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欲相见》何太冷

2、忽发病师父归来

　　锦霄抬头看着那袭青绿的纱衣晕染进如水的月光里，神色颇有点无奈，这么多年了，自己吵架的功夫怎么还不见长？摇摇头从玉碟里捻起一枚肥嘟嘟的莲子，这可是他今晚唯一的收获，好容易诓她亲手采的，可不能浪费。
　　“啊——”他正准备剥上一颗，却突然听到一声轻呼，抬头便看到芙蓉从空中坠了下来，他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般弹起，雪般的衣袂在夜色中留下一抹残影。
　　芙蓉心情颇好的掠过湖面，眼看就要落到岸上了，却突觉胸口一阵剧痛，疼的她眼前发黑，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只得无力下坠，意识昏沉中颇淡定的叹了口气，“唉，看来又要砸坏这一池好莲——呃！”没等嘟囔完，便觉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有清风般的气息。
　　“阿…阿霄…”她勉力睁开眼，便看见那人的脸近在咫尺，好看的眉皱成一团，竟突然有点想笑，“你这家伙…一定是贿赂了老天爷…”不然这现世报也来的太快了吧？
　　“嗯？”锦霄一怔，旋即了然，不由苦笑，抱着她向岸上落去，心中却是苦涩万分，“若我真能贿赂老天爷，倾尽所有，也不过想换你个无病无痛，安安妥妥罢了……”一阵轻风拂过，青衣白袂，纠缠翻飞，霎那间连月色都温柔了许多。
　　一上岸锦霄脚步不停的穿过湖边小径，步履快而轻稳，直奔花木掩映中的一座院落。
　　庭院不大，也不多精致，却有一株古树盘根错节，亭亭如盖，此时正值花季，细白花朵层叠堆砌，夜风一吹，纷繁如雪。
　　树下一座木质阁楼，上头满满的爬了层的藤蔓，无花，却绿的煞是清爽喜人。
　　锦霄踹开房门，把芙蓉轻放在床榻上，不忘为她盖上薄被，熟门熟路的打开床头边的矮柜取出一个乳白色玉瓶，又倒了一杯水，抱起芙蓉倒出两粒药丸喂到她口中，再喂水送她服下。
　　整个过程可谓驾轻就熟，忙而不乱。
　　末了，锦霄坐在床边看着女子透出潮红的脸和苍白的唇，眉头打上了死结，这丫头自幼患有顽疾，任师父尝尽千般办法，用尽万种良药，也只能勉强压制，始终无法根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每三个月受一次蚀心之苦。
　　可这却非长久之计，怕是总有一日会压制不住，正因如此师父长年在外，四海游走，寻找根除之法，奈何求遍天下名医妙方，始终无果。
　　“唉……”锦霄不自觉的叹气，伸手轻轻地撩开芙蓉额上几缕汗湿的黑发，分开她死死攥着的拳头，用湿毛巾一遍一遍为她拭汗，却不曾察觉自己在这深夜的凉气里竟也汗湿重衣……
　　待到窗口涌入朦胧的天光，芙蓉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沉沉睡去。锦霄拧干毛巾，极小心的擦去她颈间额头的汗迹，又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的退出房去。
　　晨雾重重，整个山谷都模糊不清，他信步走向湖心亭，满池的莲花还未睡醒，昨夜没喝完的酒，没吃完的莲子还在小舟上，此时全没了兴致。
　　芙蓉的病势愈加严重，恐怕已留不下更多时日来让他们寻求治愈之法了，难道真的要用哪个诡异古法么……
　　郁牧之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自己一向玉树临风的爱徒，正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坐在亭子里发呆，竟连自己靠近都浑然未觉。锦霄虽成日与芙蓉吵吵闹闹少有消停，但他却明白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徒弟，心思极为深沉，少有事能让他乱了方寸。
　　何事能让他竟至于此？他走至锦霄背后，伸手拍了拍锦霄肩头：“阿霄？”
　　锦霄陡然一惊，回头便看见自家师父正站在身后，满身风尘，却丝毫不损他的温润，深棕色的眼睛波澜不惊，虽着一袭灰色长衫却仿佛立于这十丈红尘之外，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他投下的一缕倒影。
　　可锦霄却知道他不是虚幻的倒影，而是这世上最真实的依靠。万般忧心此刻也不由一松，锦霄赶紧起身跟师父见礼：“徒弟拜见师傅。”
　　“你这是怎么了？”看着徒弟跟兔子有的一拼的眼睛，郁牧之难得的皱了皱眉。
　　“师父，芙蓉的病恐怕是不好了。”锦霄眉头紧皱，脸色凝重地道。
　　“什么？”郁牧之一怔，眼中波澜乍起，脸色一变，问道：“她在房中？”
　　“是，刚睡下……”不等他说完，郁牧之就转身大步而去，望着师父匆忙的背影，锦霄心中又沉了几分。
　　满室沉香袅袅，却安不了这屋中人的神。郁牧之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的睡颜，像一朵白莲盛开在如云的乌发上，多么安静美丽，他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脉腕上，生怕惊醒了她。
　　尽管他多么希望她像以往每次他远道归来时那样又惊又喜的喊他一声爹爹，蝴蝶般扑到自己怀里撒娇胡闹。可指尖下那乱象丛生的脉象却让他心如刀绞。
　　锦霄坐在珠帘外的梨木桌边，顾不得管彻夜未眠而隐隐作痛的额头，他看着师父越皱越紧的眉，心也越来越沉。
　　终于，郁牧之起身向外走来，锦霄也赶紧起身，紧随其后。待得出门锦霄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师父，情形如何？”
　　“比我所预想的要糟的多……”郁牧之声音低沉，顿了一顿，半晌方才轻喟道：“可叹世人都道芙蓉谷主活死人，生白骨，妙手回春，天下无双，可偏偏对我的女儿，却束手无策……”命运何其讽刺，让他渡得过千条性命，却偏偏渡不过挚爱的女儿。
　　锦霄闻言也不由胸口一窒，悲凉难以言语。
　　“事到如今，也只得铤而走险了。” 郁牧之沉吟片刻，目露果断。
　　“师父是说……”锦霄心下明了，师父决心用那古法了，只是那法子诡异霸道，是救命还是送命，实难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