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说出口的话，你听到了吗》浮士熊

25、追梦的少女 （4）

　　“你准备怎么办？”采访结束，两人就近在快餐店吃午餐。
　　程真无奈地回答：“还能怎么办，不找她给徐梦写信，只能这样了。希望我的同事们发现了其他有价值的信息。”
　　“也是，就算请她写，也是虚情假意，说不定还会成了树立她光辉形象的公关文。”孙离离说，“同事怎么样？干得开心吗？”
　　程真语塞，“还成吧。”当然不是不开心，可如果开心的话，为什么会有跳槽的打算？
　　“这可不像你会给出的答案，干脆利落才是你的风格。”孙离离说，“和以前在报社比？”
　　“应该还是现在开心。”
　　“那就行了，至少代表没跳错。所以，你在纠结什么？”
　　因为两人不再是同事，有的话反而容易说出口。程真说：“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大国企的文案主管。”
　　孙离离有些惊讶，“你想去？”
　　“你这语气不像是赞同我去。”
　　孙离离不含糊，直话直说，“这份工作待遇自然不会差，只是不适合你。如果你想找一份这样的工作，当初为什么要辞职？咱们单位还是事业单位，更适合养老。”
　　程真反驳，“我不是为了养老。此一时彼一时。岁数到了，难免要为以后考虑，现在不安定的状态不适合结婚。”
　　“什么叫不适合？结婚只与遇没遇见对的人有关，和生活状态无关。如果对方因为你的工作而不愿结婚……”
　　“不是对方，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判断。我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我只是想为了以后的生活做好准备。”程真说，“你认为我不应该接受这份工作？”
　　孙离离斟酌片刻，说：“我一直很佩服你有勇气再去尝试，去找寻新的目标。因为我放弃了。其实，在我辞职后，有过其他媒体发来邀请，让我到他们的深度新闻部，我拒绝了。我受够了，我累了。我不想再因为领导的一句话就把花三周时间写的报道仍旧废纸篓。所以，我选择了这份工作。现在，我每天准时下班，从不加班，也不需要熬夜写稿，更不需要因莫须有的由头被臭骂一顿。每周休息两天，一天陪父母，一天去学插花和画画。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可是，有得到，就有放弃。我在做选择的时候就知道我应该放弃什么。我彻底放弃了，不留恋。我作为一个旁人，没办法站在你的角度考虑，我想说的是，你可以接受这份工作，只是你要下定决心放弃。如果你还没有死心，那么请一定继续加油！”
　　程真没有说话。她和孙离离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像是在参加一场葬礼，缅怀逝去的理想。

　　吴忻跟踪了严卿。
　　他受伤了。严卿从不会拒绝他的撒娇。
　　严卿在一个十字路口下了出租车。拿出手机，确定了方向，朝一家西餐店走进。怕是要到约定的时间了，严卿的步速比平时快。
　　刚走十几步，一名男性迎面而来。
　　严卿正在低头查看手机，确定导航没有导错方向。一抬头，愣住了。
　　接着严卿笑了，眼睛弯弯的。
　　那名男性抱住了严卿。
　　严卿回抱住他。
　　两人随即分开。
　　严卿的眼神再也没有离开他。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进西餐店。
　　看严卿的神态，吴忻明白了：他要被抛下了。
　　吴忻自己知道，他的没心没肺，他的游戏人间，皆是因为他把生活看做一间大型游乐场，而他，一定会是游戏中的胜利者。小时候，看着招揽客人的大巴乘务员，吴忻会一边招手一边朝着她死命地跑过去，待车特意为他减速后，他就像仿佛没看到大巴一样，从旁边径直跑过，向着前方不存在的朋友接着挥手。听到乘务员在身后咒骂，吴忻觉得无比的畅怀。他用同样的心态对待老师、同学和朋友，每说完一句话，他便猜测对方的回答，他喜欢别人按照她的预想回话，仿佛这样他就掌控了整个局势，就不会失控。他怕失控，他知道，自己其实输不起。他没有严卿的悲剧情结，也没有程真的一往无前。他怕输。
　　可如今，他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最不能输掉的比赛，他要惨败了。
　　这让他惶恐不已。惶恐不安衍化为怒火，他妄图烧伤每一个人。
　　吴忻打转方向盘，飙车回到徐梦家。李昂做了爱心午餐给徐明珠。吴忻突然杀回来，徐明珠略显吃惊，还是邀请吴忻一起用餐。李昂一直做三人份的饭，今天依旧做多了。
　　徐明珠坐主座，李昂坐在侧面，吴忻欣然坐到李昂的对面。“这应该是平时徐梦坐的位置，”吴忻想。
　　“明珠，你得吃点东西，不吃东西可不行。就算是为了徐梦，你也得好好的。”为了撤火，李昂特意做了绿豆荷叶粥。
　　“你说得对，为了梦梦，我也得吃。”徐明珠的双眼依旧红肿，她尝了一勺，“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李昂看着徐明珠，眼里满是关切。
　　一秒钟都不愿多看这令人作呕的戏码，吴忻用甜得让自己发腻的声音说：“阿姨，多亏了你给我们的手机，我们有了重要发现。”
　　被叫做“阿姨”，徐明珠脸面明显抽动了两下，“什么发现？你的同事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吴忻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徐梦水深火热的初中生活。
　　再多的绿豆荷叶也无济于事。徐明珠的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您女儿的短信都存在电脑里，您如果想自己亲眼见见她是怎么被骂的，我可以帮您调出来。”
　　“明珠，明珠你别太难过！”李昂把手放到徐明珠背后，一下一下温柔地给她顺气，顺便狠狠地白了吴忻一眼。
　　“我想您既然找我们来，就是想知道您女儿生前的那些事儿。她生前您贵人事忙，对她在学校的情况一无所知。她死后，您还是抽不出时间，花钱雇我们这些外人来帮您梳理她的人生。您是不是觉得钱能买来一切？不过，大部分情况下确实是可以的。所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您给钱了，我们就得给您服务好，绝不能有所隐瞒。您说是不是？”这种半带调侃半带嘲讽的语气吴忻一向拿捏的特别好，点谁谁着。
　　当一把手当惯了的徐明珠听不得半句逆耳的话，不待她发作，“闻弦知雅”的李昂狠拍桌子，“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明珠天天起早贪黑的工作还不都是为了梦梦？她一个女人在外打拼有多辛苦你知道吗？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指责她！”
　　“为了徐梦？不要把自己的自私自利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如果真是为了徐梦，在老师反映徐梦不合群的时候你们就应该帮她度过难关；如果真是为了徐梦，在你看到她被同学欺负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行动；如果真是为了徐梦，在看到她满屋子的周边海报近乎疯狂的追星的时候，你们就应该发现异常！”
　　李昂说：“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只是梦梦她……”
　　“能做的都做了？她把你们推开，你们正好有理由不闻不问了是吗？明明知道她在学校出了问题，她自己不说，你们就心安理得了是吗？她一个孩子，能把心思藏得多好？在学校被排挤，她在家里还能一切如常？如果真的关心她，早在你看见她被同学堵在学校之前，就应该发现问题！”吴忻火力全开。
　　他关了房门，你们敲门而不得进，就潇洒地离开。为什么不推门试试，也许他根本没有锁。
　　吴忻再接再厉，“我想说的是，你就是一个不负责任、处处只为自己考虑从不为孩子着想的不称职的家长！不要再装出一副痛失爱女可怜兮兮的样子！你不配！”
　　徐明珠觉得受到了莫大的诋毁，“我赚的钱都给她攒着，准备把她送到美国念大学。未来的路我都给她铺好了，我做得还不够多吗？！我跟她沟通不了，我也难过！你知道她多伤我的心吗？我天天有多焦头烂额你知道吗？”
　　“你的眼里是不是永远都只有你自己？你从来就没有问过徐梦想要什么，你根本懒得花时间跟她沟通。你只是高高在上地假定，你给她的东西就是她想要的。”吴忻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讽刺挖苦，“焦头烂额没有时间？那你怎么有时间养男人？”
　　啪！徐明珠狠狠地扇了吴忻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