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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黑心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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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在岳麋山待久了的缘故,明明此刻四处都是积雪,景染却没感觉到一丝冷意。
她随意伸手弹了弹面前的一颗青竹,待积雪落尽,从指尖飘出一股气线直直朝上缠着竹尖儿轻轻一勾,飘身跃了上去。
这青竹有些年头了,蹿得极高,尽管顶端被压弯了一部分,可是坐在上面依然能够将整个王府俯瞰在内。
德钦王府的建址很有来历——因为它建在前朝的旧都之上。
景染目送景淮将凌兰一路送出府后,四下随意扫了一圈儿,忽得偏头对着清液阁背后的一处宅子“咦”了一声。
就在这时,西边儿的竹林忽然有人闯入,隐于暗处的长辕同时拔剑现身,低声喝问:“何人?”
景染心下赞叹,来人轻功不弱,而长辕跟他比,只强不弱。
她压眸俯视过去,一个黑衣男子已经不再遮掩,拉下面巾,仰头跟景染行礼:
“见过世子,我是九公主殿下的贴身隐卫罗诺,来为我家殿下送衣物的。”黑衣男子恭敬道,面上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掩去的诧异。
能作为长孙祈沐的贴身隐卫,他的武功和轻功自是万里挑一的,尤其和作为明卫的罗译相比,他的隐匿功夫向来高绝,不曾想这世子的院子守卫如此之严。
景染歪头打量了他一眼,眸光从他手上的天青色衣衫上划过,问道:“为何不走正门?”
“回世子,属下是公主的贴身暗卫,向来不示于人前。罗译乃是明卫,他方才受伤,我才出现替他。”罗诺答道。
景染点点头:“进来吧。”
听到景染的话,长辕又悄无声息地隐了下去。
景染从竹尖上飘下,还没跟罗诺说话便见长孙祈沐从屋内走了出来:“公主!”
“罗译可有大碍?”长孙祈沐看了眼景染,开口问道。
“回公主,只需调养几天便可。”罗诺回道。
“下去吧。”长孙祈沐应了声,神色淡淡地点了下头。
“是!”罗诺也飘身隐去了暗处。
“我瞧桌上的饭菜已经上好了,可是在等我?”长孙祈沐忽得偏头对景染笑了下,将一个绿色的小瓶递到她面前。
刚刚离开一半儿的罗诺脚下突然一个趔趄,想起罗译方才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赶紧隐了下去。
“你的伤应当还需再上几回药,这是我师父亲手调出来的,应是不比宫里御医的差。”景染没接她手中的瓶子,垂眸道。
“无回道长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长孙祈沐点了下头,也不客套,直接收了起来。
景染歪着脑袋笑了下,也没说话,直接挑开帘子进了屋。若是世人都知道了那个老道平日里的德行,不知道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盲目崇拜自戳双目。
长孙祈沐跟着进了屋,景染吩咐人将屋子里的火炉燃的极旺,匍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暖融融的气息好似将身上沾染的寒意都融化了开。
两人坐到桌前,景染专心挑着手下的桂鱼,却见长孙祈沐只是盛着小半碗汤慢慢喝着也不怎么动筷,料想她怕是被糕点填满了肚子,偏偏嘴上还要狭促道:“我这小院子里只有一个小厨子,你可要将就一些。”
长孙祈沐眸中似有冰彩闪过,唇角勾了笑:“我并不挑食,很是好养。”
景染一噎,长孙祈沐顺势也给她盛了半碗汤推到面前,微笑道:“慢点吃,吃完便没有了。”
景染眉毛炸了炸,看着长孙祈沐嘴角微勾的模样,一口气出不来也咽不下。
长孙祈沐适时地安抚道:“这汤也不错,而且我喝的不多应是够了,你尝尝?”
“……”一顿饭吃了缓慢的一个时辰,倒也并不无趣。
饭后长孙祈沐并未久坐,看了眼门外,道:“看天色一会儿应当还会下雪,我便不叨扰了,你刚刚回京好好休息,不必送我了。”
景染眨眨眼,坐在原地没动,长孙祈沐余光瞥见她果真不动,神色似乎有些惋惜,叹了口气直直走了出去。
直至人走至院门口,景珂才急匆匆跑进来问道:“世子,当真不送送九公主么?”
景染撇撇嘴,看着长孙祈沐清贵的背影,想着这人比姜柏奚那副黑心肝儿的样子好了许多,吩咐道:“你去送吧,准备辆马车。”
“是!”景珂连忙领了命,风风火火追了出去。这整个青越举国上下,谁人敢怠慢九公主殿下啊,也就他家世子心大,不仅自个儿不送,连个领路的人都不安排。
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景染扬手将炉火扇小了一点,对着窗外喊了声:“长辕!”
“世子!”长辕应声而出,站在窗前。
“能否查出长孙祈沐身上的伤势因何而来?”景染喝了一口茶,掀眸问道。
以方才被刺杀时的情形来看,长孙祈沐不仅仅是只受了外伤,更是应有不轻的内伤在身,且旧伤口会裂开,说明受伤就在最近几日内才对。
长辕愣了一下,似乎觉着这样的景染才应该是真正的德钦王府世子的模样,随即回道:“我们王府虽有情报往来,但其实九公主势力极深又手段了得,恐怕难以查出。”
“嗯。”景染应了声并不意外,这里毕竟是长孙氏的江山,继续吩咐道:“那便去查靳鞅和姜柏奚,诸小国也不要放过,查查她们来青越之后都有哪些隐秘的动作和行踪。”
以长孙祈沐的身份和能力,她实在想不出整个青越举国上下,何人有能力和胆量对她动手,令她受伤还秘而不宣。想来想去,只余靳鞅和姜柏奚的名字出现在脑海中,当然乱世诸侯,不排除众小国中也有一些能力出众之人。
长辕领命后飘身而起,景染好似又想起什么般叫住了他,指着身后问道:“隔壁那座宅院是何人的?”
德钦王府选址僻静,她离府之前四周还空旷的很,如今凭空起了这座宅院,一眼看过去,占地,修葺和气派都不输德钦王府,必定是京中哪个勋贵的宅子,最主要的是这座宅院几近贴着德钦王府而建,与她的清液阁堪堪只剩一墙之隔了。
长辕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看着景染幽幽道:“那座宅院是三年前皇上下旨,还亲手动了第一培土,为九公主所建的府邸。”
“……”
景染沉默了片刻,忽然磨牙起身,起身抬步朝外走去,将帘子掀的劈啪作响,衣摆卷起急劲的风。
长辕连忙跟上,问道:“世子,你要去哪儿?”
“芝兰苑,你想着我要干嘛。”景染回头睨了她一眼。
“也没……”长辕放下心来,转身离开了王府。
——芝兰苑。
德钦老王爷一看到景染踏进来便伸手抵拳咳了两声,景染顿时翻了一个白眼儿,走到上午姜柏奚坐过的软榻一掀衣袍坐了下去。
“你当真病得需要咳咳咳?”景染怀疑地睨着德钦老王爷,语气不佳道。
德钦老王爷顿时大怒,胡子一抖一抖地叱道:“臭丫头,我病没病以你的医术还看不出来?我老头子还骗你做什么!”
景染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问道:“那姜柏奚今日来府中当真是探病的?”
德钦老王爷学她的样子哼哼了一声,含糊道:“嗯,有这点儿原因。”
景染瞪他:“这么点儿是多大点儿,你和甘丘皇室到底扯上了什么渊源?”
德钦老王爷不以为意地端起茶盏吹了一下,道:“就是我和甘丘已逝的慈华太后曾有过一段儿婚约罢了。”
景染呆了下,她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渊源竟是这般,又问道:“既然你已经与甘丘慈华太后有了婚约,又为何会跑来青越娶了青越的长公主,还有,既然与你有了婚约,她怎么又成了甘丘的太后,之后还会交好?”
德钦老王爷喝了口茶,瞪了景染一眼:“不过是我老头子年轻时候的风月之事,你个臭丫头打听这个做什么。”
景染噎了下,剜他一眼:“我还不想听呢!”
德钦老王爷笑得翘了翘胡子,攸道:“我听说今儿个是沐丫头送你回来的?”
“沐丫头?”景染瞅了德钦老王爷一眼:“你倒是叫得亲切。”
德钦老王爷哼哼了声:“越帝是越帝,我老头子还是分得清的,沐丫头跟皇室那些货色可不一样去了,况且她这些年在暗处更是为德钦王府周旋了不少——”德钦老王爷顿了下,斜睨着景染:“别以为你小时候的事儿能瞒过我老头子,那丫头怕是当真惦记你多年了。”
景染眉心跳了跳,讶异地看向德钦老王爷:“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当真忘了我的身份?”
“嗬,女儿身又如何?”德钦老王爷不以为意,将茶盏往桌上随意一磕。
景染直接起身两步跨到他面前,伸手揪了一把他的胡子,恨恨道:“那今日姜柏奚来府中守株待兔,紧接着靳鞅又下拜帖是怎么回事儿?”
德钦老王爷眼明手快地打了一下她作怪的手,一边‘嘶’声吸着气一边揉着下巴瞪她:“臭丫头!你懂不懂得尊老重道!”
景染没好气道:“你个臭老头非要为老不尊老不羞还好意思说我!”她自个儿使了多大手劲儿她还不清楚么,这臭老头子是演戏精吗!
德钦老王爷讪讪地一捋胡子,难得正经严肃地道:“染儿,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意思,我老头子活了七十年,什么东西没见过?虽说这世上阴阳调和为正道,可有些东西乃是天命,你不顺其自然地走下去试试怎知会如何?”
景染诧异的看了他半晌,这老头儿思想之前卫真是令她刮目相看,仿佛他才是有着21世纪现代思想的人,而她则是那种封建迂腐的老古董。难不成这老头子也是现代穿越过来的人?
“你崇拜毛主/席吗?”景染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
德钦老王爷双眼一瞪,叱道:“臭丫头,你又在瞎说什么?”
“没什么,我知道了。”景染翻翻眼皮,干脆利落地抬步朝外走去,顿了顿,又转身问道:“府里如今主要的事物,你都交给谁管了?”
德钦老王爷挥手扔过来王府的青铜令牌,“你院子里的都能管上点儿,自己看着安排吧。”
景染抬手接过牌子,正反翻着看了看,磨得很光滑的黄铜,有些年头了。
“她们都才多大,你倒是放心。”将牌子揣进怀里,景染挑眉道。
“你总归是要回来的,有什么不放心。”德钦老王爷懒洋洋地回道,“再说了,你院子里的人都是好好挑了的,又如何能不放心。”
景染不置可否,刚挥开门帘,又转头忽然问:“他们两个……有信送回来吗?”
德钦老王爷愣了愣,自然知道她在问谁,摇摇头,“没有。”
景染也没说话,亦没有失望的神色,转身出了芝兰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