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天》红月

2、第二章

　　我皱眉吃痛地捂住不断流血的左臂，血液的飞速流逝竟让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可一感到那双幽幽逼人的目光，我只好忍住一阵阵席卷而来的睡意。我敢说此时如果一闭眼，准保被他拆骨入腹。血依旧流淌，正一点一滴地带走生命的热度。想不到我竟会命丧与此……早知是这个结局，我应该把存的钱都拿出来花掉的。恍惚中我这么想着。
　　
　　我身处在一洞穴内，糟糕的是洞口被雪堵住了。最糟糕的是洞内不止我一个活物，那个我要斩杀的妖孽正俯在洞穴的另一侧警惕地注视着我。他的嘴角还滴着血，那艳红的血正是我的。在刚才的交手中，被他活生生地撕下了一块肉来。不然我还不至于处于劣势。总之，在野外雪地里交手，是我的一个失误。谁也没料想到，剑锋击打岩石的振动居然会引起雪崩！
　　慌乱中，我和他一同选择了这个洞穴避难。却也被一起困在这里。如过单是我一个，我兴许会往偌大的洞穴深处找寻出口。可是有他那双噬血的眼盯着，怕是想移动都困难的很。
　　我们怪异地对视着，各据一方，肃杀的气氛在空中蔓延。不过是他先放弃了，也许是耐不住寒，他居然偎进了我怀里。似乎忘记了，我们方才还是要互取性命的死敌。
　　本想在他靠过来时还击，可握着“断焰”的右手居然被冻僵了，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干瞪着他在我胸前找到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地合上了眼？！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不明白，难道他是认定我无力反抗吗？不然他怎敢如此放肆地靠近我？正疑惑着，却听见他细微的鼾声。他散了戾气的脸庞竟和天真的孩童无异，似乎还有抹淡淡的微笑。我发现，我居然看痴了。迷恋起他无双的容颜。
　　
　　正在半梦半醒时，怀里的人一动。飞快地和我搁开了一道距离。眼中也充满了杀气。我知道，漫长的对峙又要开始。可肚子也在此时尴尬地叫出声来。
　　“嘿，你不饿吗？”话一出口，我才后悔起来。他可是吃人的妖怪啊！
　　“我是不会饿的。”想不到他应了声。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是怪异的发音。似是许久没有开口的人才会吐出的生涩语调。但是那清灵的声音却让人沉迷。
　　“那你吃人干什么？！”我有些激动，声音也上扬了不少。
　　“那你们人为什么要喝酒？”他冷瞥了我一眼，“只是心低想这么做罢了。”茫然地说着，他推了推堵住洞口的积雪。
　　“还有三日。”他转过头，用那冰冷的灰眸注视着我，“我想我在三日内，一定会吃掉你的。”
　　我微愣，刚想笑他的痴人说梦，可瞧见了他眼中认真的神情。他的眼中居然闪现着一抹悲伤。
　　“几百年了……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他欺近了我，“昨日为什么没有偷袭我？人类不是很善于此道吗？”
　　“你是在刺探我吗？很遗憾，我只是手冻僵了。”我扯出了个笑容，体力流失地太快。我不想浪费任何不必要的体力。现在和他说话，只是想让自己清醒。
　　他邪笑着，眼光也一同变得柔媚起来。他退回了原来的角落，似乎听见他说，“我们就来赌赌吧。看你能不能活满三日。”
　　他没再用锐利的眼光注视我，只有有时会饶有兴趣地打量我一番。好象我是一个好玩的玩具。三日的光阴也在这奇怪的气氛中飞逝。而他终究没有杀了我。
　　那日，他独自来到洞口，轻轻一推堆积的积雪全数落下。顿时洞外的光亮洒满了阴暗的空间。我立即用手护眼。再睁开时，又是寻不到他的身影。只有他留在我衣上几根火红的发，媚惑地迷了我的眼。
　　
　　回到了客栈，想不到遇到了我那个损友。
　　“哎呀，壮士！我以为你一去不返了呢！”他见着我，夸张地抱拳道。
　　“苍月你少嚼嘴皮子。这次的任务我没完成。依照承诺我双倍返还佣金。”我一把推开了他，在行李中找寻疗伤的药膏。又引来他一阵惊叫。
　　“呀，想不到传说的四邪真如此厉害。你也没辙啊？！”
　　“……想笑就笑好了。”我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笑我的机会。
　　他果然丝毫没有给我面子，“你可是砸了金字招牌咯。”安慰似地，他拍着我的肩。“不过呐，人果然不能拿妖怎么样。除妖这种事还要交给牛鼻子老道。”
　　我不语，一头倒在了床铺上。太累了。我居然没有丝毫防备地睡着了。应该说是睡死过去。来瞧过我的人都说我中了邪。可在我漫长的梦里，始终有只凄声悲鸣的凤凰。飞散的羽毛凝成了丝丝红发，原本应在火中重生的神鸟，却变成了一抹魂魄在曾经囚禁着他的山岭间游走。变成了厉鬼，吞噬着不小心掉入他视野的人类。
　　
　　再次醒来，却见满山的火光。镇上的人说，有位道士来过，说只要烧光了那山，那妖孽也就无处可躲了。我的心一下揪紧了。那火蛇舞动地正欢，可我似乎又听见梦中那只凤凰的悲鸣。
　　双腿不由自主地朝那片山岭飞奔而去。
　　
　　传说中，凤凰是在火中重生的。在火中，它们烧去一切旧的东西，然后以崭新之姿出现在世人眼中。抛去过往的一切，它才能真正重生。可如果它抛不下呢？如果，那只凤凰在火中死了呢？
　　
　　
　　
　　满山的野火迷了我的眼。世上的一切好似都在燃烧着，发出呛人的焦糊味来。在浓烟和火光中，我焦急地寻着那让人挂心的身影。
　　终于，我在一断壁处瞧见了他那比火蛇更张扬着的红发。而他确是仰望着星空，背对着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有山风猛烈吹动着他松垮的衣袖，衣袖翩翩舞动像会随时展翅高飞一样。他确实是凤凰呢！我心底不由地惊叹着。
　　忽然他斜过头瞟了我一眼道，“你来干什么？”
　　强劲的风和木材燃烧的“啪啪”声掩盖了他清灵的嗓音，听不真切。我只是注视着他傲立断崖的身影，怕他会被山风卷走。
　　而他只是轻笑着，“想看我怎么死的吗？就像这样？”说着他朝崖下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我被骇住了，飞奔上前。却瞧见他正漂浮在半空邪笑着。
　　“我怎么会如此就死了呢？……”语落，他又站在了刚才站立着的地方，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的嘴一张一合，终究吐不出话来。
　　“你可是自己来送死的。”说话间他手持的勾爪已经划破了我的颈，艳红的鲜血也顺势滴落下来。
　　而我却丝毫没有察觉。此时，我失了神。不为其他，只为那双透着苍凉的银眸，那双眼让人心惊。那里凝结着最深的痛楚，以及燃烧一切的仇恨。
　　“你在恨谁？”我抚上他的眼，自语着。
　　感觉掌心一阵湿热。是他哭了。悲切的声音像极了梦中的凤鸣。那是撕心裂肺的哀鸣，仿佛要哭喊千百年来出所有的情绪。
　　“我就是恨啊！恨了百年呐！我是因恨而生的，所以注定是要食人血肉的！这头发不是其它，正是人血染红的呀！哈……”他激动地喊着，火光印红了他的脸，写满恨意的脸上流着泪。心念一动，我竟然拥住了他。而他也没有反抗地任我拥着。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孩寻求着久违的温暖。直到他渐渐地停下哭泣，才低问着，“陪我好吗？留下来陪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那一刻，我被他媚惑了。他拉着我的手来到了断崖边。红唇轻启，“你叫什么？”
　　“齐雪。”
　　“我叫幻鸣。”他微笑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崖底问着，“你会后悔吗？”
　　我摇了摇头。觉得身子腾空而起，迅速下坠着。风呼啸地吹拂着我的衣衫，抬眼望见那抹艳红也同我一齐跃下。随即眼前一片妖艳的红，分不清那红着的是他的发还是我的血。只记得他悦耳的声音低喃地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