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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赏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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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在一片浓郁的昏暗中景染准时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窗外后再闭上眼睛却没了睡意,干脆掀开被子起了身。
匍一推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景染猛然被灌了一口冷风,气的笑了下,昨日尚且没觉着寒凉,莫非是昨夜隔壁住了个冰山的缘故?
闲闲走了几步拐到后院,景染四下看了看,轻身一跃,便坐到了长孙祈沐昨日所坐的墙头。
一手支腮闲闲看了会儿,偌大的府邸竟没瞅到半个人影,景染扁扁嘴,看来还是个懒蛋。
忽得,长辕传音入密的声音突兀地响在耳边:“世子,九公主虽在宫外开了府,却是极少来住,你这般偷看怕是一早上都看不出朵花来,若想见的话,不若过去拜访一番。”
“你倒是起的早!”景染身子轻微地僵了下,似是没料到暗处还有个长辕守着,略微地恼羞成怒道。
“属下是世子的贴身隐卫,自然是世子在哪儿我便跟在哪儿的。”长辕无波无澜的声音冷硬地回复道。
“那便罚你在此处看个够!待到隔壁有人出现才准回来。”景染轻哼一声,从墙头跃下,抬步施施然回了前院。
“……”可以说是非常的没有道理了,长辕的声音没在响起。
隐在帘幕之后的长孙祈沐忽得极轻地笑了下,紧接着无声离开了出了府邸。
候在门口的清池和液池见到景染回来有些脸红,比主子起的还晚的奴才,整个京城也怕是独此一家了。
景染只是眉梢轻轻挑了挑,道:“准备洗漱和早膳吧。”
至少比长孙祈沐院子里的懒蛋起的早,景染想。
“是!”两人赶紧下去准备。
早膳过后,景染慵懒地半靠在软榻上翻着一本儿从书房寻来的山水志。
看这本书的样子,颇有年头,似是孤本,约摸是当年她娘所收藏的。
书中记录描述了在三国交界之处,有一处隐世隔绝的屏障之地,传言此处山清水秀,灵气逼人,常年云雾缭绕,不似人间。景染看的有趣,这倒是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互有相似之处。
不过在后半本,本是纪实的风格却陡然一变,说起了颇具神话色彩的故事。言此异境乃是太古末始,诸神陨落,天地间最后一个神灵凝聚了通天彻地之能,开辟出来,容其子孙繁衍生息之地。并立下族规,凡神族后人皆不得入世。如此繁衍千万年,神殿一族早已不复当年所拥有通天彻底之能,渐渐与凡人无异,不过在容貌气质上却继承了先祖的天人之姿,云端高阳。
景染指腹轻轻摩挲着页脚,正待翻页,却见景珂又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世子,乌荔的靳长公主来了,说是来接您一起去卧龙山赏梅,此刻已经在府门口候着了。”
来的倒是挺早,景染想了想,放下书卷抬步走了出去。
清池抱了件火红的大氅等在门口,见景染出来就要抬手给她披上。景染顿了下,道:“换一件,就用我昨日穿回来的那件。”
清池手一顿,依言进屋换了件出来。世子这件白玉貂毛皮所做的大鳌虽不及老王爷送过来的红火狐皮毛珍贵,却也是极好的。
待到大氅细细披好,液池又抱了个暖手炉过来,景染默了一下,还是抬手接过来揣进了怀里。
及至府门口,景染跨出去的脚步忽得一顿,眸光看着前方紧密地缩了缩,清池和液池也跟在身后朝前看去。
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侧前方,长身玉立着一个一袭黑色锦袍,白若冠玉的人。一头简单拢起的青丝并未使她的气质弱上半分,反倒是五官凌然,锋利似剑。不似姜柏奚的明艳璀璨和长孙祈沐的清华濯然,这人独有其风骨,一派温和雅致中透出漫不经心的散漫和优雅。
见到景染出来,靳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微的笑意,并不言语,只是微微抬袖做出“请”的动作。
景染回头对清池和液池吩咐道:“你们回府吧,不必跟随。”
两人犹豫了一瞬便点头应是,看着靳鞅心下赞叹,这位靳长公主纵然身份尊贵,为人却是温和有礼。现下的天气极其寒酷难耐,她竟亲自站在车外等候世子,真是极雅致有礼的一个人呢。
马车边上等候的凌决待到两人上车,便稳稳驾车行驶了起来。
这辆马车外边华贵,内里更是讲究异常。两人对坐的中间甚至摆上了一张方形桌子,上面放置着一应俱全的瓜果茶水和精致点心。四周的车壁上造有不少暗阁,可以储放类如书本和密折之类的东西,车顶镶嵌了四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可供夜用。
极为讲究和奢华的一个人,景染缓缓巡视了一圈儿后挑眉笑了下,这辆马车比起长孙祈沐那辆已经被穿成马蜂窝的马车,可谓是天差地别了。
靳鞅嘴角一直含着浅笑,任景染四下打量,优雅修长的手指将一壶茶三起三泡后,推给景染一盏晶莹剔透的白玉菀撙。
景染毫不讲究地端起一饮而尽,才微微笑道:“一年只得几两的顶级麓山银针,七年前竟没看出你有如此大的派头,看来当真是我眼拙了。”
靳鞅本就漆亮的凤眸闪了闪,似是不知道说什么般没有接话。
景染又挑眉:“乌荔的大长公主?”
靳鞅无奈笑了下,赔罪道:“七年前我乔装隐匿身份实属无奈之举,你可放过我吧,师姐。”
景染极轻地哼了声,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你师父已经被老道逐出师门数十年了,你这声师姐可是叫得八竿子都打不着。”
靳鞅又被噎了下,脸色莫名变幻了一阵,眸光扫到她怀里的手炉,眸光微敛:“你在岳麋山待了十年,还是畏寒么?”
“天生积疾,难以根治。”景染不以为意。
靳鞅敛了眉目,思衬道:“乌荔四季如春,气候温润,极其适合调理,你若愿意——”
景染看着她,面无表情:“不愿意。”
靳鞅:“……”
正欲再开口,外面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随即马车吁地一声停了下来。
景染抬起车窗帘幕朝外看去,此刻刚出盛京城门,大片的空地积存着这些天断断续续飘落的残雪。
而一片雪白中一身明黄色服饰的姜柏奚正大喇喇地站在车前十步处,轻朗惊奇的声音扬起来道:“哎,这不是靳长公主的马车吗?世子你怎么也在?”
景染看了一眼姜柏奚,又移到她身后蹲下身子似在检查马车的蓝歌身上,眸光闪了闪。
靳鞅也挑开车前帘幕,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开口道:“又见面了,姜太子别来无恙。”
姜柏奚似是懊恼地苦着一张脸,抬手一指身后道:“有恙有恙的,这不,本太子听闻青越卧龙山的腊梅乃是天下一绝。今次出使,好不容易有机会一饱眼福,怎能错过。不料行至半路,这马车车辕似是断了,真是倒霉倒霉,晦气晦气。”说着甩甩衣袖,似是要将话里的晦气甩出去一般,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道:“说起来这条路只通向一处,难道靳长公主和世子也是相邀去赏梅的不成?”
景染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不说话。
靳鞅眼眸轻阖低笑了一声:“看来本公主与姜太子当真有缘,即是如此,那便一道吧!”
“啊,本太子也觉着有缘得很,这不每次落难都能遇到贵人呢。”姜柏奚喜着一张脸,丝毫不知客气为何物地立刻抬脚朝靳鞅的马车走了过来,上车后还不忘掀开帘幕吩咐蓝歌:“你将那个破马车拆了!骑马跟上。”
“是,太子!”蓝歌一言难尽的从地上爬起来,忍着抽搐的眼角应声道。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之前的话题自然搁置,景染重新将暖手炉踹回怀里靠着车壁好整以暇地看着姜柏奚,靳鞅一如既往地挂着浅笑。
反倒姜柏奚自在的很,如同好奇宝宝一般东摸摸西瞧瞧,语气讶然道:“靳长公主这马车是沉香木的吧?这车顶镶着的夜明珠是南海特贡的吧?连这坐垫也是波斯一年才产一匹的吧?”
靳鞅眉梢轻抬:“这些东西多是小国和番邦所纳贡,姜太子的皇宫也该有的才是。”
“哪里哪里,”姜柏奚煞有其事地摆摆手,语气不无羡慕地道:“我甘丘地少物贫,哪及靳长公主的乌荔富硕,那些进贡来的好东西都卖了换钱充进国库了。”
“……”
景染和靳鞅也抽了抽嘴角,外面架车的凌决更是险些从马车上掉下去,这堂堂的姜太子是在哭穷吗?
纵马跟在车侧的蓝歌默默扭过脸,十分不想承认此人是他家的太子殿下。
偏偏姜柏奚还笑眯眯地补充道:“说起来我甘丘国库还有不少压箱底儿的好东西,多少富商觊觎我都不曾卖的,不过靳长公主多次施以援手,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我啊,价钱好商量的。”
靳鞅:“……”
景染彻底阖起了眼眸,不去看这个演戏精一般的女人。
“姜太子真是忧心忧国,爱民如子。”靳鞅端起一盏茶抿了抿,悠悠道:“难怪深受举国上下爱戴。”
景染微阖的眼眸动了动,姜柏奚的声名远播她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五岁上朝堂旁听,八岁便当朝手斩佞臣,十二岁即可独揽朝务,将甘丘上下治理的一片清明。连当世第一智者慧忍大师都断言,不出三年,甘丘子民便只知皇太子不知皇上矣。
“谬赞,他们也爱我。”姜柏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对着神色仄仄的景染询问道:“世子昨日才奔波回府,今日便应了靳长公主的邀约,你们二人难道是有交情已久?”
景染掀了下眼皮儿,倒是靳鞅放下茶盏毫不避讳地答道:“交情倒不曾有,不过是世子的师尊无回道长与我师父樵手鬼隐乃是同一个师祖门下所出,说起来我和世子亦是同门师姐妹罢了。”
“咦,那看来倒是靳长公主和谁都如此有缘了。”姜柏奚讶异了一声,一双桃花眼眨了眨。
靳鞅笑着点了下头,掀起帘幕朝外看去,眯着眼睛道:“应是快到了,今日似乎是个好日子,来这卧龙山赏梅的人倒真不少。”
景染和姜柏奚闻言也抬起帘幕朝前方看去,离目的地约摸还有千米的距离。三人均武功高绝,千米视物不在话下。
卧龙山远不及岳麋山高耸凌然,不过确似一条沉睡的卧龙般,绵延不绝。此刻目力所及,整片北面山坡均是红白交错的梅花凌寒怒放,而在半山腰点缀其中的两座观景亭内似是摩肩接踵,已经站了不少人。
片刻后,马车停在山脚下。
姜柏奚一马当先跳了下去,抬头朝半山腰的眯着眼睛眺望,在果然搜寻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嘴角似笑非笑地弯起。
景染下了马车先是顺着大片大片的梅花看过,漫山遍野,凌然怒放,确是世间一景。不过在眸光扫视到凉亭时,本无情绪的凤眸闪过一丝奇异的冰采。
靳鞅最后下来,姿态优雅之余不忘轻抚衣摆袖角。淡淡微风袭来,带来一股浓郁的冷梅香,靳鞅心情不错地抬头,在眸光猛然看到那个天青色负手而立身影时,嘴角一直弯起的浅淡弧度霎时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