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童里里

20、夕颜

　　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传说中的大白家媳妇驾到。
　　燕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好熟悉，这不是当年的小沈姑娘吗，大白和她从校服到婚纱，一路顺利的走过来了吗？
　　她突然很感动，岁月还是很柔情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姑娘，好久不见。”她伸出手轻轻握着沈徵燊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璎璎，你变瘦了好多。”沈徵燊轻轻蹙着眉，揉了一下燕璎的手指关节，燕璎确实消瘦了很多。
　　燕璎笑着说道：“因为我在减肥。”她试图安慰其他人，其实对于她这种三餐都不定的人来说，还减什么肥，平时在家吃饭，父母看着她收起碗筷都会疑惑地问吃饱了没。
　　沈徵燊和燕璎聊了一会儿也去厨房帮忙，很快一桌饭菜就弄好了。
　　饭桌上沈徵燊笑着说道：“璎璎应该是第一次吃阿霖做的饭，不要浪费哦。”
　　话刚落，林易霖抬头看向她俩，轻轻一笑后又低头吃自己的。
　　燕璎想到什么笑着道：“沙拉算不算？我吃过阿霖做的沙拉。”
　　“也算。”久未说话的大白突然开口。
　　午饭后林易霖没有留下，他下午有课所以要赶回学校，他们院在郊外，还挺远的。
　　大白夫妇本来要留燕璎和他们在一起待会儿，但是，她看着林易霖离开了，也起身告辞，她下午要回家打扫老房子。
　　“阿霖。”她出门喊道，林易霖才刚走出没几步。
　　“你不留下和大白他们叙一下旧？”林易霖说着停下脚步等着她跟上。
　　“我下午有点事。”燕璎仰头看向他，愉快地补道：“下次我想跟着阿霖你去学校玩，今天有一点事要去做。”
　　“好。”林易霖微微低下头，嘴角微勾。
　　“那阿霖你开车小心点，我先走了。”她摆着手道别，倒退着走了会儿，然后扬长而去。
　　林易霖看着她走远，好一会儿才回神。
　　多年不见，她变了很多，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开怀大笑过，而且她对他们都有点生疏，不易察觉的那种，但是却横亘在他们之间。
　　多年前他建议父亲将他们的那一份股份交由舅舅管理，他们再也不去管那些事了。
　　只是，他现在能够看出这些年来燕璎过得并不好，和他原本想的大相径庭。
　　她过得并不好。
　　而多年前，他怎么就自以为她就一定过得好呢。
　　也是，原来他也免不了俗，也会嫉妒，也会怀恨。
　　所以会不想看到她，不想看到她和别人开开心心，所以去了很多次香港，一边期待能够遇到她，一边又不想遇见，这么多年过来了，那么多回了，当老天爷没让他遇到她时，他又开始埋怨这该死的老天爷。
　　从小开始他便不由自主地去接近她，看着她身边那么多关系要好的男孩，他会很不高兴，他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去取代他们中的一个，甚至取代所有人，成为她身边的唯一。
　　只是多年以后，他慢慢明白，谁也无法取代另一个人的陪伴，还有爱。
　　燕璎是他所不能触及的过去，而他已经错过了和她相识的最美的年华，以后的光阴再迷人，也无济于事。

　　回到家后燕璎开始打扫卫生，多年没有人入住，房子里尽是灰烬，随便碰一下哪里，都会沾一手的灰。
　　把整个房子都清理完一遍后，她全身上下已经脏得可以了，就直接进了浴室清洗自己。前段时间父母回来住过一阵子，将房子大概的打扫了一番，浴室也能用了，今天又是大晴天，太阳晒得热水汩汩流淌。
　　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肚子已经饿扁了。
　　她换了身衣服拿着手机钥匙和钱包出了门。
　　太阳在落下的时候，我们才会发现它的强大，此时血红色的夕阳已经移驾西天，那么美，那么艳。
　　她一直觉得，唯有故乡的夕阳才这般耀眼，才这般震撼人心。
　　街边的几家饭馆门口人声鼎沸，闹哄哄的。
　　燕璎点了几道菜要打包。
　　回去的路上遇到几个熟识的长辈，她向他们问好，陪着拉了一些家常。
　　“老燕和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今年春节回来过多好啊。”
　　“璎璎有没有成家？老公是香港那边的吗？”
　　“爸妈也想回来，可能今年春节就会回来。”
　　“阿姨我还没结婚。”
　　……
　　六点半的时候她来到林家，按响门铃。
　　过来会儿门被打开，林易霖穿一身休闲装，头发有些湿。燕璎跟着进门，随手关上门。
　　“阿霖，我来找你吃晚饭。林叔在家吗？”她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又看了看院内。
　　“爸不在。璎璎你先去厨房里，我要先回房里擦一下头发。”他说完上了楼。
　　燕璎将饭菜摆好，她看到厨房里烧着水，阿霖还没开始做饭，看来她来得正是时候。
　　过来几分钟，林易霖下了楼，他端过饭碗，道了声谢。
　　燕璎盛好饭后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唐家人都去哪了？我去了几趟都没有人来开门。”
　　她今天下午出门倒垃圾的时候，想着去看看唐爸唐妈，还有唐大。至于唐幺，阿霖说过他最近在国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们都好久没见了，不知道幺幺这些年有没有长个子。
　　“唐家现在的生意主要在东南亚，所以一家子经常住在那边，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了。”林易霖对着她轻轻一笑，又指了指柠檬鸡，说道：“挺好吃的。”
　　燕璎也挑了几块鸡肉往嘴里送。
　　以前家里就有这道菜，她也不确定是傣味还是其他地方的特色，反正里面的香菜是有点特殊，还要加入柠檬汁和切开的青柠片，超级酸爽。
　　她满足地吃着，又想到什么：“阿霖，你吃过傣味的手抓饭吗？”
　　“没有，里面有忌食。”
　　燕璎才想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阿霖是回民，不吃猪肉的。
　　“我刚到附中的时候，第一顿饭就在清真食堂吃，还别说，清真的饭菜做得比另外的几个食堂要好，我记得当时吃了牛柳炒青椒还是炒什么忘了，还有茄盒，藕盒？不太记得，反正很好吃。”燕璎说着做出一脸回味的样子，她当时很喜欢学校里的饭菜，口味偏清淡，微酸，还有一点辣，是从小吃惯了的口味，后来去了香港，饮食不适就是第一个面临的问题，虽然她自问不是个挑食的人。
　　“嗯，我也挺喜欢以前学校里的伙食，现在大学里也不错，改天你可以去试试。”Y大他在的校区有两个大食堂，学生教师的食堂还分着，不过教师也可以去学生食堂打饭。
　　他没说他以前就在食堂遇过她，她和唐幺他们玩得正欢，一顿饭吃下来像是打了一场大战，杯盘狼藉，最后他们收拾了碗筷，但是桌上还是混乱一片，后面来的同学还要用纸巾擦很久才弄干净。
　　其实她进教室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了，神情淡漠，安安静静的。
　　她在他们四大魔王圈子里才放开地玩闹，对待其他人却一脸冷淡。
　　多年以后，他看到一篇文章，就想到了她，原来她是孤独的，而且她的这份孤独对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严重，小时候的她没有一丝孤独的样子，活蹦乱跳的。
　　还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带着他去燕家玩，当时有很多孩子，而且有几个孩子还特别调皮，家人却放任着。
　　那其中有一个欺负完其他孩子后“咯咯”笑得欢的小女孩，漂亮活泼得超出他的想象，他以前都没见过那么可爱的洋娃娃般的小女孩，而后他看着主人将那小姑娘抱起，一脸宠溺。
　　“好呀，那阿霖记得帮我刷卡。”燕璎有些调皮地说道。
　　林易霖看着她微微有些狡黠的笑感觉自己又见到了以前那个令人头疼的燕家小霸王了。
　　“当然。”他点头答应。
　　“阿霖你真好。”燕璎看着他诚恳地说道，说完又埋头忙着解决自己碗里的饭菜，没有看到林易霖眼里闪过的一丝痛意。
　　饭后燕璎告辞回家了，她要回家处理一些事，本来不想去理会的，后来想想索性快点解决了一了百了。
　　“周泽胥怎么说的？说什么他毫不知情，以为大家是傻子吗？这件事还请宋律师帮我处理好，以后公司可能还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
　　燕璎打完电话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手里绕着一个U盘，随后坐直身子将U盘插到电脑里。
　　她依次打开几个视频，还有一些文件，眼睛微眯。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她绝情。
　　拿出手机拨了号，等那边接起便笑着说道：“周公子现在在哪个烧金窟里逍遥呢？”
　　那边停顿了会儿才冷硬地开口：“Letitia, 算你狠……”说着那边便是一阵骚乱，听不太清晰了。
　　又过了会儿，秘书发来信息，燕璎挑了挑嘴角，微微笑了。
　　起身来到窗前，她接起父母打的电话。
　　“爸，我今天下午把房子清扫了一遍，见到了阿霖，还有大白，他小子已经结婚了，新娘是以前班里的同学……”
　　“你妈我们俩下月也回去，璎璎一个人要是住不惯的话，可以去我们家酒店，现在那边的经理是个特别有能力的女孩子，我和你妈之前见过了，我们璎璎太棒了，手下培养了这么多人才。”父亲爽朗的笑声点点传来，她听着听着也感染了那份喜悦，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是，你女儿我可是火眼金睛，我挑的人哪还有假的。”也不忘飘飘然。
　　“对啊，璎璎现在开始要用火眼金睛择夫了，爸妈希望你很快就有好消息给我们。”
　　燕璎听着一顿，她快要三十岁了，可是如果她自己愿意，可以选择终生不婚。
　　以前想过，如果方柏舟最后还是没能和蓝杺在一起，那么他们就凑一起过日子。婚姻，就算没有爱情，可能用心去经营也会成功。
　　现在方柏舟和蓝杺万水千山走过，有情人将终成眷属。
　　那她只好一个人。
　　也好，不用担心，不用害怕。
　　不用担心自己能不能扮演好一个好妻子的角色。不用害怕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没有了爱的能力。
　　如果可以，她要选择自由自在的生活，自始至终。
　　没有了心的负担，那该多好啊。
　　就像小时候，想吃米饭就直接推掉馒头，想吃葡萄就不碰苹果，为所欲为，毫无顾忌。
　　就像小时候……
　　燕璎十岁左右的那个暑假，唐白燕三家的父母带上各自家的小霸王一起去春游，那一次他们去了郊外，离唐家爷爷奶奶住的地方还远一些。
　　四个孩子一到野外，顿时像几只猴子一样各种野。
　　那时，那个地方长满了很多鲜花，在林荫下，分外夺目。红的黄的蓝的白的，应有尽有，红色的是一种不知名的花，黄色的是蒲公英，蓝色的是一种果实成熟后会粘人的植物的花，白色的是那里的野草莓花。
　　童年时候，很多小孩子喜欢吃野果，那种乐趣是现在不管多贵的进口水果都取代不了的。
　　他们那时喜欢在竹筒里捣水果，用一根筷子那么粗的小竹棒使劲捣，待水果变成浆时，就用那根竹棒掏上来品尝，然后意犹未尽地舔干竹棒。
　　那种滋味会特别特别美味。
　　他们还喜欢爬树，燕璎爬得比其他三个厉害多了，经常爬到树的最上面然后得意洋洋地俯视其他三人狼狈的样子。
　　小时候的燕璎很调皮，而且很让家长头疼。
　　小时候的大白身体不太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另外三人总喜欢跟着跑去医院，然后争着抢着要看大白被护士姐姐拿大针戳屁股的样子，然后在一旁幸灾乐祸，耶，开心，不用像大白那样打屁屁。
　　小时候的唐大是傻不愣登的，唐幺也聪明不了多少，俩兄弟是是组织里的大傻二傻。
　　小时候的他们呀，很可爱的。
　　这个可爱是他们一堆里的可爱，至于在其他孩子其他家长那如何，燕璎表示解释权不在她这。
　　他们那会儿觉得全世界最好看的男孩是唐幺，最好看的女孩是燕璎，最聪明的男孩是大白，最英武的男孩是唐大。
　　有时候燕璎喜欢领着其他三人，然后半路拦截其他孩子，一脸凶恶地问人家，说，最好看的人是谁？
　　然后被要挟的小孩多半都要说出一句违心话：燕璎最好看。
　　像小孩子看的故事里那样，魔镜魔镜，谁最好看。
　　白雪公主最好看。
　　燕璎表示不服，白雪公主是谁，怎么比她这个恶毒皇后还好看，哟嚯，去死吧。
　　后来不管怎么找都没找到那个比她好看的白雪公主，然后燕璎就让唐幺当了那个白雪公主。
　　从此，恶毒皇后和白雪公主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依稀记得那会儿，他们的笑声响彻在原野上，有风吹过，带给十年后的他们一丝回忆。
　　有些苦酸，不愿回味。
　　他们走得有些远了，离开了父母的视线。
　　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鸡犬之声此起彼伏，他们去摘田埂上遍布的梨子，金灿灿的，很香甜。
　　每个人都在口袋里塞满了梨子，然后悄悄地向马路走去，哼着歌，脚底也不歇着，一蹦一塌的，提起一堆尘土。
　　不知是他们的玩闹声太大了还是怎么的，身后不远处突然之间便有了几阵狗吠声，并且那声音越来越响，有两条大黑狗正向他们飞奔未来。
　　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的反应往往也是最本能的。
　　唐大和大白迅速爬上路边一户人家的围墙，趴在上面脸色苍白，双腿直抖。
　　唐幺和燕璎本就走在后面，他俩一路上玩着野花一时忘了反应，看到马上要冲到身前的两条大狗，吓得大喊大叫，这叫声却使得两条狗越发亢奋，跑得越急。
　　两人赶紧互相拉着手冲向方才大白和唐大爬上去的墙边，燕璎先把唐幺推上去，自己也试着去爬，但是一急之下脚底打滑，摔了下去。
　　后来的事燕璎记得不是很清晰，只记得那时自己很疼，要命的疼。
　　耳边传来大喊声，快跑快跑!
　　另外三人当时惊慌失措地挂在围墙上，下面的另一条狗正朝着他们狂吠。
　　唐幺看着看着就哭了，哭声越来越大，有些歇斯底里。
　　唐大和大白只是一遍遍地大叫着，走开走来，快跑啊，快跑啊……
　　燕璎想跑，但是被那条狗咬住脚踝，怎么都挣不开，她没有哭。
　　后来不知怎么了，唐幺从围墙上摔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他艰难地爬起，然后大吼着向咬着燕璎的那条狗扑去，那狗一时被吓到了，急忙跑开，唐幺又上前对着另一条不断地吠叫着的大黑狗大喊大叫着扑去，双臂不断挥舞，声音依旧是歇斯底里，那条狗也被吓得逃走。
　　燕璎记得当时看到这一幕后，她忍着痛扯开一个笑容，而后哈哈大笑起来，艰难地站起身子，也朝着那两条狗跑去，嘴里大喊大叫，只是才叫了两声便倒了下去。
　　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很怕狗，甚至达到了恨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