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凰于桓》斯心若兰

13、如初见

　　“陛下！”仿佛怕他说出接下来的话，嘉月适时制止，“不早了，您该去御书房披阅奏折了，此时，丞相应该在等着了。”
　　见女儿的神情和语气那样冰冷，皇帝知道她心中的恨意犹在。只在临走前道：“你若不满意这门亲事，我可以再帮你寻找更合适的人。”
　　嘉月笑着，微微福身：“父皇何必如此说，这样好的一门亲事，怕是别的姐妹羡慕还来不及呢，嘉月很是满意！”
　　皇帝见她只是笑着，仿佛真的没有一丝意见，便长叹一声出门。
　　嘉月走向雕花的窗口，看着宫苑里一树已经谢落的海棠，望向遥远的北方：那个人，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而自己与他，此生也便没有任何可能了吧？

　　皇帝出得栖凰宫，德章赶忙迎上来，德章满脸笑意：“公主一定很高兴吧，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任何神色，只有莫名的失落和伤心，德章在他身边多年，即使皇帝喜怒不行于色，将一切心事掩饰得再好，他也能看出一二。
　　“公主迟早会明白您对她的一番苦心！”
　　皇帝一边上銮，一边突然想起了什么：“昨日护卫公主的人不是报告公主近期要出门么，说了是去哪里吗？”
　　德章不禁惶恐：“回陛下，就是要出门这点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的，栖凰宫中戒备森严，公主那性子陛下还不知道吗？什么事情都瞒得很实在。那护卫队也是陛下您亲自赐给她的，不是会小心保护公主吗？”
　　皇帝握着手里的鹅卵大的东海珍珠，闭上了眼睛：但愿她不是像当年那般，孤注一掷地去找那个人才好。

　　秋日的商山依然翠黛隐隐，雨后更添朦胧之姿，山、树、草，甚至偶然几朵似要吐尽最后芬芳的野花都让整个商山优美得如同一副画，而山顶上的一厦青砖房就隐在山顶那些参差树木里，那就是商山四皓唯一传人，现今的商山主人商桓尹隐居之所。
　　近日，由于商桓尹的归来，平日里冷素的庭院越发显得肃然。可是，在临近南面主人的卧房走廊口，两个女孩正在争执些什么。
　　“上官姑娘，公子真的在忙，这会子没功夫，您不若晚些时候在过来吧！”一个素衣女子低声道。只见她一身藕色粗布衣衫，乌发上也只装饰了一根木簪，看着穿着朴素，整个人却显得清雅非常，宛若雨后新荷，清新婉约。
　　上官楚楚嘟了嘟嘴，不悦地道：“我不远万里从江南而来，他也不见见我，这就是待客之道么？”说到这里，不由得提高了嗓音。
　　“姑娘！”谨言听她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心急道，“姑娘不可，先生这会子在阅书，确要静心，你万万不可打扰，否则他生气了……”
　　“他生气了怎么样？”上官楚楚好生委屈，她一个女孩子，这样子放下女孩家的矜持，不远千里地来到这里，又整整等了他一个月，好容易回来了，连个照面也不打，只叫自己哥哥上官珏进去商量了两回事，哪里将自己放在心上分毫？这样想着，眼圈都红了。
　　谨言一看她不对劲，心里也急了，连忙安慰：“公子不善与外人打交道，所以……”
　　“外人？”上官楚楚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整天跟在商桓尹身边的谨言。这个女人，凭什么？说白了，不过一个下人，却整日家能够接触自己心心念念的恍若身在云端的人，而自己……
　　谨言立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面上顿时殷红一片：“对不住，上官姑娘，我不是……”
　　“哈！”上官楚楚双手叉腰，冲着谨言吼道：“我知道了，我是外人，只有你才是内人，对不？”
　　说着，心里无比酸楚。竟突然蹲下身去，抹起眼泪来。
　　谨言急了，忙蹲下身去安慰：“姑娘！”
　　谁知，上官楚楚一个用力，本想甩开谨言，谁知一下子将她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牧云远远看到这一幕，厉声喝道。
　　上官楚楚发现自己摔着了谨言，本想去立刻扶的，不想牧云就这样气冲冲的过来。
　　上官楚楚赶忙收回方才欲伸出去的手，故作骄傲地站起来，“要你管？”
　　牧云走到谨言身边，小心地扶起谨言，柔声问道：“没受伤吧？”
　　谨言尴尬地笑着摇摇头：“不碍事，上官姑娘也不是故意的！”
　　牧云转过头去看上官楚楚，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心里对她越发讨厌了。在他眼里，上官楚楚就是个娇生惯养，矫情非常的大家小姐，他不喜欢，十分不喜欢，尤其，她每次都要为难谨言。
　　牧云恨恨地对着上官楚楚道：“公子不想见你，你就把气撒在谨言身上，太过分了……”
　　牧云还要再说，突然衣袖被拉动，他顺着衣袖看过去，是谨言素白纤长的手，便忘了接下来的话。
　　只听谨言道：“不说这个了，你突然过来，是有事情么？”
　　她不问还好，一问牧云才想起，他找公子是有要事，差点给耽误了，于是又恨恨地瞪了一眼上官楚楚。
　　上官楚楚迎上他的目光，心里委屈无比，她又怎么了吗？
　　“有新访客，我去找公子”牧云丢下这句话就翩然冲向商桓尹的屋外。
　　留下谨言和上官楚楚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谨言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商桓尹要她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商山即将迎来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他还没法阻止。
　　谨言自一个月前开始，心理就隐隐不安：能让公子无法拒绝的，究竟是何人。许是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谨言总觉得，商山将迎来大变。
　　因为这次是秘密出行，因此，嘉月并没有带多少随从，只带了碧落、琼蕊，还有楚离。四人登上商山顶已经大半个时辰，童子进去通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一身白色华衣的丽人眼里有几分不耐，不安地看了看她后面其中一人。
　　一身碧衣的女子周身清冷，眼中黯然无光，美丽的容颜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琼蕊和“嘉月”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她隐隐的怒意。
　　她从来没有这般吃过闭门羹，普天之下，还真没有人敢这样大胆，这般弗自己的面子。
　　“嗖”一个藏蓝色身影飞至门边，伸出腿欲狠狠踹下去。
　　“阿离！”凌厉而清冷的女声立刻制止了他。
　　碧衣女子看着门上的匾额：宁静致远。
　　哼，商桓尹，宁静就能致远了吗？
　　前面的白色丽人感受到身后女子的气场，手不由得紧紧捏住了衣袖。
　　碧衣女子冷冽的目光看向前面白衣女子的手，森然的声音传来：“你这样子唬得了谁？”
　　碧落赶忙松开紧抓着衣袖的手，故作镇静地挺了挺胸，碧衣女看了看她，嘴角动了动，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吱呀！”门终于再次被打开，还是方才开门的青衣小童。
　　他咧开嘴，带着稚嫩的笑意：“公子请公主进去！”
　　四人迈开脚步，童子立马伸手阻止：“公子只让公主一人进去！”
　　碧衣女还未说话，藏蓝色身影早上去一把掐住了行迟的脖子，眼光狠厉地看着他，似要顷刻间送他入地府。
　　“公主，行迟……也没法子，这是……公子的……吩咐！”童子艰难地挣扎着向为首的“金凰公主”求助，但楚离力气极大，他丝毫挣扎不得。
　　“金凰公主”只是定定地未说话。
　　琼蕊瞥了一眼碧衣女子，见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开口道：“以公主的身份，单独见商公子怕是会失了体统，而且，我们都是跟惯了公主的，若是此番不能侍候左右，公主怕是不能习惯。”
　　琼蕊说完，看了一眼楚离。
　　楚离不悦地放开行迟，走到“碧落”身后，依旧恨恨地盯着他。
　　行迟脖子终于脱离了桎梏，狠狠吸了几口气。看了一眼那蓝衣少年，知道他比金凰公主还要难伺候。便小心翼翼地对着公主道：“殿下，这是先生的吩咐，请您不要为难小的。”
　　公主定定的，一时竟忘了说话。她不说话，别人也不接，一时间，空气竟然沉默了。
　　“这……”行迟为难地沉吟，这一行人不说话是怎么回事？
　　“咳……”公主身后的碧衣女子干咳了两声，行迟这才注意到这个从一开始就未说话的女子。
　　这一看，却不由猛地一惊，这女子穿着侍女衣裳，容貌虽然清丽，但公主和方才说话的女子也不差，只是她周身散发的气息，不知为何，让他觉得莫名压抑。尤其他看向那女子时，那藏蓝色身影的青年看他的眼神越发的狠厉了。是以他赶忙收回目光，一脸期待地看着公主，仿佛在等着她的回话。
　　公主听到碧衣女子的干咳声，公主终于发话：“这位小哥行个方便，不若这样，其他人便留在外面，让碧落陪着我进去，你看如何？想必多一人，商先生大多也不会在意。”
　　“这……”行迟犹豫着不知道怎样回答，这公主的声音太过温柔，倒教他不知如何拒绝。
　　“行迟，怎的这许久？”正僵持着，一个清越的男声突然传了过来。
　　行迟一看，立刻舒展开眉毛，仿佛遇到了救星：“牧云哥哥，快救我！”
　　青云殿是商山会客的重要场所，金凰公主虽然身份金贵，但在商山，她也是讲究不了什么排场的，但看商桓尹对这位不速之客竟然难得地没有拒绝，牧云也委实不敢怠慢，便将客人安排到了这里。
　　金凰公主坐定，带她们来的行迟便下去请商桓尹。一时间，殿上只剩下金凰公主和侍女碧落二人。公主看了一眼侍立身后的碧落，碧落却正在打量周围的陈设。
　　青云殿装饰朴素，桌椅杯盏俱是再普通不过的木头，就连主桌上一尊盛放着几枝素白菊花的瓶子，都不过是最普通的白瓷瓶，其他焚香、屏风俱无。碧落不由蛾眉微蹙。
　　再往墙上看去，分别是商山四皓留下的笔墨，笔法或刚劲，或柔稳，或下笔有神，或飞扬恣肆，尽显大家之风。碧落不由暗自点头，再看正中匾额，乃高祖敕字：“德佩天地”。碧落看着那四个字，一时间，若有所思。
　　“公……”公主终究有些不安，抬眸定定地看着碧落，碧落恍若未觉，末了，只淡淡一句：“别漏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