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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祸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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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染刚一出德钦老王爷的殿门,便有下人递上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天色又阴暗了下来,还伴随着下起了细小的碎雪。
倒是被那个黑心肝儿的沐儿又说中了,景染气地笑了声,接过伞一路马不停蹄回了清液阁青竹林的书房,将长辕,清池和液池三人招到跟前。
长辕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倒是清池和液池透露出一丝紧张,毕竟还是十几岁的沐儿,又是第一次正式地被景染招到跟前问询事务。
听到景染让把王府目前的情况大概说一遍,三人犹豫了下,由相对稳重的液池开始叙述,尽管已经竭尽简洁,等三人都说完后也已然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景染指节轻扣着黄花梨的桌面,转头朝外看了一眼,窗外已然暮色渐合,竹影深深。
尽管已经知道了德钦王府近年来士农工商各个层面都已扎根极深,遍布天下,可三人所叙述的范围还是远远超过了她的预估。怪不得越帝一直视德钦王府为眼中钉肉中刺,汲汲营营想要除之而后快,有这么个功高盖主又富可敌国的臣子伴随身侧,任谁也会寝食难安。
景染转过头,沉吟着问:“这些全部都是王府的产业?”
清池愣了一下,乐道:“世子果然心细,其实王府现今的产业有一半是当年王妃入府时带过来的。”
景染抬了抬眸:“我娘?”
“对,当年王妃嫁给王爷不久后就接手了王府的事务,便将自己带过来的势力和王府的融合编整到一块儿了,后来短短几年时间便壮大了几倍,才有了如今的规模。”清池的语气带着满满的骄傲,顿了顿,又有些伤感道:“还是倚靠了王妃留下的这股势力,德钦王府才能和皇室隐隐抗衡,让皇上这么多年来时时忌惮却始终难以对我们下手。否则这些年王府只有老王爷一个人苦苦撑着,怕是早就不复存在了。”
景染听完点点头,她母妃虽然生下她便故去了,可她自小便从那些府中老人的零星话语中能听出来,这是个很厉害的女子。
看到景染的样子,清池又补了一句:“说起来,这间书房还是当年世子您还没出生时,王妃便亲手布置打造的呢。”
景染闻言稍稍抬眉道:“所以你们便将处理事务的地方选在了这间书房的暗阁?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清池讶异道:“世子如何得知?”
景染:“当然是因着这书房四周布置护卫最多的缘故。”
清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和液池虽然自小也习武,可到底不比隐卫内力深厚,因此虽然时时出入这里,可一直如同出入无人之境,若非隐卫主动现身,她们便从未感知发现过。想来世子武功高绝,应是用内力感知到的。
看清池呆呆的样子,液池转头和长辕互相看了一眼,一时摸不准景染的态度,可依然郑重回道:“世子,我们将地方选在这里是经过老王爷肯定的。听说王妃当年十分善于奇关异括,而且底下有连接王府四通八达的密道,确实是十分合适的地方。”
“对,而且这书房周围布置有王妃当年亲自带过来的金樟卫,别说是长辕,便是世子您也难以不被察觉的轻松出入。”清池接着道,语气中不无得意,“我们王府被觊觎这么多年,别说是人了,连一只小鸟也未曾成功闯进过这里。”
“是么?”景染奇妙地看了三人一眼,突然转头对着窗外喊了一声,“云灵!”
不过片刻,自窗口蹿入的耀眼白光闪过之后,一只通体雪白,红嘴独脚的小鸟落在了景染肩上,先是亲昵地蹭了蹭景染的颈窝,接着抬起头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目瞪口呆的三人,一双碧绿的眼睛流转着浅浅波纹。
三人:“……”
景染轻笑一声,将云灵放置到桌上,摸着它的脑袋懒懒开口道:“云灵是异兽,你们截不住它也是正常,既然这里用熟悉了便继续用下去吧,也无大的不妥。不过接下来我会在这里布下阵法,金樟卫便撤去吧,布置在整个清液阁四周即可。”
“是!”长辕领命道。
“另外,”景染将德钦老王爷扔给她的令牌从怀里掏出,放置在桌上,垂眸道:“从今日起我会接手王府的大部分事务,你们原本掌管的东西职权将会扩大,直接听我调配,另外府上的事务若无必要继续送到爷爷那里去,不必过问我。”
清池,液池和长辕三人看到令牌时均神色恭敬,掷地有声地躬身应是。
“好了,都下去吧。”景染刚站起身子,便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隐隐约约夹杂着低低的嘶鸣传来,她立刻飞身蹿了出去。
方才还无聊地窝在砚台里啄毛笔尖儿的云灵也身形极快地从窗户掠了出去。
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可是景染目力极佳,只见西边竹林十几个隐卫正执剑缩起了一个极小的包围圈儿。
圈内被团团围住的一只鹿角白马正低垂着脑袋,举着独角低低嘶鸣,做出时刻准备攻击突出重围的姿态。
隐卫原本还有所猜疑顾忌,这下见它摆出攻击的姿态便毫不犹豫地挥剑砍了下去。
“住手!”眼看来不及出手阻止,景染顿时厉喝一声,但是身后一枚物什更快地飞速擦过了她的耳边,接着转了一圈儿诡异的弧度将隐卫挥下的剑全部弹了开去。
景染飘身落地,转头看了身后一眼,顿时又被气笑了,一片天青色的衣角做贼似得迅速从墙头滑下,连半丝落雪也未被带起。
隐卫看到景染过来便都收起了刀剑,白马也收起攻击的姿态低低呜鸣了一声,景染甚至可以看到它狭长澄澈的马眼中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委屈。
“……”直接抚上它的脑袋,景染转头低低吩咐了声:“都下去吧,此事不许外传。”
隐卫领命后重新隐了下去。
景染极细地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它柔暖绵软的鬃毛,这匹异兽模样的白马叫做云影。不过与云灵是老道送给她的不同,云影是自她拜入岳麋山第一天,便仿佛从天地间凭空出现在它眼前,待她极为亲昵黏腻,仿佛已经等候多年,终为追随她而来。都言宝马多性烈通灵,而云影更为甚之,似是只认主她一人,连老道都近身不得。这样的灵兽,如若现世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可想而知。
云影极通灵性,低低嘶鸣了一声,便低下脑袋用鼻尖轻蹭景染的脸颊,似乎在表达它的讨好和亲昵。
景染心下一软,似乎可以想到自她悄悄离开岳麋山后,它这几日是如何一路在白日里小心隐藏,待到入夜后便一路追随着她的气息和足迹跟过来,一如十年前它出现在她面前那般,这样她还如何能再狠心赶它走?
“你想要留下可以,但要听我话知道么?”景染摸了几下,对着云影低低开口道。
云影低鸣了一声,似是同意般垂下脑袋轻轻蹭着景染的肩头。
景染莞尔,牵着它往前院走去。
一墙之隔的九公主府,长孙祈沐刚翻身落地,贴身侍女罗曦便迎了上来,张嘴就道:“公主你可下来了,奴婢都想搬个梯子爬上去瞅瞅那边儿到底有什么好瞧的,您看这外头乍雪还寒又下着小雪——”
长孙祈沐充耳不闻,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又许是觉着聒噪,朝屋内走去的脚步加快了些许,罗曦紧紧跟在身后,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她家公主殿下从小就是沉稳安静让人省心的性子,近日却不知怎么了变得闹腾的很,老是做些破天荒的事情,让人莫名之余咋舌不已。
公主府内的炉火也烧的极旺,长孙祈沐进了屋子便去换了身干暖松软的软袍出来,罗曦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得亏今儿这雪下的不大,要不明日道路怕是又得积雪堵上,难以驾车回宫了…”
长孙祈沐脚步一顿,终于转头盯着罗曦端庄又沉静地开口道:“你今晚去给我画幅大雪封山图出来,不画完不许睡觉。”
罗曦顿时呆了一下,呐呐道:“公主您忘记奴婢不会绘画了吗?这我如何能画的出来?”
“不会画便去学,一日画不出来便一日不许睡觉。”长孙祈沐极轻地哼了声,转身回了内室,还不忘叮嘱道:“就要‘大雪封山图’,将道路都封住了那种。”
“……”罗曦一脸惊骇地定在原地,半晌后有气无力地苦着脸去找罗伊,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自家向来性情极好的公主殿下。
在暗中隐着的罗诺抽了抽嘴角,暗自同情了一下罗曦又觉着她着实活该。乌荔的靳长公主已经邀了世子明日去京郊赏梅,公主自然是希望这场雪下得铺天盖地,下得人都出不去才好,罗曦就是这幅嘴欠的样子,才恰恰踩了长孙祈沐的小尾巴。
清液阁前院,景染拉着云影将景珂唤了出来。
“世子,您……”景珂大大咧咧的从门内跨出,见到景染身边的云影后声音戛然而止。
“不许喊,也不许问,更不许说出去。”景染无视他讶异的神色,当先开口吩咐。
一旁的云影狭长澄澈的马眼也微微撇了一眼景珂,似是不屑般打了个洪亮的响鼻。
景珂:“……”
景染又牵着云影往前走了两步,对着景珂吩咐道:“将它牵到后院去安置好,从今日起,它的起居照料和饮食全部都由你负责。”
云影闻言顿时抬起前蹄朝景珂直直踹了出去。
景珂连忙一跳三尺远,苦着脸对着景染道:“世子,这宝马似乎极通灵性,陌生人难以近身啊。”
景染斜睨着他:“它若真想踢你,以你那点儿三脚猫的身手早就成断腿了。”
断腿:“……”
景染又转头对着云影好言好语道:“我现下恐怕没有时间照顾你,而且你也不能随便乱跑跟我出府,你乖乖听话,我一有时间便去看你好么。”
云影踢踏着前蹄正准备摇脑袋,景染顿时瞪它:“你若不听话,我便立即将你送到那个老道身边,你知道他可是有法子治你的。”
云灵又昂着脑袋打了个响鼻,极不情愿地挪着小碎步走到了景珂面前,却又马眼微阖,似是朝景染妥协却又不愿意看景珂一般。
景珂:“……”
继世子,清池和液池之后,他再次收到了来自一匹马的嫌弃!
景珂生无可恋般认命地牵起这匹马祖宗下去安置,他虽文采武功均一般,可到底是德钦王府培养长大的人,如何能看不出这匹宝马是何等的通灵通性和尊贵非凡。
不说它矫健的身姿和睥睨天下的尊贵,单就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就非同凡物可以比拟,连三国皇上都未曾拥有的灵物竟然认主世子,景珂也忍不住心下骄傲起来。
景染看着云影被拉下去,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便抬脚进了屋内,没再回青竹林的书房。
整个德钦王府大大小小的房间都常年备有笔墨纸砚,景染走进内室,执笔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一行极为精致的蝇头小楷,接着将纸条细细卷起放置进特殊的笺筒内,随即唤进来云灵低低嘱咐了几句。
片刻后云灵扑棱着翅膀朝西北面的方向飞去,极快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景染站立在窗前,久久未动。
直至亥时,清池的声音自门外低低响起,“世子,夜深了。”
“准备热水沐浴吧。”景染轻轻应了一声合上窗户,久未出声的嗓音沾染了些许沙哑。
“是。”清池领命后便退了下去。
是夜,京城九公主府,乌荔和甘丘的驿馆行宫均陪同清液阁的灯火,夜半而熄。
炉火轻暖,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