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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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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度玉门关。京城的风只有冬日里带些冰冷,但这里的风却永远都这样凌冽,从来也不肯温柔小意的。
任霖铃深吸一口气,感受这里不同寻常的味道。行了两日,队伍里都知道薛煜昇这个公子哥家里送了个小通房来。有的犯人想打趣两句,看薛煜昇冷冰冰的不说话,便不好开口了。
晚上没时间扎帐篷,一群汉子生了火,犯人依旧是囚在车中,当值的衙役则席地而睡方便看守。任霖铃无法也只好就着火堆打一会儿瞌睡。第二日自然精神不济。
看着任霖铃呵欠连天跟在队伍旁边,薛煜昇终于第一次开口同她说了话:“到了地方你就去雇车,回去。”
任霖铃本是精神不济,破天荒听到薛煜昇说话,她赶紧掏了掏耳朵,指了指自己。
半晌,她神秘兮兮的转到囚车旁边,道:“二少爷,你果真让我回去?”
薛煜昇不欲同她多说,脸看向一旁,点了点头。
任霖铃假意道:“我回去容易,可是夫人那边我不好交代啊。再说了,我若是走了,谁照顾少爷您?”
薛煜昇道:“你身上可有银钱,到了地方我会写信给夫人,你自管回去便是。”
任霖铃眨了眨眼睛,目光不由得落在薛煜昇脸上。他这会儿同她说的几句话,可是比之前几天加起来对任霖铃说得话还多。
“少爷仁慈。”任霖铃手中还有一些王氏给的银钱,是为了给薛煜昇打点关系用的,左右云朵还在薛府里,他们自然是有办法拿捏她的。
云朵那边,她还得想个法子才是。她就算是回去也不会回去薛府了。若是回太尉府,又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想来,重新活过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要想的事情一大堆。眼看也快到了,就先不理会罢。
这西北的风光,也值得好好欣赏一番!
又到了夜里,这晚上风大,任霖铃走了一天脚都走痛了,她坐在火边把鞋子脱下来,果然脚上起了水泡。
任霖铃恨恨得看了那囚车上的男人一眼,古人云红颜祸水,诚不欺我也。她任霖铃当初就是被这副皮囊蒙了心,才落在现在这么悲惨的地步。她苦哈哈的揉着自己的脚,一边又对着薛煜昇的背影翻白眼,不妨薛煜昇正巧看过来,将她的白眼在空中捉个正着。
任霖铃心中一颤,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下了头。
她见过很多次他的目光。厌恶的,冷漠的,轻蔑的,可是她不在乎。后来她觉得或许他不那么讨厌她了,这才壮着胆子求了自己爹去皇上面前求道旨。
深夜的时候,衙役们最后一次去检查囚车。任霖铃从自己随身带的衣物中选了件稍微厚点的盖在身上,也准备睡觉。睡前她看了看囚车,看到薛煜昇在同衙役说话。
不多时,一个衙役走到任霖铃面前,推了推她。任霖铃睡得迷迷糊糊的,一下子惊醒过来,道:“干嘛?”
“小通房,你相公让你过去。”衙役说道。
任霖铃狐疑地看了一眼薛煜昇,走到囚车外面,道:“少爷何事?”
薛煜昇许是受了寒,声音有些哑,说道:“身上带了多少钱?”
任霖铃立刻警觉起来,道:“没多少。”
薛煜昇看她紧张兮兮的模样,竟然有些想笑,但不表露出来,说道:“还有两日就快到了,你给那人一百文钱,白天晚上的在他们装东西的马车上待着。”
任霖铃这才明白过来。周围便有人低声起哄,道:“哟,薛小子心疼了。”毕竟是行贿这等事,不好大肆张扬。
薛煜昇道:“去吧。”
任霖铃登时并不觉得感激,而是心头发酸。
对一个下人尚且能够施以同情怜悯,对任霖铃却从来不假颜色。
任霖铃不知怎么的,眼中有了些泪意。她径直回了火堆旁。王氏给的银子统共十两,她得省着些用。
悄悄给了一百文给那衙役,果然夜里把他带上了后面放置物品的马车。那马车上满满当当放了各种杂物,任霖铃纵使个头娇小,也只是勉强将身子塞了进去。有个空间蔽身好歹感觉不那么冷了,任霖铃闭着眼睛睡去。
接下来两天的行程总算不至于太过劳累,到了第三天中午,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羌城。
这里曾经被匈奴统治过一段时间,后来任太尉亲自领兵大获全胜,又将这块地方夺了回来。
一到地方,任霖铃便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这块时常存在于她爹口中的土地,终于真实地被她踩踏在地。
这里人烟稀少,就算是集市上人都不多。衙役们到了官府,将人交到当地,便算是完成了这趟职责。
任霖铃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薛煜昇进了官府内,任霖铃却是进不去的。她想着反正要分道扬镳了,索性也没管薛煜昇,自顾的在城中闲逛了起来。
等到薛煜昇出来,任霖铃早就不见踪影。他被安排着和其他人一起去开垦荒地,旁边搭着简陋的小屋就是他们的住宿。
任霖铃逛到天色快暗了,这才想起还没要到薛煜昇的亲笔书信。有了这个东西她才能够安然回去。一路打听才终于问到了薛煜昇安身的地方。
薛煜昇被叫出来的时候,面色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平静,道:“你随我近来。”
“薛小子的小通房跟过来了。”与薛煜昇同住的那人嘻嘻一笑,避了出去。
房子狭小,里面的家什等同于没有。薛煜昇和另外一人的行李凌乱地摆放在地上。
“这里没有纸笔。”他似乎很是无奈,说道。
任霖铃环顾四周,又看了看屋外。她点了点头,倚在门边。
两个人无话,薛煜昇已经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都是王氏打点好的,但时间匆忙,要带的东西也不能很多。
天边星子稀稀朗朗,风灌进屋子里。
任霖铃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她径直找了这个屋子里唯一能坐的地方——床上,坐了下来。
看着薛煜昇灰头土脸的模样,她心里涌起一种快感,但渐渐地又升起一股怅然之意。她从小要的东西总是要努力争取到手,到大了,对待喜欢的人亦是如此,何曾想会枉送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薛煜昇咳了两声,似乎着了凉。
任霖铃坐着无事,手却探向自己腰间,那里放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她今日在集市上买的短刀。
她站起来,走到薛煜昇身后,慢慢抽出短刀。昏暗的烛光在墙上显出两个人的背影来,她站着,他蹲着。
那是把简朴的小短刀,任霖铃拿到这把刀,心砰砰直跳,那个人的背影经过大半个月的跋涉显得愈加清瘦。她忽而想,当时他杀她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人已经站起来了,因为距离太近,短刀直接抵进了他的皮肉,很快就渗出血来。
任霖铃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慌了手脚,她松开刀把,刀子在地板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她退后了几步,那人墨黑的眸子已经看了过来。
薛煜昇似乎不感觉痛,还有功夫坐下来慢慢脱掉外裳。
“谁派你来的?”薛煜昇问道。
任霖铃低头看脚边的刀刃上还沾着血迹。
“任太尉?他不是不想我死么?”
任霖铃本是慌乱的,但想起此人亲手杀了她,胆子又壮了许多,上前一步,道:“嘿嘿,我在集市上买了一把短刀防身用的,刚想拿给你帮忙看看,谁知道你突然站起来了。”说完还配合挤出来的尴尬的笑容。
“是吗?那你拿给我,帮你看看。”
任霖铃捡起刀子,上面的血迹看得她胆寒,她垂着手快速地丢到薛煜昇怀里。
薛煜昇虽没被伤着,到底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问任霖铃,给了你一个台阶下,你莫不是不肯下来?
“这是当地制的短刀,没甚特别的。但是防身用的话,也算合适。怎么没刀鞘?”薛煜昇拿了短刀上下打量一番,仿佛没看到上面的血迹。
任霖铃呆呆地掀开外裳把别在腰间的刀鞘抽出来。
薛煜昇的眼神便愈加古怪了。
任霖铃这才回过神来想补救一二,道:“那个,你的伤不要紧罢?”
薛煜昇却不回答她这个问题,自顾脱了里衣,露出光裸的身子。
任霖铃唬了一跳,她从前老想看薛煜昇的身子,连成亲那天也满脑子都是这种乌七八糟的想法。说起来她除了记得自己上花轿的时候,后面在洞房里的记忆竟然一丝也想不起来了。
“你的伤……”任霖铃凑上去想看个究竟,不妨与薛煜昇同住的汉子却抬脚进来了。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再配上薛煜昇尴尬的表情,那人暧昧一笑,放里拱手道:“打扰了,打扰了。我今晚去隔壁挤一宿,二位请继续。”说完匆匆退了出去。
薛煜昇和任霖铃对视一眼,薛煜昇的脸色还是不变,倒是任霖铃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咳咳,他这是误会了。”任霖铃道。
薛煜昇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道:“误会了也不打紧。”
“啊,你、你说什么?”任霖铃吞了口口水,瞪大双眼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