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木阳老友

7、第七章

　　顾洺宇替朕征战辽军过去数日。

　　那日晌午，我闲来无事，坐在书房闷的发慌。案桌上堆着厚厚的书卷，我了无生趣的翻着，却无心观看。殿内有些闷热，我不由得扯了扯领口，旁边站着的刘公公看到，便忙对侍女说:“还不替皇上扇扇风！”

　　侍女答应了声，忙拿着大蒲扇在我身旁挥动。

　　刘公公替我解闷道:“皇上心中躁动不安，想必是担心这滨州战况吧。”

　　我合上书卷:“是啊。朕怕滨州万一失守，必然惹的百姓不得安康，那岂不是违背了先皇的遗嘱嘛？！”

　　“皇上不必太过操劳，这滨州一事已进行了五六日，若真有万一，早该有人过来汇报，要求派军支援了。”

　　我想了想，刘公公这话必然有理:“也对，朕的兵符已交到顾洺宇手中，如何派遣调兵全由他主权，想必目前还算顺利吧。”

　　正这样说着，突然有人来报:“禀皇上，滨州战事，我方大获全胜。辽军还未到滨州城，顾将军便带人暗中埋伏，提前冲锋，打的辽军措手不及。”

　　我欣喜不已，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能安然落地，于是拍案叫好，转念一想问道:“顾卿他人在哪？没受什么伤吧？”

　　“请皇上放心，顾将军安然无恙。应该在往这边方向来了。”

　　我寻思半会，便又道:“速速去告知顾府，让顾洺宇不必赶来见朕了，朕亲自去拜访顾老将军。”

　　“是！”

　　探子走后，我满脸喜悦的对刘公公说:“快去帮朕备好马车。”

　　刘公公媚笑着回应:“是！”

　　滨州战事一过，辽军便不敢再轻易来犯。自我上位以来，一切都太过风平浪静，让人不由的放下了许多戒备。这次战事事发突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但好在先皇在位时将各方官员安顿的甚好，关键时刻总有人能顶上。

　　我乘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到达顾府后，顾家上下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见我下了马车，都齐齐跪下，喊道:“参见皇上！”

　　“平身！”

　　我上前扶顾寻老将军起来，忙道:“将军不必多礼。”

　　顾老将军站起身，紧紧握着我的手，对我一阵打量后，道:“真是当年的小太子啊！真是恍恍岁月，如今都这么大了。”

　　我笑称:“这太阳当头，咱们先进屋长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顺势看了一眼站在顾寻身后的顾洺宇。

　　顾老将军却像是刚回过神来似得，连忙抱歉:“看老臣都忘了，陛下里面请。”

　　我随他进府，到堂前坐下，瞧见墙壁上挂着许多诗歌墨画，便打趣道:“本以为将军一向以武为主，没想到老将军还是个文人墨客。”

　　顾老恭维道:“皇上说笑了，老臣退位后闲来无事，便只能倒弄倒弄这些字画了，不值得入眼。”

　　“将军不必谦虚，这字画笔风一点都不比文学大家差。”我斟了口茶。

　　顾老嗤笑一声:“记得当年皇上还在东宫当小太子的时候，有年过生辰，我携长子顾洺宇前去贺喜。当时先皇让皇上当着大家的面提笔写诗，皇上便乖乖的在纸上写出一行大字，在场的人看后便惊讶道:太子年纪不大，笔锋却婉转有力，是个好苗子啊。”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又道:“当年皇上才七岁，想必现在已经记不得此事了吧。”

　　我细想了一会，便道:“确实想不起来了，不过听顾老将军这么说，朕甚感欣慰啊。”

　　他笑称:“想必如果皇上出生平凡人家，怕也是个文科状元罢。”

　　“老将军说笑了，朕虽有些文采，但天性懒惰，成不了大事的。”

　　顾老连忙摆手笑道:“皇上这样说，怕是要折煞老臣啊。”

　　我也陪笑。他又道:“皇上如今年纪也才十九吧，便能将这万里江山管治的如此妥当，老臣佩服！”

　　“老将军可别打趣朕了，谁不知道朕上位以来便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换谁当这国君都一样。”我转念又道:“我差点忘了，滨州战事大获全胜，全靠顾卿的功劳啊。朕这回过来，其一是为了看您，其二是想奖赏顾卿。”

　　说罢，我把目光放在了下座顾洺宇身上。

　　他一面看着我，一面似笑非笑。

　　我对他道:“顾卿，朕想将滨州赐于你，你看如何？”

　　他赶紧起身，掀起衣摆跪地，回道:“谢皇上，只是臣一向四处游历惯了，并非能担此重任……恳请皇上收回旨意。”

　　顾老连忙对他说:“皇上器重你，你一身本事总要想着替朝廷，替国家效力，有何不可？”

　　我见顾洺宇眼神坚定，兴许确实是不想到滨州当官吧。于是又对他道:“要是顾卿不想到滨州那边去，那你就留在淮安当朕的护城大统领，你看怎样？”

　　这回他总是回道:“谢皇上器重！”

　　“既然如此，那从今以后新大统领府的着落朕帮你找。朕回去就立即让人过来下圣旨。”

　　顾老这时也忽然起身与他并排跪地，说道:“多谢皇上用心良苦提拔小儿，今后必定万死不辞，回报圣恩。”

　　我忙伸手扶他俩起来:“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若不是顾卿顺利击退辽人，保了朕的一方江山，那朕的百姓便不得安宁了。立此大功，朕谢你们才对。”

　　顾老起身后，转眼看了看门外，对我道:“天色渐晚，皇上若是不急着回宫，可否留在府上用膳？正好陪老臣谈论谈论。”

　　“当然可以。”

　　我原本以为老将军是个冷厉严肃之人，可一接触下来，倒觉得甚是有趣，性情完全放的开，没有丝毫古板模样。

　　晚宴上，他与我高谈阔论，说到从前是如何上阵杀敌，又说到朝廷中毒瘤的存在根源。喝了些酒后，他便更加娓娓道来，声称想要治好国家，必须得从各地父母官抓起，官员把重心放在百姓上了，百姓便能好好的安居乐业……

　　这些话在外人眼里兴许会觉得是在教朕如何当皇帝，但我却并不过多在意，权当是听了教诲，受益于我。

　　晚宴过后，顾老将军果然喝醉了，一边说着为人处事，一边被仆人搀扶回房休息。他即使风言风语，那也是他心中所想所盼。

　　顾洺宇替老将军向我致歉道:“让皇上见笑了，家父平常不这样的，想必是今天过于高兴了。”

　　我起身理了理衣袖，对他说:“无妨无妨。天色还不算太晚，顾卿可否陪朕园内散散步？”

　　他也起身，伸手示意道:“当然可以。皇上请。”

　　月白风清，夜风簌簌，湖面映着明月，一片孤寂的落叶飘下，惹起层层涟漪。园中小径甚是安静，灯火恍惚。

　　我与顾洺宇并肩走着，他背着手，目视前方。幽冷的月色照在他素白的衣服上，让人觉得高深莫测，却又想要靠近三分，或许不止三分。

　　我道:“顾卿此次上战场，有无受伤？”

　　他回:“谢陛下关心，沙场战伐，岂有不受伤之理，不过只是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我望了望月亮，又看了看他:“朕今日让你掌管滨州，你为何拒绝？”

　　他道:“臣虽然出生官宦之家，但真的不想过多干涉朝政，只想着云游四海，游历人间，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便可。出于私心，便拒绝了陛下，陛下不会怪罪臣吧”

　　“不会！”

　　“那朕又让你当护城大统领，岂不是阻拦了你的自由？”

　　他摇摇头，笑着说:“家父尚在，国家尚在，岂有自己快活逍遥之理。有些事情只是说说罢了，能够想想便已经知足。况且在淮安也待惯了，这大统领一位我等应当胜任。”

　　我也将双手背在背后，用大拇指轻轻搓着一角衣袖，又问道:“顾卿也有二十好几了罢，还没娶妻？”

　　他又笑道:“几年前娶过，只是她命不好，嫁来没多久便病逝了。后来算命的说我克妻，便没再想这事了。”

　　“唉，可惜呀。”

　　我转念道:“可千万别信了克妻一说，算命的还称我是圣子，能保家人长命百岁，平安无事呢。可先皇不还是早逝了。”

　　“……”

　　我与顾洺宇沿着长廊走了一圈，又回到了主院。天色终将不早了，于是他便与我告辞。临走前我对他说:“从明日开始，你便是朕的大统领了，朕随时会找你谈心，可知你愿意？”

　　他轻笑一声，拱手道:“臣静候陛下！”

　　回宫后，已是深夜。我却没了睡意，思绪不断。于是起身走到寝宫外，夜色茫茫，秋意渐浓，我抬头望着朦胧月色，不知何时已经高挂当空了。我想到顾洺宇，朕与他聊的甚欢，有种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摆，但少闲人如吾两人折耳的意思。不知他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