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章廿七 佛急坠海天人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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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叹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三公主，二太子，买卖可能亏钱，做任何事情也可能招来横祸。”杨戬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眉眼微扬，墨黑的瞳子深不可测。
“是么？”敖碧朗声笑道，毫无惧色。
“哟哟，杨家小圣终于要发威了么？”孙悟空磕着瓜子，故作议论的声音大得离奇。
杨戬斜斜掠来一眼，阴冷冷带了几分狠意。
孙悟空做了个坚决反击的“我还怕你啊！”的眼神回击，这才发现自己蹲在椅子之上实在是气势不够，便一把跃起，跳到杨戬面前：“怎么，想打？”
哪吒无言地看看地板，又看看房梁。
哮天犬顿时头大，怯生生地慢慢地挪开了距离，俗话说，真君发火，殃及哮天……可是，为什么孙悟空可以如此成功地挑起主人的怒气？甚至比三公主和二太子的直接挑衅更有效？莫非，孙悟空其实有个别名叫做欠教训？哮天犬专心致志地看着骨头腹诽。
仿佛看透了哮天犬的心思，杨戬瞟了哮天犬一眼。
哮天犬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主人，我没说‘孙悟空其实有个别名叫做欠教训’！”
静默片刻。
“哈哈……”敖碧、敖暮和太乙真人的笑声响彻客栈。哪吒揉了揉笑痛的肚子，连忙扯住怒发冲冠的孙悟空。
杨戬此刻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了，墨扇顺手便敲了敲哮天犬的头。
哮天犬委屈地摸着脑袋，一脸茫然，完全不解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乐成这样。这一怔，哮天犬才恍然想起什么，大着胆子上前和杨戬说了几句什么。
杨戬面容一肃，便要出外。
孙悟空被哪吒死死扯住，又不好对哪吒使出武力，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术，哪吒手中便只剩了半截布条。
孙悟空拦住哮天犬和杨戬的路，怒指哮天犬：“你这黑皮狗，俺老孙今儿个非把你打得趴地求饶，俺老孙就不是你孙爷爷！”越说越是来气，孙悟空又想到方才被这死狗死活扒上自己，更是怒火中烧，便要挥拳。
哪吒赶忙上前劝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啊，大圣。”
孙悟空呲牙咧嘴，偏生哪吒觉得这表情中带了一丝狡黠，不待他多想，孙悟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杨戬：“要么杨戬跟我打，要么我打狗！”
原来这才是大圣你的目的，哪吒决定还是回去和桌椅相看两不厌好了。
这个泼猴……杨戬看一眼孙悟空，嘴角轻扬起一个微小到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个表情看在孙悟空眼里，他自动将这个表情转换为轻视蔑视，更是火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哮天犬，我们走。”言罢，杨戬白衣胜雪，飘然远去。
孙悟空暴怒如雷：“什么叫做没什么意思！”
“贫道徒弟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没什么意思。你这泼猴，又待如何？”玉鼎真人冷若冰霜。
“徒弟没得打，师傅我一样打！”孙悟空怒火攻心，顾不得其他挥拳相向。
哪吒见势不对，一个闪身，小小的手掌硬接下这拳：“玉鼎师伯，这大圣就由我打发了吧。”
“小哪吒，你也要想要打发老孙！”
不待说完，孙悟空一个旋腿，直击哪吒面部。哪吒腰一折，一个滑步到孙悟空身边，伸手便要对孙悟空腰腹击下。孙悟空却一笑，旋腿不收，反是朝前进了一步，足尖一点，借力跃起。
哪吒不待孙悟空落地，也高高跃起，竟是要和孙悟空近身肉搏。
二人这打斗都是无招无式，全然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出拳脚，毫无章法却是实用得紧。
二人越打越是起劲，竟从客栈一路打了出来。小村各做各事的村民不由好奇地看了几眼，这小娃儿和大人打架本已是稀奇，更奇的是这小娃儿居然不怎么落下风。
在众人的目视中，二人毫无章法毫不顾忌形象地一路打到众人目光所不能及的海边。
这时，哪吒一个跟头立在海边，一屁股坐下：“不玩了。”
说完，他气鼓鼓地指着孙悟空：“你这猴头，成日思量和杨戬大哥打上一场，也不看看场合。玉鼎师伯的斩仙剑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哪吒忽然想起师傅的如意铁杆兵，他从太乙真人口中得知——原来如意铁杆兵经过玉鼎真人斩仙剑一番“调教”，多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洞，虽然并不妨碍那如意铁杆兵幻化成别的神兵利器，但是这神兵利器的，有个磕碰损伤的，不说别的，威力自然也是大减。而正巧，那六耳猕猴不知深浅，误以为神兵便是长得很神奇才叫做神兵，所以欢天喜地拿了八卦镜来换了。最后，太乙真人好心地提醒他，神兵需保养，最好和人交手的时候，小心避开，以免兵器受损，而那猴子，居然也信了。
万一金箍棒变成第二个如意铁杆兵，看着好看，实则交手的时候要避重就轻……想到发狂的孙悟空，哪吒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
孙悟空收了攻势，嬉皮笑脸说道：“俺老孙这不是心痒他们的武功造诣嘛！”
“你这是讨打。”哪吒白了孙悟空一眼，断言。
“俺老孙就不信，小哪吒你不好奇你杨戬大哥现在的武功？”
“这……”
“别这啊那啊的，你就回答俺老孙想是不想？”
“想自然是想，但……”哪吒话未说完，就被性急的孙悟空截住：“既然想，即甭管俺老孙了。”
哪吒无奈地弯弯嘴角：“大圣，我是想说但要在保住自己命的情况下……”
想起玉鼎真人的冷然，哪吒背脊莫名一寒。
海风拂面，明明是带着太阳暖意的熏风，哪吒却觉得有些冷了，决定打道回客栈。
“李冰？”
听到熟悉的低吟，哪吒仰头，原来路边竟是杨戬大哥带着哮天犬和一个老人说着什么，态度颇为平和。
李冰？这名字好熟，在哪里听过？这不是蜀中治水的神祗？灵光一闪，哪吒想起在下界游历时在蜀中听说过的李二郎之说，当时他不过一哂而过，现下想起来，倒是值得深究。只是，打听，还是不打听，这是个问题。
天人交战间，杨戬淡然的声音飘进耳中：“哪吒，我们明儿个去东海。”
哪吒抬头，见杨戬大哥依然是风轻云淡，眉眼间却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深沉阴狠。
哪吒隐隐觉得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蔓延开，好像这次去东海不只是魔界之事这么简单……日子过得太惬意，打打闹闹，他险些忘记他们的正事，可是，杨戬大哥，他好像从来没忘记，好像，是他撒了个网，现在正在缓缓收线。
海风习习，杨戬微卷的发丝被海风拂起，凌乱的发丝掩不住他墨黑的眸子，他沉沉盯着海岸另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铁小哥，你回来了啊！”
“大爷，好久没听你说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了啊！”
“回来就好了，我给你讲个李二郎智擒狼妖吧！”
“好啊！”
哪吒和哮天犬不由面面相觑，李铁一行似乎不认识他们了，对他们礼貌一笑，就只顾着和村民招呼。
忽然一声裂帛之音撕破长空，却只一瞬便消逝了。空灵的歌声飘渺在风中，七零八落，带了几分心灰意冷的决绝，“三尺焦桐为君死，此曲终兮不复弹！”
杨戬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掺杂着哪吒不懂的复杂，他抬眼看晴空，举步向前，拱手不言。
哪吒更是诧异，这是致谢之礼，杨戬大哥是向谁道谢？空中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可除了自己和哮天犬居然没有人诧异，看来这是法力极高的人刻意不愿意让凡人听到。
“杨戬啊杨戬，当年你要我找后羿宓妃我还当你痴人说梦；找到他们又要老人家我帮他们慢慢回复前世记忆，我还当你是想要改行做媒人，让后羿和嫦娥复合；后来吧，我又觉得，你小子实在是杀人不见血，却情深义重到让人无语望天——披上月光，啊哈哈，莫非你冒险救了后羿让他转世轮回是为了让嫦娥欠你人情好以身相许么？最后他们相见两不认，你又要我消去作为凡人的他们的记忆，这年头，做个好事真难啊！”
“菩提老祖，请自重。”杨戬低声道，又向前了几步，语气中颇有警告的意味。
“哈哈，贫僧也觉得披上月光是好词！”
唐三藏！哪吒和哮天犬默默对视，这看来越来越热闹了。只是，菩提老祖刚才的笑声好耳熟，哪吒冥想了半天，忽然想到，这分明是昆仑山神的笑声！他不由更是悚然，杨戬大哥居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找到后羿宓妃转世！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旃檀功德佛，你来此处，不怕佛祖怪罪？”杨戬缓缓地整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正了正衣冠，轻笑了一声，“或者，其实你还想要来一场西游？”
“阿弥陀佛，施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西游之行，究竟如何，施主最是清楚。那种事，一次就够了。”喟然长叹，仿佛能见云端之人悲悯地看着天下，眉间眼中，尽是慈悲和伤怀。
杨戬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常态：“旃檀功德佛果真是大慈大悲。”语气淡漠，却隐隐听得出几分嘲讽。
能言善道的旃檀功德佛却沉默了，良久才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杨戬不是悲悯之人，落井下石虽然不厚道，但他只要于他大局有益，做做坏人也是一种趣味，便不咸不淡不急不缓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哪里有这等便宜的事情。”
良久，竟是菩提祖师几声大笑：“哈哈，好一个咄咄逼人的二郎真君，当年西游，你却也不是双手干净。”
杨戬淡淡一笑，轻若流风，隐隐透着几分狂傲和浑不在意：“那又如何？”他从来不忌血腥——战场上，朝堂中，你不死我便亡，若是不忍从尸山踏足，他又何德何能能活到现今？
哪吒此时才惊觉原来杨戬大哥在一开始谈话的时候，就已经设下结界，不让凡人看到——杨戬大哥行事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可是严丝合缝就真的那般好么？想到宝莲灯事件，哪吒不由自主地看向杨戬。
杨戬俊颜上墨黑的眸半开半合，唇边一抹浅笑，仿佛在西岐军中思想到什么对敌良策时，隐隐带了几分睥睨天下，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傲气自信。
哪吒不由沉默了，这两军对垒时杨戬大哥智计百出的模样他是见惯了的，但此时他却隐约觉得与往日不同。
西游的事，他也略知一二，但他从来不曾表露——李靖仗着我玲珑宝塔，做任何事情倒是从未避讳过他。在他与李靖因为西游时那一剑而自我流放到尘世之前，托塔李天王的一言一行早就让他心凉透底。
思及此，哪吒忽然想到，或者杨戬大哥后来对三圣母行事颇有李靖之风，才是自己毅然决意帮助沉香的原因——他无法接受和李靖相似的杨戬大哥。至于李靖的手段嘛，哪吒不由咬了咬牙，李靖当他小娃儿好糊弄，他也不说。
金鼻白毛老鼠精若不是受了指派，哪里能如此顺利地利用各种机会接近西游师徒四人，又哪里能顺利地使用绣花鞋调虎离山，将唐三藏擒拿？李靖本是记仇之人，恨孙大圣让他屡屡跌了颜面，假西游之行，若坏了圣僧修为，那么孙大圣不只是深悔，更落下了一个护卫不严的罪名，而若是侥幸能够乱中取胜，赢过孙大圣，或者更侥幸地杀了孙大圣——当然，这种事，也是有天庭的默许的。西游记——其实也是一场权谋记，三界六道各有所谋各怀鬼胎，各有所图。
然而李靖，枉他机关算尽，却算不到那老鼠精念着放过她一次的恩情为李靖和哪吒立下牌位早晚清香三柱，一个妖灵却也如此重情义是他没有料到的，但他更没有料到哪吒会救了被流放到虚无之境的老鼠精，更从她口中知道了不少东西。
其实世间万物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人事物皆是棋子，不同的是棋盘中执子的仅只是二人，而世间事执子的却又三界六道的所有生灵，乃至他们中的领袖至尊。
金蝉子、观音大士、孙悟空、猪八戒、沙僧，乃至他，乃至杨戬，甚至满天神佛，无一不是这次博弈的棋子。孙悟空以自己为子，将身家性命名声全部押上，赌白骨精能传达出这次的危险信息，赌她能够建立起一个清明妖界——他赢了，只是，赢的时候，他已成佛。
哪吒依然记得那老鼠精沙哑着声音说道：“其实，佛祖收我并且任凭天庭把流放到虚无之境，只是因为我一直是住在大雷音寺的墙内，对于某些事知道得太多。比如，孙悟空有佛缘——见鬼的佛缘，不过是要他们自相残杀罢了！又比如孙悟空要白骨精派小妖通传各地妖怪按兵不动而他的兄弟却反其道而行之，你认为原因是什么呢？因为那些傻瓜，他们居然相信呆瓜和尚说的，认为要救他们兄弟就要杀了唐僧，只要杀了唐僧，那么孙悟空就能自由，傻瓜一群，他们杀得了那个人么？做梦！最后要不是那个人超度他们，他们哪里还能够入轮回！那些什么佛啊罗汉的，除了金蝉子和观音大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们不像那些人那么虚伪，我呸，没杀过人，谁信！老娘杀人就杀人了，从来不曾不认！当面说弥陀，背后下狠手，然后告诉你我佛慈悲！”
因为虚无之境是极寒之地，白骨精瑟瑟发抖，阴寒彻骨，她的声音越发颤抖，最后张嘴却无言。
哪吒拧眉，心内估算，这虚无之境是三界五行外，自己乃莲花化身可以隐身而入，但外界的窥探却无法到达，自己糊弄李靖说下界去了一时半会儿倒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便盘腿而坐，老鼠精只觉背后一股暖流传来，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三太子……”
“你既尊我为兄，又为我立下灵位，我便认了你这个妹妹。但你记住，今天你没有见过我，你是自行逃脱，至于什么办法，你自己有数。”
老鼠精倒也机警，便道：“今日我何曾见过什么人？”
哪吒微微一笑，忽然心念一动：“你自然知道唐僧不能动，又为何甘心被李靖所用？”
“李靖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是我曾经的义父，难道理由还不充分么？”眼波流转，老鼠精笑得很坦然，“不过，从今儿个起，我便唤作白玉，半截观音地涌夫人的义父与我再无关系。白玉只有一个义兄。”
说罢，白玉行礼拜别，起身离开。
老鼠精事发，李靖恼羞成怒，严惩看守，又重兵追缉，只是，上天入地，居然再无老鼠精的踪迹，最后此案只能不了了之。
哪吒轻笑，秀美不失英气的稚气脸上却仿佛历尽沧桑，缓缓说道：“满天神佛，难道有一个人的手底下是干净的？只要无愧于心便罢了。”
“小娃娃看得倒开。”菩提祖师轻笑了一声。
“小哪你懂事长大了！小哪你让为师好是心疼啊！小哪你居然敢给为师做出这么一个要死不活的样子！玉鼎师兄，你说要挑哪句好？”太乙真人的声音居然穿过结界横插了进来。
“师傅！”哪吒吓了一跳，方才想的事早被忘得一干二净。
“诶，难道贫道没说八卦镜的另外一个功能是能穿过任何结界和人沟通么？”太乙真人疑惑地自言自语，“哦，当然还能看到那个和尚还有那个万年小娃娃，自然也可以稍微要求贫道家的宝贝镜子做一点儿隔空移物的事情哟！”
“杨二郎，你有客人来了，我家小老四这次带回了两个客人呢！”敖碧含笑的嗓音有着很明显的幸灾乐祸。
“是呀，贫道正在犹豫是把他们踢走呢，还是干脆痛快地揍一顿呢？”太乙真人调侃的语调难得的带了几分阴测测的寒意，转眼，他的语调又飞扬了起来，“在此之前，玉鼎师兄，你说如果天上掉下两个东西，会怎样呢？”
“喂，我不过是当年拐了你两个八卦簪子啊！”——这个一点儿听不出方才老成甚至有点儿惶急乃至带了点少年心性的声音是菩提祖师，善哉！
“贫僧又不曾得罪你啊！”“你让贫道家的小哪难过了，顺便还欺负了杨家小二，这是替玉鼎师兄给的！”“喂！很难看啊……”——千回百转一句“很难看”还没说完就被生生折断只剩下“啊……”声的是旃檀功德佛，阿弥陀佛！
“噗通”“噗通”，天上是不会掉肉包的，可是会掉神佛。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章廿七 佛急坠海天人落
