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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   翌日,周揖贤奉旨入宫。
      他自从为官以来,还不曾被皇上单独召见过,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战战兢兢穿戴整齐跟着童赐进了宫。
      赵靖宣坐在御书房书案前,正提了朱笔批改奏折,见周揖贤低着头进来,搁下笔蔼然道:“爱卿脸上的伤可好了么?”
      周揖贤忙跪拜道:“已是大好,已是大好,圣上关怀臣感激不尽。”
      赵靖宣命他起了身,又赐了座,抚着自己腕处淡淡笑道:“说到伤痕,朕手上亦有一个,还是年幼时与福王一同玩耍,被他拿碎了的瓷片割出的。”
      周揖贤低头坐着,不知赵靖宣意欲为何,只赔笑道:“怕不过是年幼玩闹之举,陛下与福亲王手足情深,朝野皆有传诵,委实为天下做了表率。”
      “爱卿说的是,”赵靖宣饮了口茶道,“兄弟之间,纵是有些无心磕碰之举,也本不应追究生隙,若是客客套套,恭敬疏离,却还叫兄弟么?”
      “陛下圣明。”周揖贤隐隐觉察到他话中之意,俯身拜道。
      “周爱卿不必如此多礼,”赵靖宣看着他笑笑,和声道:“说来,爱卿府中乃皇室姻亲,与朕,便也可算作亲戚,细究起来,或还可称声兄弟。”
      “臣不敢,不敢,万万不敢。”周揖贤忙离了座,惶恐跪拜道,“臣位鄙才疏,怎敢与陛下高攀。”
      “说何高攀,在朕心里,满朝文武,俱为江山黎民鞠躬尽瘁,无论官职高低,朕皆视为手足,朕的臣子,亦应互为手足才是,”说罢放下茶盏,却也不宣周揖贤起身,只淡淡道:“手足之间,若有微许摩擦间隙,依爱卿之见,可是应该赶尽杀绝么?”
      周揖贤跪伏在地,已是明白了赵靖宣为严非台开脱之意,不禁出了一身的汗,心中早已动摇三分,却还是大了胆子颤声道:“若是无心之举,自然不必追究,但那恃宠而骄,放肆无形之人,却是该好好管教,才不失了朝廷礼度,皇室颜面。”
      “爱卿说得好,”赵靖宣轻笑一声道,“恃宠而骄,放肆无形之人,确是不可姑息。”言罢又端了刚刚添好的新茶,吹了吹热气,却渐渐敛了笑意,悠然冷声道:“朕记得,当年科举之时,爱卿并未在登科之列,朕是应太后之意,方破格擢你入了六部之中,如今看来,太后与朕亦是有失公正,坏了朝廷的礼度规矩,不知该被何人管教?”
      周揖贤闻言,满身冷汗更盛,颤颤抖抖几乎打起了摆子。
      赵靖宣起身踱到他身前,俯看了他道:“明皇乃唐王朝败国之君,你公然进献画卷讥讽朕荒淫无度,讥讽我大宋朝行将就木,让朕于群臣之中君威难存,不知这又是哪个放肆无形,哪个恃宠而骄,哪个失了皇室颜面!”
      “臣……臣罪该万死,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周揖贤只觉脑中轰然作响,小鸡啄米似的连连叩首道。
      “爱卿慌什么,”却听赵靖宣悠悠道,坐回到龙椅处,擎着茶盏浅品了一口,“朕方才说过,皆视臣子为手足,既是如此,爱卿的这些许过错,朕也可不必追究。”
      “皇……皇上……”周揖贤起身看着赵靖宣讷讷道,“谢陛下恕罪,谢陛下隆恩。”
      “周揖贤,”赵靖宣抬眼定定望了他,一双细长的眸子里冷光粼粼,“你是聪明人,朕劝你日后,莫要再做蠢事。”
      第二日,吏部侍郎周揖贤忽然转了口风,称乃自己出言不逊,寻衅辱骂在先,方至严非台忍无可忍之下失手击打了自己。朝中一片哗然,御史中丞裴令连夜去他府中探询,周揖贤却只是称病闭门不见,更是一连几日以思过自省为由告了假不上朝,一时竟连他的人影也觅之不见了。弹劾严非台之事,也便不了了之。

      除夕这日,宫中殿前诛院皆用沉香堆建了灯山,须要燃烧一夜不灭,曰为照虚耗。一时灯火辉映,照彻天地,大殿之上管弦歌舞,嫔妃宫娥盛妆艳服,一派欢声笑语,奢丽非凡。
      宴饮到了近三更时分,太后便撑不住倦意回宫歇了,福亲王亦回了自己府邸,皇上却要留下通宵守夜。赵靖宣看着殿下作乐舞百戏的伶人,突然转头对着阶下挥了挥手指,小太监童赐便心领意会地出了殿门。
      严府中红灯高挑,门前挂了赵靖宣亲书的桃符,府内亦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正厅之中,严非台正一人守了满席的宴肴,独自抿着杯中之酒,却是颇有几分落寞之意。
      小太监进了屋,向着他俯首道:“皇上请大人进宫。”
      严非台淡淡一笑,像是早已料到一般,也未换公服,只着了寻常衣衫,便跟着童赐上了轿。
      方进宫门,灯山之上燃烧沉香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宫中处处亮如白昼,歌舞爆竹之声不充盈耳畔。小太监引了他,却不往大殿之上去,径自到了御花园里一处高台旁。这高台乃是为供人登临观赏焰火灯烛而建,严非台举首望去,只见一袭黄袍身影独自立于台上,不由得笑了笑,拾阶而上。
      赵靖宣转了身,看着严非台走上来,含笑道:“扰了你在府中守夜,可会怪我?”
      “不宣我来,我才要怪你。”严非台抬眼看着他,亦是轻轻一笑。
      此时已近子夜,灯山重浇了甲煎,越发燃出冲天之势,歌舞管弦也似更盛了几分,天却飘起了细雪,如同绵绵春絮一般,飞飞扬扬。
      二人并肩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皇宫之中的热闹光景,却又似并未置身其中,四周仍充溢着份静谧。严非台负着手,专注盯了假山旁几个小太监燃爆竹,玉琢一般的脸庞映着红红火光,身上一件雪白狐裘被风吹的略略荡起,赵靖宣看着他半晌,开口悠悠道:“见君一袭风雪骨,始信人间有谪仙。”
      严非台转了头看着他,见赵靖宣眸子里蓄了水光一般,满含着情,不禁握了他袖中的手,望着赵靖宣的双眼淡淡一笑,临风而吟道:“我本谪仙客,君为云上卿,醉折梅枝乘风去,此调不遣等闲听。”
      赵靖宣痴痴出神片刻,伸手环了严非台,望着脚下一片人间盛景,只觉得真如凌虚踏云,纵身仙宫了一般,随手解下腰间玉坠放到严非台手中,在他耳旁柔声道:“这坠子已随了我多年,从未雕饰过,谓为‘良玉不雕’,我亦正是爱它于此,不过它却是与你更般配些。”
      严非台摸了摸那温润玉坠,紧紧将它握在了手中。
      四更时候,赵靖宣让严非台在偏殿处歇下,又命童赐去他府上取了朝服。初一这天,宫中要举行元日大朝会,百官皆隆装进宫朝贺乞寿,盛况非常却也往往令人疲惫不堪。
      赵靖宣对这些事向来怀着倦怠无奈之意,却又奈何不得,天还未亮便由宫女太监服侍着沐浴焚香,穿戴衮冕。大应殿前,朝中官员也渐渐陆续而来,拱着手互相说些吉利话,严非台亦起了身,自偏殿里慢慢向这边走了来,众人见他竟是从皇宫之中走将出来,都不禁侧目去看他,有暗暗惊讶者,有嗤笑鄙夷者,有唏嘘感叹者,却无一人敢多说什么,只敷衍着与他寒暄几句。
      “咦,严大人来的这样早,怎么方才在宫外未见大人的轿辇?”却听工部尚书讶然道,他来的晚些,不明就里,只当严非台是早早从府中赶来的。
      “陆大人,听闻你府中新得了个歌姬,国色天香,清歌遏云,不知何日请我等去见识见识?”一旁的太常寺卿忙扯了他道,不动声色将他从严非台身边拉开了去。
      严非台似也不在意旁人将他当做了洪水猛兽般躲避着,只独自站在角落处,他昨日只歇了未到一个时辰,现下里难免有些昏昏沉沉,低了头垂下手,握着腰间玉坠,脸上却隐隐浮上笑意。
      “宋兄,新岁吉祥。”傅耽书穿过人群向宋宁阁走近了,笑着拱手一拜。
      宋宁阁亦回了礼,见他春风满面,神采奕奕,不禁笑叹道:“傅兄今日好精神。”
      傅耽书未答话,却是眉梢眼角都带了喜色,苏远卿正拜会其父当年在朝中的二三好友,苏梅臣苏太傅也曾是名动天下的鸿儒,颇受先皇礼遇,为人耿介清刚,极为德高望重,老臣见了苏远卿,不禁拉了他问候不住。
      “苏兄的病可都好了?”宋宁阁望着苏远卿道。
      “已是好了,”傅耽书负手道,“说来远卿也是心病居多,像他这般的性情,却是不适于官场。”
      “这官场,有时看看,真不过是浮名浮利,虚苦伤神。”宋宁阁淡淡道。
      “你何时也这般高远淡泊了?”傅耽书微怔了怔,望着他笑道。
      “我,我不过是在说苏兄罢了。”宋宁阁却被他说的有几分赧然,“不过,福王说的对,人争到底争什么,不过是争个心中坦然,活的惬意,当初圣上继位,福王为避讳,连名字中的‘靖’字都要改做谐音的‘庆’字,却也不见他因此耿怀,争不到的太多,其实拥有的也未必便少,何必非要争那三寸气,白了少年头?”
      傅耽书惊讶地看了他,半晌,才含着笑意道:“傅某今日方知,宋兄和福王才是真正出世高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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