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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沈辞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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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六月十二,沈辞出嫁这日。
根据世梁国婚俗,新郎需于晨时去接新娘,午时方才行礼。
一大早,晏宏便作为长兄代替晏栩等在了护国公府门外。
李生贵自那日在沈辞处吃了亏,回家后便一病不起,直病了一个多月,到婚礼临近的前几日时,方才好了一些。
自己挖坑,自己跳。也没来得及再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婚礼的日子这便就到了。
眼看气得他又要断气,众人好说歹说却就是无一点用处。
还是他肚子里的那条蛔虫王六,说了一句让他豁然开朗的话。
“老爷,那沈辞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十八、九岁的丫头片子。以前,是因她在护国公府,有她的那些兄长和父亲护着,老爷您奈何她不得。可这往后,她嫁进晏府,就成了您的外甥媳妇,要整要治,还不都是您说了算?那晏栩也不做主,她一个女流之辈,拿着那些房契、地契也是死物,捞不着什么好处。待日后您得空了的时候,想要治她,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生贵闻言,恍然大悟一般拍案而起,“去,去,快去,快去做婚礼准备……”
婚礼前的这些日子,便得以相安无事。
但那李生贵的一肚子坏水,却且等着放呢。
护国公府,沈辞的闺房中。
二嫂玉梅细心的将最后一支金钗插进沈辞的牡丹髻,凤冠霞帔穿戴上身,望着镜中那副如花的容颜,不由赞叹道:“辞儿啊,你可真好看!”
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玉梅放下手中玉梳,绕到沈辞身前,笑着打趣道:“辞儿,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害怕呀?”
眼前突然撞进了一个白面馒头似的大圆脸,沈辞如梦初醒般倏然回神。
“哦哦,没、没有……”她伸手摸了摸头上华丽冰冷的珍珠金冠,“本就没有什么期待,何来紧张害怕一说……”
虽不能明说,但她前世好歹也已是嫁过一回的人,又在新婚夜遭遇了那样惨烈悲壮的事,自然不会像那些还未出阁的姑娘一样,对未来的夫君、婆家充满了好奇和期许。
既没期待,自然也就不会紧张害怕。
她现在最希望的,只是事情一切顺利。
“嗯,辞、辞儿……”玉梅突然有点结巴,手伸在袖子里不肯拿出来,“这、这是二嫂出嫁时,娘家人给的,你、你把它好生藏在袖子里,别被人发现。等拜完堂进了洞房时再好好看看,别害羞,嗯……该怎么做,你、你得自己掂量……”
玉梅臊得满脸通红,匆匆忙忙拿出袖子里一本书样的东西塞到了沈辞手里,一把扯过盖头给她蒙到了头上。
沈辞满脸不解。
前世自己嫁给于昭时,大嫂也曾给过自己一个差不多样子的东西。只不过,当时还没来得及翻阅,金兵便已经攻进城来,喜鹊跑来告知了于昭通敌卖国、杀死父兄的事,她一把扯掉盖头就冲了出去,自然也未能知道其中所书究竟是什么内容。
今次,二嫂又来送了。
这到底,是个……
“邦!邦!邦!”突然有人敲门。
“辞儿,你准备好了没有?迎亲队伍已经到了。”
“哦!是,三哥,我这就来了。”沈辞应道。
虽不知她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但还是依言好好的收进了袖中。回头,撩起大红盖头,最后望一眼镜中的自己,冲她浅浅一笑,缓缓起身。
晏栩昨夜已回了晏府。可他不会骑马,自然无法亲迎,或者说,为防他突然犯病惊着了马儿,发生什么不测,也没人敢让他骑着马去亲迎。
按照世梁国风俗,便由长兄晏宏代为亲迎。
沈平看着站在台阶下卑微胆怯的晏宏,不满的撇嘴:“我的枣红马呢?前些天不是已经送去了晏府,让你骑着它来亲迎吗?晏栩不能来,怎么连个畜生也来不了了吗?”
“平儿!”沈修低声呵斥一声。
人家毕竟是辞儿日后的婆家人,现在当着这么多人面给他难堪,万一他日后给辞儿小鞋穿,那可如何是好?
沈修毕竟上了点年纪,较之其他几位兄弟自然是更稳重一些的。
父亲不在场,他便要照管着这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确保他们不会因为自己心里不痛快,就迁怒于人。
晏宏弯腰躬身,毕恭毕敬回答道:“四公子休恼,实在是因那枣红马性子太烈,晏宏几次三番想上马,却都未能成功。还平白无故的摔了一身伤……”那人语气中也是不无怨言,“后来,因、因怕误了吉时,便重新选了一匹。四、四公子放心,这马亦是舅公花重金从南岳商人手中买下来的一匹宝驹,骑它来亲迎,不、不会辱没了小姐……”
话毕,扯起袖子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
“这、这是小姐要的彩礼清单,晏宏和舅公都准备的齐齐全全的,请几位公子过目……”
见他如此窝囊,沈平的气不但没消,反而更加的不打一处来。
幸而媒婆朗声喊了一句“小姐到”,这才硬生生将他的脾气给压了回去。
沈齐上前接过清单仔细查看一番,又看过了他一并递上来的房契、地契,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回身交给沈辞身边的丫鬟水杏,好好的收进了沈辞的嫁妆中。
沈辞由玉梅搀着,缓步从院中走出。
“辞儿……”
“辞儿……”
众人又一齐朝着她迎了上去。
“辞儿,”沈修近前搀住了她另外一边手臂,“爹说他心情不好,就不来了,嘱我,好生送你出门。”
“嗯。”沈辞点点头道。
父亲的心情,她可以理解。
况且,还有好多其他的事情需要安排,不来也无妨。
只是……
她透过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红盖头,向周围扫视一圈,望向沈修道:“为何不见大嫂?”
“哦,”沈修有点害羞的低下头,“许是操持婚事有点累了,方才说有点头晕,就去歇着了。”
“可有请大夫来瞧过?”沈辞急道。
“瞧过了……大夫说,大概,是有了老二了,嘿嘿……”七尺高的男儿羞得满面绯红的,像一个初为人父的少年郎。
可他明明已经是一个五岁孩子的父亲。
沈辞笑笑:“恭喜大哥。”
“恭喜大哥!”
“恭喜大哥!”
其他人也忙不迭的道喜,一个个乐呵呵的,如沐春风。
“诶,嘿嘿……”沈修欣然接受。
这大概,才是今天真正应该高兴的一件事。
沈辞抿唇苦笑,提步上轿。
其他人止步,四位哥哥却都纷纷飞身上了马。
晏宏心中一惊,急急忙忙拦在马前。
“新、新娘子已经上轿,晏、晏宏会好生迎小姐进门,四位公子,就、就请留步吧……”
沈辞也是略微的吃了一惊,撩开头上的红盖头,从小窗户里偷偷地向外望去。
“我们兄弟几个,要去送一送自己的妹子,怎么,晏家长兄是有什么意见吗?”沈平满脸不悦的挑衅道。
沈修也坐在马上冲晏宏拱了拱手道:“新娘子上了轿,这亲迎之礼,本就该算完成了的。可我兄弟几个,只有她这一个妹妹,打小又娇惯的紧,若不送送,恐她心里不舍。前朝之时也曾有过先例,我等兄弟几人只会送她到晏府门前,也不算失礼。还望,晏家兄长莫要多做阻拦。”
“呃……不、不敢,不敢……”晏宏又撩起袖子擦了擦额头。
转身跑回队伍最前面,努力了三回,终于爬上马背。
鼓乐队适时的奏起喜乐。
一行百余人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往晏府行去。
“小姐,别再看了……”跟在轿边行走的喜鹊小声提醒道。
沈辞放下小窗口的帘子,重新盖上盖头,泪水无声从脸上滑落。
一路上,有无数的百姓夹道看热闹,无一不赞叹沈家四位公子的绝世风姿。当事几人却仿佛早已见怪不怪,威风凛凛如几尊战神,不紧不慢地跟在轿子后面。
晏宏一路有如芒刺在背,好容易到了晏府,迫不及待跳下马来,朝着门口就跌了进去。
“舅、舅公,我回来了……”
李生贵怒道:“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沈家几个送亲的人而已,何至于将你吓成这个样子?”
晏宏低头只顾着擦汗,哪里有空理会他说了什么。
李生贵白他一眼,重新望向了花轿。
沈辞由喜鹊和媒婆搀着,走下轿。
李生贵不怀好意地笑笑,带着众人向旁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沈辞跨过台阶下的火盆,行到晏府门口,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透过红盖头下摆露出的空隙,垂眸傻望着晏府高高的门槛。
片刻后,又倏然回头,隔着盖头望向了自家的几位兄长。
“小姐,走吧……”喜鹊低声道。
声音里也满是无奈。
看了半晌,终是无望,沈辞认命的闭上双眼,泪水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落。
转身,提裙,抬脚,入了晏府的大门。
几位哥哥眼瞧着她进了门,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直到她的背影再也瞧不见了,沈修向李生贵拱了拱手,掉转马头,“驾”一声,扬鞭打马归去。
沈齐、沈治次之,沈平紧随其后。
。
等沈辞到了正厅时,晏栩已由他在护国公府时惯常伺候在侧的一名老仆郭三,引至了椅子上等待。见沈辞进门,李生贵也已落座,郭三便将晏栩搀起来,走到了大厅正中,准备行礼。
媒婆将牵红交到晏栩手里,他很听话的乖乖拿好,只是总是有意无意的时不时低头想瞧清楚盖头下那人的脸。
沈辞倒没想到他竟会如此配合,眼中露出一丝欣喜。
许是觉察出她就是自己最亲近的辞姐姐,晏栩开始有点急躁的拼命想靠近她身边。
郭三手上暗暗的使劲拽着。
待傧相喊出“一拜天地”时,沈辞、晏栩二人面转向门外,郭三不动声色在晏栩背上拍了一掌,他便似自觉自愿的一般,听话的拜了下去。沈辞未多想,也跟着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傧相拉长了音调高声喊道。
二人转身,面向李生贵,这个目前唯一健在的晏栩的“高堂”,行礼。
“夫妻对拜~~”
二人依言,拜。
“新妇~~敬茶~~”傧相道。
该有的礼数还得有。沈辞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碗,跪下,双手奉至李生贵面前。
“改口~~”傧相又道。
“舅公……”沈辞面无表情道,“请用茶。”
茶水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碗壁渐渐传到手上,望着座上那人一脸阴恻恻的笑容,沈辞瞬间明白,为何那个丫鬟会将茶托留在托盘里,而单单只将茶碗递到自己手上。
“舅公!请用茶。”等了半晌无果,她再次出言提醒道。
手中茶碗已经要端不住,她却倔强的连手指都不肯移一下。
“不急,”那人道,“这你舅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闲晃,这样大喜的日子,竟也不出来露个面。真是,不成体统。我已经派人去寻了,老二媳妇儿,你就再等个一半刻的,她应该,马上就到了……”
话毕,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一双老鼠眼直盯着沈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