多了起来，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了。
　　以前林易霖总会无意中向他问起关于燕璎的事，方柏舟想两人毕竟是老乡嘛，所以可能比较好奇而已。
　　他从没有在林易霖面前回避过他和燕璎未婚夫妻的关系。
　　他有时还会和林易霖讲一些和燕璎在一起的趣事，他的那些话别人听了就会觉得他和燕璎的关系很好，好一对令人羡慕的准夫妻。
　　方柏舟从未想过林易霖和燕璎早就认识了，不过他记得他问过林易霖是否知道她，当时林易霖否认了。
　　可是，现在他分明能感受到林易霖对燕璎的特别关注，那样安静，却又那般热烈。
　　燕璎也从未和他说起过十六岁以前的事情，她一直都是那样沉着，那样寡言，却又那般心不在焉的样子。
　　当他们向外宣布解除婚约的时候，她一副释然的样子，他想，她那时应该是有一种感慨：终于结束了。
　　以前方柏舟总是世界各地的跑，他会去看蓝杺参加电影节，去看她走红毯。
　　有一次参加的是米兰时装展。米兰，那是燕璎在学设计的城市。
　　他记得他那天匆匆下了飞机，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去现场。
　　他看到燕璎也在现场，她当时跟着一位极大牌的国际知名设计师进场，蓝杺在另一头，他不禁担忧，惴惴不安地看完了走秀，快结束的时候，燕璎来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精致的包装盒，一串卡地亚的新款白金天鹅项链，华美而高贵。是有熟人送给燕璎的，不过她不习惯佩戴珠宝首饰，那何不成人之美呢。
　　燕璎看着他轻轻一笑：“把这个送给她，就当作是你送的。”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下蓝杺所在的位置。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撤身离开了。
　　他觉得燕璎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撮合他和蓝杺，可是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呢，她怎么会大度到去支持自己的未婚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还一而再的。
　　他也想过燕璎有喜欢的人了，只是她从未露出一丝的线索给他。
　　他也想着也许燕璎没有喜欢的人，而且也不喜欢他，商业联姻而已，各取所需便好。
　　对啊，曾经父亲告知他关于订婚的事的时候，他很是困惑，还去找了燕璎对质，当时燕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有必须强大起来的理由，你也有。”
　　是的，他也有。
　　他在那以前都是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读书也不过是为了混个学历混个年龄而已。
　　可是谁又能预料到，他会遇上一个需要自己拼了命去守护的人，在那样懵懵懂懂的年纪。
　　如果是成年的我们遇上一个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就不一定会那么做了。
　　愚蠢得很，他们俩都是。
　　他们都有需要守护的人，他以为燕璎守护的是她的父母，还有她要去了结楼家过世的二老的遗愿，将楼氏经营好。
　　那个年纪的我们本应该疯狂玩闹，享乐为主。
　　他主观地认为她是个早熟的孩子，过早的就懂事了。
　　现在他不禁想着，燕璎是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她要为了喜欢的人变得更好。
　　可是，很多事情还是说不通。
　　他也不知道她说的必须去守护的人到底是谁。
　　只是他知道了阿霖喜欢她，他的喜欢在很早的时候便已开始。
　　造化弄人。
　　就像他那个时候喜欢上蓝杺一样，一切都毫无预警，教人猝不及防。
　　方氏集团下面还拥有着一家著名的娱乐公司，天云娱乐，不过很多年前就由方家三小姐方雅在管理，她的夫家就是另一家豪门周家。
　　周泽胥在经融圈子里可谓是手腕高明的，还从不会让他人抓到把柄。
　　只是，有很多人都知情的一件事，便是他多年来一直养着一个情妇，自家老婆手下的娱乐公司里的一位女星，名字叫做蓝杺。
　　她是方柏舟喜欢上的女人。
　　她是比方柏舟年长六岁的早已声名狼藉的女艺人。
　　很多年前，十五岁的方柏舟遇上了二十一岁的蓝杺，他那时还只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什么本事的富家公子哥，而她已是那时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那时娱乐圈的宠儿，被金主万分宠爱着的情妇啊，算算那时候的周泽胥也才三十多岁，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正值壮年，春风得意的年纪。
　　那时候，蓝杺是娱乐圈冰山美人的代表，她那双清冷的眼眸，让人远远地便能感到一股疏远感，大家看她那样，也就轻嗤一声，不就是个以色事人的艺人嘛，装什么清高，还给这个人立个贞节牌坊么。
　　方柏舟初次遇到她，是在一座山里，当时剧组去那里取景，她是那部电影的女主，方柏舟只是恰巧陪着三姑和母亲去那边旅游。
　　当时姑姑说的恰巧，好一个恰巧啊，后来他发现女人这种生物的奇特之处，便是口是心非，而且心狠手辣。他姑姑就是这样的。
　　原来是去教训丈夫在外养的小情妇啊。方柏舟当时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忍不住想赶紧看看姑姑是怎么教训小三的，不过，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反正他是信了。
　　蓝杺是个异常平静的女孩，就算那时方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了她几个耳光也面不改色，只是默默地坐到一旁认真地看起剧本。
　　她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而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一样，方柏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内心深处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有些喜悦有些难受，说不清道不明。
　　从他们相遇之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依旧顺风顺水地做她的明星，方柏舟开始努力地学着一点点的去接触公司里的事物然后和燕璎订婚。
　　十四年是多久啊？哈，不久。小龙女和杨过还等了十六年呢，这才十四年而已，不算什么，我们都知道啊，一辈子那么长。
　　谁能想到，蓝杺做了十多年的周泽胥的情妇。谁又能想到，那个可怜的少年也苦苦守候了十多年。
　　方柏舟这些年来一直是借公司的名义有时甚至是以姑父的名义去接近蓝杺的，他经常跟着周泽胥去参加活动，有时也会和姑姑一起。姑父是去找她谈情说爱的，他便强颜欢笑地看着他们谈笑甚欢，姑姑是去教训她的，他便暗中观察着她有没有受欺负。
　　他是疯了。
　　他总期待着自己终有一日能走到她身边，然后用宽大的臂膀拥抱她，和她说一声他来晚了，抱歉。
　　可是，谁都知道，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以及痴心妄想。
　　有谁和他一样活在对未来的寄托里呢？他知道燕璎也是这样的，其他人呢，恐怕没有了。
　　他和燕璎的婚姻，两人都心中有数，就是逢场作戏而已嘛，各取所需而已。
　　既然是这样，两人之间就不该有谁欠谁的情况。可是，多年前的一件事，他便已经欠了燕璎，那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错。
　　燕璎向来对他人和其他事都是平平淡淡的态度，她的神色也一直是那样淡然。只是，那一次，她哭了，很绝望地哭了。
　　方柏舟向来对蓝杺的妹妹蓝楸也照顾有加，世人不知这是为何，因为他对蓝杺的喜欢也是只有燕璎才知道的，世人不知道，这下他对一个妹子这么上心，世人皆说方少爷是看上了个女孩。
　　蓝楸也这么以为过，后来发现他看自己的时候很少，他的视线总是追随着姐姐，那个美丽动人无尽光鲜的姐姐。
　　蓝楸和方柏舟燕璎他们年龄相仿，不知是年幼不知还故意而为，她开始破坏着方柏舟和蓝杺的关系，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在有周泽胥常伴身边的姐姐面前编排着方柏舟的各种不好，又常在网上发一些自己姐姐的负面消息，她想通过这样让方柏舟死心。
　　只是，她蠢到好久之后才想起方柏舟身边还有个众人皆知的未婚妻，那个坐拥金山的豪门继承人。
　　蓝楸便和姐姐蓝杺说自己想去欧洲读书，蓝杺对妹妹向来都是百依百顺的。
　　蓝楸到了欧洲后，就曾向周围人泄露燕璎的信息，燕璎那个时候总免不了被人骚扰，她在意大利和瑞士待的那几年这种事情一直不断，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成功地将燕璎推向地狱，可她自己也无法幸免。

　　Y省林家。
　　第二天燕璎早早地就醒了，她下楼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轻微的脚步声。
　　去厨房里看了看，食材应有尽有，只是她却束手无策。
　　想着去外面买点早点，她回屋拿了钱包就出了门。
　　清晨的大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小贩布置起了铺子，的士司机载着乘客轻轻驶过，工作地方距家远的上班族钟情于地铁，在地铁口买了份豆浆馒头就慢悠悠地下了楼梯。
　　燕璎来到一家饭馆买了几份不同的早点。
　　回去的路上，她注意到路边长着四季不败的萼距花，点点红色点缀在一片绿中，这是大自然最深的温柔。
　　开门进了院子，花儿开着正艳。一日之计在于晨。
　　“阿霖，我不知道买什么好，就都买了一份。”她一开门发现林易霖已经起床了，他站在门口，似乎正要打开门。
　　林易霖看到她后不易察觉地笑了笑，拿过她手里的一份道了声谢。
　　她回到厨房里，看着面前的人，语气愉悦地说道：“这边早上适合去晨跑。”她现在空闲下来了，想着该去动动筋骨，锻炼锻炼身体。
　　“嗯。”林易霖看着她浅浅一笑。

　　两人将食物放好，便在餐桌旁坐下。
　　燕璎咬了一口油条，慢慢咀嚼完后开口道：“我今天要出门，中午就不回来吃了，阿霖你这几天有没有工作？”
　　“下午有四节课。”
　　燕璎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他现在在Y大任教。
　　记得好多年前她问他是否会到其他地方读书，他当时回答她不会，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背井离乡，那么他是没有遇到迫不得已的理由离开这里了。
　　可她不知的是，林易霖想过千千万万次离开这里去香港，甚至出国，只是想出现在她所在的城市，她所在的国度，然后远远望着她，看她是否还安好。
　　可是，很多年前的他觉得，这世间恐怕也再找不出比她更春风得意的人了，又是庞大家产的继承人，又有了那么优秀的未婚夫，她怎么会有不如意的事呢，可是，这么多年过来了，他后悔了，他不该负气，不该不去追随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好。
　　她一个女孩子，当时那个年纪的她，连英语都不会说几句，看过的书只有小说，会讲的故事只有鬼故事，上课还喜欢睡大觉，性格太直接，而且脾气还不好，她怎么能够安稳地在异国他乡顺利的度过这么多年呢。
　　多年前唐幺说的是对的，他说她这些年过得一定很艰难，他还说，他不想去打扰她，如果他现在一帆风顺的话，他恨不能直接飞到她身边陪她玩闹，可是他自己的生活也过得一塌糊涂。
　　有些苦，你是不忍心让你在意的人和你一起承受的。
　　有些爱，你是不愿意轻易说出口的，如果无法给予行动上的保障。
　　有些痛，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还是要努力扯着嘴角笑靥如花，不能让他人担心。
　　我很好。
　　林易霖突然一阵心痛，唐幺怎么可能好呢，说瞎话也不打个草稿。
　　只是他渐渐明白了，唐幺一定无数次的许愿，希望燕璎在异乡一切安好，还好，一定不要回来，千万不要。
　　燕璎有些心不在焉地喝着豆浆，许久后才开口：“阿霖，我不知道唐大幺幺大白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林易霖抬头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低沉的嗓音说道：“大白在附中教书，他今天课不多，上午我陪你去找他。唐幺最近在国外，这段时间怕是见不到的。”
　　燕璎听着他的话，也没多想什么。
　　她用纸巾擦了擦手，坐直身子，一副乖巧的样子，语气里尽是愉悦：“那好，我们今天去找大白。”
　　林易霖温柔地一笑：“好。”

　　过了十来年附中变化不大，她依然和以前一样闭着眼睛也能找出路来。
　　“小心。”闭着眼睛试着走了会儿，手臂被人一握。
　　燕璎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林易霖，语气里有些不易察觉的骄傲和雀跃：“阿霖，我现在也能闭着眼睛绕学校一圈。”
　　林易霖轻轻笑了笑，垂头看着脚下的石子，用脚轻轻一踢，似乎过了几秒，他再抬头看着她，语气揶揄：“下次来的时候再绕。”
　　她听了也就没再贪玩了，看着周围的建筑楼，问道：“大白教高中还是教初中？”她其实很意外大白会当老师。
　　“高中语文。”
　　“真的？”燕璎对这个实在是很惊讶，她记得以前大白喜欢语文课代表，然后还经常看语文来着，一言不合还会蹦出几句诗词，他们都是笑笑而过，年少的他们，哪个不轻狂，做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是谁也不会较真。
　　对于她的惊讶，林易霖只是温和地笑着。
　　两人爬了两层楼，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门大开着。
　　林易霖轻轻敲了下门，之后就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阿霖今天来找白某，白某真是受宠若惊啊。”接着声音的主人移到了门口。
　　那个喜欢故作深沉，附庸风雅的白胜西。
　　那个四肢不勤，懒散高傲的大白。
　　白胜西没有想到会遇到燕璎，一时竟楞了。
　　“大白，不认得我了？”燕璎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力道不减当年。
　　白胜西看着她笑了，语气里透着无尽的喜悦之情，他有些哽咽：“璎璎你可想死我了。”
　　他说着轻轻抱了下她，只是好久后才放开。
　　“长高了一点。”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
　　燕璎也学他的样子比划了下：“长高了很多点。”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先来找哥，就去找阿霖了，说，我和阿霖谁更亲一点？”大白开玩笑地逼问她，眼睛却是一直在看着她，注视着，很认真的。
　　林易霖看着两人交谈，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热闹，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每每一笑都那么好看。
　　“呵呵，这个我不想告诉你。”燕璎故作一脸神秘的样子摇头拒绝告知。
　　“想不想看看我媳妇？”大白问道，一副大拽拽的样子，那样子就像是娶了哪个国家的公主般神气。
　　“想看!”燕璎点头如捣蒜，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怕一不小心错过什么。
　　最后三人去了大白的教师公寓，打算等着白夫人下班回家，然后好一睹芳容。
　　“大白，我去准备午饭，等嫂子回来做的话有点慢。”林易霖进门后自来熟地来到了厨房。
　　过了几秒，他探出身子：“璎璎来帮我洗菜。”
　　燕璎应了声“好”也跟着去厨房。
　　大白确实是五指不沾阳春水，他现在就算想要秉着客人至上的原则也无计可施。
　　只好拿了本书找了个位子坐下看书，现在就静等媳妇回家，帮他招待客人了。
　　在厨房里，燕璎挑着菠菜，歪着头问林易霖：“大白家媳妇叫什么？是他同事？”
　　林易霖抿着笑，没有直接回答：“等会儿后知道了，也许你认识。”
　　燕璎挑了挑眉，她认识？难道是以前的同学？
　　突然想起一句话：搞谁也不要搞老同学。
　　嘿，说什么呢，人家都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